第十七章 以牙还牙
“你在这里打工？”思绪从昨日的记忆中飘回，念昀按掉了烟头，平淡地问筱悠。
“嗯。”筱悠点点头，又问：“念学长在等人吗？”
念昀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手表，估计念暄不会来了，便道：“没，听朋友们说文汇路上新开的米黑咖啡屋的咖啡风味很不错，所以我就前来看看。”
筱悠想想总觉得有点奇怪，若不是等人而是自己一人前来尝尝口味，为何要站在门口抽烟呢？但她也没去拆穿，笑着道：“客人，您请。”
念昀亦笑了笑。
念昀刚在一个角落处的位置坐下不久，筱悠便把他点的黑咖啡送了上来。将咖啡杯轻轻放到念昀身前的玻璃桌上时，筱悠无意中道了句：“想不到念学长也喜欢喝黑咖啡。”
“‘也’是指？”
筱悠这时意识到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但既然都说了，就该解释清楚，“就是那个，念暄来这的时候似乎也喜欢点黑咖啡。”
“他经常来？”念昀随便地问道。
“嗯，”筱悠顿了顿，又道：“念暄是念学长的弟弟？”
念昀一时没作答。筱悠此时看见他面部的神情有些许奇怪，突然有点不解，但登时又反应过来，心中思潮涌动，汹涌澎湃。念暄，你不会连这都炸我吧？明明不是你哥，你还说他是你哥？她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许颤抖，“那个……难道不是？”
念昀意识到自己停顿的时间太久了，“是。”
筱悠吁了口气，暗想：好吧，念暄，看来你还不是那么不正常。
“你和我弟很熟？”
这个问题难度系数太高了。筱悠都在想能不能主动放弃答题权利啊……她听见自己的声带震动发出的干干的声音：“那个……没……唔，还行吧。”
“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筱悠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话。
“没事，随便说说吧。”
筱悠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神情严肃，语气谨慎，“我其实觉得他表面上幼稚癫狂，内心却是沉稳成熟的。”说到这，她就会想起校门口处他对她的忠告以及他独自一人在天台上拉小提琴的身影。
“那我呢？我是怎么样的人？”
筱悠这下真地是愣住了。
“没事，慢慢想，以后你总有机会能告诉我的。”
筱悠静静地望着他。浅色的眸子中写满了疑惑。
“你明天有空吗？”
筱悠一时没反应过来。
念昀已经继续说道：“明天早上，我在万象山公园等你。嗯，来客人了，筱悠，你先去忙吧！”
筱悠愣了愣，自己还没答复，念昀已经帮自己拿定了主意，但看见那么多客人来了，也只好先去招呼新到的顾客。
翌日清晨，由于昨夜的雨，秋日的空气难得地氤氲满水汽。筱悠下了公交车，老远便看清楚了万象山公园门口的人。
清瘦而挺俊的身影，双手交叉于胸前的闲散姿势，酝酿着微妙情愫的双眸。
夜间还未散去的水雾中，他整个人美得就像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很明显，他不是念昀。
筱悠踌躇了一下，还是走向他。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清风吹过，万象山上传来鸟鸣声在耳畔格外地清脆。
念暄立即想起了昨夜他哥哥念昀给他发的短信：说好的不见不散呢？想不到我的弟弟居然对媒婆这一行很热心啊？我们是不是要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好好交谈交谈？明天早上万象山公园门口见，越早到越好。
念昀发短信时，念暄已经在他学校寝室中睡着了。这么一条短信一发，枕头边的手机便震动起来，把他吵醒了。念暄极其不满，他最近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本身就极为缺乏睡眠了，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中途吵醒，当时他火得就把自己能想到的恶毒的咒人的话都说了一通，才慢吞吞地查看短信。一看到是他哥，登时就傻了。十八年来，他哥第一次发短信给他！想到他忽悠他哥去了米黑咖啡屋，他就难得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回复了一条短信：哥，有什么话非要明天到万象山公园门口说啊，现在用短信说说也行啊，再说了现在还下着雨，明早去那么远的万象山公园，又有什么意思，湿漉漉的。结果，念暄盯着手机屏幕整整半个小时，他哥也没再发一条短信过来。念暄无奈，只能乖乖去了万象山公园。而且为了显示他道歉的诚意，他六点钟就到了万象山公园门口。
秋天毕竟到了，一大早，满是凉意透骨的水汽，又是这么荒僻的地方，念暄冻得直哆嗦。
筱悠把今天的事和昨天、前天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想一想，也大概心里有点数了。在为这对兄弟的幼稚感到可笑的同时，心下难免有些气愤：他们把我当什么来耍了？
看着念暄被冻得微微发白的鼻子，筱悠面无表情地问：“你很冷？”
念暄闻言，笑了笑，很不要脸地来了一句：“担心我？”
“你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对你的担心了吗？”筱悠木着脸。
念暄挑眉笑道：“没有。”说得简短而干脆，然后，又换了个腔调装模作样地哀怨道：“真是伤人心啊！”
筱悠闻言，便欲转头离开。
念暄看出了她的意图，出言阻止道：“既然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不上去走走？”
筱悠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念暄直快地道：“行了，不逗你了，我们去山上走走吧！”
不再多说，两人轻轻地踏上青砖砌成的石阶。
山中的水汽比两人想象得还要重。
残留着夜里的温度的水雾悠悠轻洒，将眼前的一切渲染成梦幻的仙境。凉风卷过，带着潮湿的雨意。满山的枫树的枝叶、树杆全被昨夜的雨水浸得湿漉漉的。条石的台阶也被洗得清亮。
阶边的枫树，枝叶茂盛，黄灿灿的枫叶媚得张扬。风掠过，黄叶顺风一荡，悠扬而下，带着不舍依依，轻柔地飘到地上。
很柔美的意境，很宁和的氛围。
两人很有默契地放轻呼吸，放缓脚步。
沉浸在万象山毫无保留地展开的怀抱中，不绝于耳的鸟鸣声真地很清脆，每一声都响在软如春水般的心坎里。
待两人来到山顶时，古朴的寺庙引入眼帘。坐落山间的古庙，在万顷枫林间如世外的桃源。亭台回廊、殿宇庙舍被袅袅浮起的水气笼罩着，如一幅迷蒙的水彩画，神秘而飘渺。俯视山脚，这时才惊觉枝繁叶茂的枫树遮蔽了整个山岭，坡下岭上全是艳红娇黄的枫叶，无一株杂树，疏枝斜伸，满山枫叶随风摇曳，枝叶翻涌如海潮激荡，气势万千。
没有一个人会不心神俱醉地沉浸在梦般的仙境中，念暄不例外，筱悠也不例外。
“走吧！”念暄深沉地望了一眼身侧的筱悠。琥珀色的眸子犹如一潭明澈而平静的湖水，映出了这出尘的潋滟风光。
他们静静地迈开步子，踏入庙中。
庙中淡淡的香烟缭绕，令人神清气爽，即使是平日最紧张、最愁苦的神经也会在此得到放松和抚慰。庄严的佛像带着慈爱的笑意俯视着众生。
两人和其他在场的人一样拿着香，虔诚地低头闭目。
不同的人在佛前有着不同的祈愿、祷告。
但他们的脸上的表情却是那样的相似，写着平静和满足。
筱悠看着一旁的念暄，他将香插入佛像面前，双手合十再次进行叩拜。不同与他平素的玩世不恭、嬉皮笑脸，他宁静安详的模样，别发地吸引人。
默立良久，筱悠才将香插入佛像前。
出了寺庙，念暄漫不经心的笑再次爬上他清瘦的面庞，“你许了什么愿？”
“你想知道？”筱悠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山上清甜的空气。
“不然，我问你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筱悠以一种挑衅的口吻不示弱地说道。
这回，念暄沉默了。
筱悠突然冲念暄一笑，“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这都是骗小孩的东西，你也信！”念暄不屑地斜睨了筱悠一眼。
“我信。”声音很轻，就这么两个字，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容置疑。
我信。
没有高低贵贱，没有平凡伟大，对于有信仰的人来说，生活永远是平静、幸福而安宁的，因为在另外一个时空，神的庇佑和守护永远都在，无论眼前是狂风暴雨，还是和煦的暖阳、温柔的微风，无论是盎然春意，还是面前的这一大片萧瑟秋意，神的庇佑和守护，永远都在。
我信。
我也信，你终有一天会相信的，念暄。
不对，念暄。
筱悠忽然想起了刚才他在佛前虔诚地点香许愿。
念暄，你其实也是相信神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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