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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侯府之行


已是掌灯时分,天虽然还有些微光,各处宫灯已然亮起,刘彻执了部书简坐在窗口看,晚风拂起来很凉爽,他轻叹今夜要失眠了,就预备在画堂呆一晚了,吩咐了人去准备。眼见着韩嫣满脸不甘的从正堂穿过来,风扬起他的乌发飞在脸旁,衬着艳若桃花的面容,撅嘴拧眉甚是有趣。“韩嫣,你生得可美啊,若是个女孩子了,那叫我阿娇姐也要嫉妒你的美貌了。”

        刘彻的这一番打趣,叫甫进门想着心事还未缓过劲的韩嫣一惊,他可没明白太子殿下是打趣他来着,见他站在窗前,长身玉立,手执书简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突突的直跳,红着脸上来行礼,言说:“殿下莫在取笑嫣了。”

        刘彻不禁好笑道:“不是取笑是夸赞呐!”

        韩嫣垂下头不说话了,刘彻见他小女孩一般的模样更起了心思逗他,朝外面看了两眼道:“天要黑了,你还没回去,莫不是今晚宿在麒麟宫罢了。”

        前朝便有邓通的例子,由得韩嫣抬起头满脸的紧张急切想要表达什么,眼珠子急得挤到一起了,最后只叫出一句:“殿下……”

        刘彻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韩嫣更是急了,他笑了一会才说:“怎么?韩嫣,想的多了还是,好了不与你玩笑了,你去打听消息了?怎么样?听到什么了?”刘彻知道韩嫣的本事,凭着一张俏脸一张巧嘴又不吝惜钱财在未央宫混的很好,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得到。

        韩嫣善眉飞扬转了一圈跟着刘彻朝里面走去,里面的空气稍微闲闷,刘彻叫人去抬个冰盆过来。韩嫣说道:“殿下还是忌顾一些,要入秋了,贪凉不好。”

        刘彻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坐下朝他招招手叫他坐在近前说话,韩嫣这阵虽知道了这是为了说话方便,却还是禁不住紧张,刘彻瞥了他一眼道:“快点。”

        韩嫣恭恭敬敬的走过去趴在刘彻跟前,两人开始咬耳朵。

        “大约明后天就能到得长安城了。”

        “如此重要的话如何不早说,今次是怎了,你一向不是小道消息很灵通。”

        “殿下恕罪,昨儿才知道的,陛下处理得急一上来就命临江王亲往长安表述,已经派好中尉大人郅都负责审理此案。”

        刘彻闭目思考:最高司法官吏乃是大理,同姓诸侯王皇族和外戚事务归属宗正寺管理,重大案件一般又需要丞相等最高一级的官吏会同审理,此事却交由九寺大卿之外、负责长安城治安的中尉府审办是个什么意思?想到太傅所说的可大可小,可有可无,那么就会是两种极端的结果,或者此事要它含糊审理过去大事化了,或者要的就是郅都严恪,又问韩嫣:“有无同审?”

        “大概是没得。”

        “还听了什么?”

        韩嫣再靠近了些,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太尉大人昨日去了长乐宫,听说太后娘娘震怒,临江王到了长安听说是直接发落到中尉府去,暂不面圣……”

        “太傅说这件事全看父皇的意思,父皇的意思…中尉府郅都……”刘彻不敢想了。

        当两个黄门抬着冰盆进来时就看见太子与韩嫣姿势暧昧的说悄悄话,刘彻干咳几声,韩嫣尴尬的起身,黄门都低着头放好冰盆权当不见的兀自做木偶服侍。只是这时间一久,便漏了风,不知几时外面盛传太子殿下与侍读韩嫣如何如何的话,王皇后还因此狠狠警告过刘彻一顿,刘彻面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从来不是个让舆论左右的,只是每每叫阿娇故意打趣笑话一番让他很气恼。他们三人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形影成了习惯,韩嫣机灵听话还总是充当刘彻与阿娇的和事佬,有时候是个委屈的受气包,因而对韩嫣很是特别,也是正常,谁也便不去真正在乎别人怎么说。

        第二日在宣室殿,皇帝坐于案前批阅简奏,刘彻垂手而立等候训话。

        “彻儿,阿娇有日子没来宫里了吧,半个多月了?”刘启在一卷简奏上批了“可”后忖道。

        刘彻伏身回答:“回父皇话,是有半个多月了,只因姑丈这次病得缠,儿臣早已差了人送了补品过去,到现在也还不见好。”

        刘启放下刀笔道:“别是与阿娇吵架就好,你怎的没去堂邑侯府看看。”

        刘彻心生疑惑,只回道:“是,儿臣正要去的,阿娇姐她很孝顺。”

        刘启叹口气笑开了:“小阿娇懂什么孝顺,朕看左右是你惹了她生气才寻借口不来的罢,要孝顺倒忘了舅舅忘了外祖母了,她不来,宫里静的倒要不习惯了。”

        刘彻屏着息猜父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声缓和的失笑才叫他不那么紧张了,顺着话道:“儿子的错。”

        “小孩子家赌气,彻儿你要多让着阿娇,好了,你们俩日后总是要一起的,叫她去长乐宫陪陪你祖母,年纪大了更喜欢热闹嘛,身旁冷冷清清的要叫她老人家加心思了,”刘启瞧着儿子说着,见他点头微笑听得认真,忽而话峰一转严肃道:“天雨耽搁了,再过几日临江王就到长安了,彻儿知道吧?只怕你祖母要难过了。”

        皇帝知道上次废立太子办的迅速,没留任何时机给“皇太弟”之说钻空子,太后多有不悦,怕是这次定要施加压力为难,找出气口泄一下气才肯的。

        话说的直截了当,刘彻不及反应只点头道:“知道。”心里暗转想着太傅“可大可小,权在陛下”的话,父皇提到阿娇又提太后,其实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只是叫人不敢相信,那毕竟是他的长子,栗姬去年死在冷宫,族氏也基本死伤没落了。

        “你兄长犯罪,坐侵太庙,你怎么看?”皇帝一心要看看这个儿子的魄力,看看自己有没有选错人,手把手的教来要不算晚。

        刘彻一礼说道:“国有国法,当按律处置,旁人不能妄断。”这句话说的圆滑,明哲保身,不愿罪兄亦不显得心软坦私。

        刘启却不高兴,啪啦简牍拨在一旁训道:“是个好想法?大汉天下的将来好好交给你?”

        刘彻哒得跪下道:“父皇恕罪。”

        刘启拍拍案几道:“罢了,你去吧,为君之道该办的事心里有数才好,中尉府今是郅都当任,你要避嫌就别自己去看了,阿娇莫不是要去见一见荣儿的,你也别多管。”那是个可生可死的罪行,就必须要找到一个量刑严酷的人来加以审理,所以选择了郅都。

        刘彻告退出来,心情低到地里。父皇屡番暗示已然够清楚了,堂邑侯府一趟必须去了,不管是中尉府还是长乐宫如太傅所言得依杖馆陶姑姑,只是他们未免太过心狠。起初他还有些庆幸阿娇回侯府去了不用经历这等糟事,可如今却被逼要把她拉了进来受这一番触心尖的事,刘彻举着伞抬首看灰蒙蒙的天,阿娇明朗的笑浮上心头,眼睛就有些不清晰了。他知道不该如此心慈手软,于是踩着水花大踏步而去,天家无父子,天家无亲情,今日所幸他是被选上的,若是明日失了势如昨日之刘荣,那父皇对他是不是也这般不顾情,这一下午叫他实实在在触心了在上位者的残忍与绝情,心受震撼,太傅那样说,父皇那样做,身边最敬重的两个人给他上了一堂活得课。

        凉蓬席卷而去,还是盛夏,绵绵的雨却下个不停,连着两日了,虽在酷暑里也有一丝丝凉意,新蝉旧虫纷呼其中的号噪惊聒之声也在雨里似乎要偃旗息鼓了。

        一辆马车在堂邑侯府大门前停住了,刘彻从马车里钻出来,随侍便执了伞上来,刘彻自接了伞撑着,不讲究仪仗的直接走进去了,随侍提着礼盒跟在后面。堂邑侯府的侍者见了早进去通告了,有引路的上前行礼,刘彻问道:“你们翁主在哪里?”

        “回太子话,奴才不知。”堂邑侯府前庭后院的甚大,引路的只在大门做事对于内庭不了解也是正常。

        刘彻没再问话,一路行到会客的大厅外时,馆陶长公主迎了出来,两厢说着客气话进了厅。刘彻随口问道:“怎的不见阿娇姐啊姑姑?”

        “嗨,后面看顾着你姑丈呢,就爱好阿翁了,整日粘在那里侍奉汤药呢。”馆陶长公主像是家常一般说阿娇,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刘彻早已习惯姑姑宠着阿娇怎么看她怎么好的语气,由是一笑赞之。说着话便讲到正题,气氛沉闷起来,馆陶长公主问道:“彻儿可懂了你父皇的心意?”

        刘彻一直峻着脸不说话,馆陶长公主见他少年老成的样子心中有很多难过与不忍,沉声道:“你可知道留下一个废太子将来能起多大祸患,不该有的妇人之仁不能有,现在是侵占太庙土地将来就能起不臣之心,你父皇为何要命各个诸侯国营建太庙,难道只是为了孝敬祖宗吗?”

        刘彻惊骇的看着这个此刻威严无比的长公主,这一幕叫他很久以后想起来都后怕,他说道:“那是为了让诸侯王记着何为宗主。”

        馆陶长公主叹道:“你明白就好,天下只能有一个天子。此事由中尉府办理,郅都是出了名的酷吏,多少宗世子弟、公卿王侯落到他手上都依律办理,吃不了好处,便对着丞相周亚夫他也只是弯腰一揖不行大礼,‘苍鹰'的名头不是白得来的,你父皇这次为你……”

        刘彻低首:“还请姑姑多多援手提点。”

        馆陶长公主见他一点就透老成持重,心里安慰,又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发生在你还在襁褓之中的事,前丞相申屠嘉弹劾晁错一案,晁错在任内史之时,为了上朝不绕远路就直接在相邻的长安宗庙外墙上开凿出一扇小门,正与刘荣的罪行不相上下,正是要说你父皇接到丞相申屠嘉报案后的反应,他言说内墙才属于宗庙,晁错凿穿的外墙根本不在宗庙范围之内,那时候晁错在朝堂上甚得你父皇的宠信,才为他开脱赦免,否则这项罪名严格按照律法来办一定是死罪。你看吧,其实无论条文规定如何清晰,最终的解释权永远掌握在皇帝手中,结果总是皇帝意志的体现,如今你父皇向着你只是有些事情他出手多有不便罢了。”

        刘彻只感面凉心惊,这个姑姑对于朝政的了解叫他震撼,风行于两朝的长公主殿下啊。

        馆陶长公主不知道刘彻心里此时的想法,看他怔怔的面色终究心疼他还是个孩子,只说道:“彻儿放心,有姑姑在,你便去后面看看阿娇吧,她老念着你了。”

        刘彻终于抬起眼睑有了别的表情。

        雨下得绵密,馆陶长公主派人执了伞替刘彻引路,刘彻叫人指了道自己去了,这里他也常来,不算陌生。阿娇的闺阁在院深处独开的一座楼,位置最好,院里植树风景花卉满道布开,很是雅趣,花开四季不断,都是按了季节布置,丝毫不感重复杂乱又非平直无趣,嘉木美竹奇石,廊桥水塘皆有,楼里富丽堂皇似梦幻一般,可见姑姑姑丈对阿娇宠爱至极。

        拐进洞门,向里面眺望,正看见石径上沿着假山而行的一个身影,撑着花伞提着裙摆点步而行,绿色的深衣在雨里显得新鲜跳脱,叫人眼同心齐齐一亮,刘彻疾步赶上去叫道:“阿娇姐。”

        阿娇听到声音回头,仰伞歪头看他,惊喜的灿灿一笑:“彻儿?”有点不可置信的样子。

        刘彻见到阿娇这样明快欣喜的一笑眼睛有些犯酸,被她的笑眷染了孤孑闷然的心,也是苦苦的一笑走上去扶正她的伞道:“是了,是我,彻儿来了。”

        阿娇却突然回身扭头去抹鼻子:“来干嘛?我只当你很不屑于我的……”没说出口,提步向前走去。

        刘彻伸手去拉她的手:“是你不屑与我说话吧,什么也不讲就一走了之。”

        阿娇甩开道:“干什么,下雨呐,什么叫我一走了之,说得我多无情无义一样,我阿翁病了,我不该照顾吗,倒是你不知得了什么理,这么久人都不见一眼,不就没巴结好殿下您,气这么大。”

        刘彻俯首道:“好好好,我的错,您大人大量就不与小的计较了,姑姑说你整日念着我,我好高兴你把我记在心上,我来了你高不高兴?”

        阿娇脸红,却听他说得诚恳,拿伞撞了他的伞,看到他满脸期待还带着苦意,只说道:“胡说八道。”

        “我以为你气,你以为我气,真是,白白浪费感情,”刘彻早瞧见了她脸上的绯红,对她的否认不以为意道,“阿娇姐,以后有问题咱们讲清楚,别再自己憋着斗气好么?”

        阿娇看了他一眼,眼神灰暗道:“谁与你斗气了,确是我阿翁这回病的怪,到现在也不见好,常常说着要回堂邑去,唉……”

        刘彻从未见过阿娇唉声叹气,她若是不开心了没得故意哭吼一通要么大发脾气,似这般的苦闷样子还是头一遭,担心的问道:“宫里的御医怎么说?”

        “能怎么说,都是一样的话,说不可动气要静养,你生辰宴上你大姐说话着实难听,唉,罢了,也不至于……可能是这天儿连日来怪热不见好,过了雨天就该差不多了。”两人说着就进了楼,婢女接了伞上来服侍,阿娇道:“你先在这儿坐一会,我去换件衣裳。”

        刘彻正心惊不知大姐说了什么能让姑丈气成这副样子,宴上倒只见他一味喝酒,是阿娇与大姐吵架来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阿娇叹气没有再次责问,又听她说去换衣服,应声“好”才看见她衣上的药渍,想是照顾堂邑侯时撒了药回来换衣服的,撇嘴想到:姑姑说的可没错,阿娇爱父亲着呢,谁能叫阿娇翁主服侍啊。

        阿娇很快换好衣服下来了,对刘彻说:“你去不去看我阿翁?”

        “自然要去,”刘彻挑眉道:“我专程探望姑丈而来,顺带着瞧瞧你。”

        阿娇扭头哼一声走了。两人在堂邑侯床前说了一阵子话,见堂邑侯困倦就出来了,刘彻言说宫中有事要回去了,阿娇嗤笑道:“殿下繁忙!”

        刘彻无奈的摊手:“真的嘛,可是……算了,你自己会知道的,父皇说你很久没去宫里了甚想念,还要你去陪陪老祖母呐。”

        阿娇呸道:“少拿皇舅舅来压我,去就去了,我阿翁病好了还用你说。”

        “好吧,那咱们不日见面了再说,叫我抱抱你吧。我心里好难过不知该与谁说。”刘彻苦哈哈的张开手臂。

        阿娇一阵窘意,推开他的手臂上的:“要走快走,说什么混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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