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内门的废柴弟子

“你醒了。”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盛晚风的头顶，声音也如同暖阳一般温和。晚风还未睁眼，笑容已先浮出，拉过头顶的手，撒娇叫了声：“师姑。”

        睁眼果然见明艳如春光的丽人坐在塌前，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不带半点怒意地嗔道：“你呀，就是想常来师姑的灵植园，难道有人拦着你？也不该次次都横着进来。”

        盛晚风羞惭垂眸。自打她进入练气中期便开始接些简单的宗门任务，大多连宗门都不用出，不是清理万卷阁蛛网，就是投喂灵兽园灵兽，稍微沾点危险的任务师父定要遣师兄陪她。她知宗门内不少前辈都很疼她，入门四年仍未筑基的内门弟子，自开宗以来只她一人，三年筑基的彭师兄都曾说笑道终于有人给他垫底了，尽管如此，师父从未苛责于她，毋思毋念两位师姑也对她多加照拂，晚风自觉惭愧，每日更加勤奋练功修习，晨起打坐吐纳，早饭后或长跑或爬山锻炼体魄，上下午到练武场与二师兄林漫炽学剑，晚上回房研习功法，然而收效始终甚微。

        这次在她的坚持下，好不容易接下一个略有风险的任务，也不过是去内外门弟子皆可进入的历练秘境巡视，就这等任务，依然叫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若不是四师兄彭蒙恩及时赶到，她怕是直接被泄露的瘴气毒死，成为第一个死在低阶秘境的内门弟子。

        想到此处，不由伤怀片刻，叹自己实力微弱，不知何日方能出头。又连忙挤出笑容，谢师姑白毋思道：“劳您为我疗伤，往后晚辈再不会这样鲁莽。”

        白毋思眉头微皱，“不光是这次秘境，我是说你和漫炽”

        四年前宗主陆洗砚抱她回天命宗，直接带去请示三位太上长老，要收她为关门弟子，除朗蕴真人闭关不见外，钟山真人与璧蛾真君看见盛晚风便一脸纠结。怎奈他们的宗主师侄平日从不争抢，但碰上他拿定主意的事，请十个扛山力士也拽不回来，钟山不死心地拿出八卦镜对盛晚风照了一照，好嘛，木火土三灵根，两相生一相克，也就比那彭蒙恩略好些，可彭蒙恩天资虽差，却是五岁就入门，从小基本功练得扎实，这丫头眼瞧十来岁了，半分基础也无，莫说是个三灵根，哪怕是双灵根，没有童子功也注定比别人差一大截。

        璧蛾长老严厉惯了，还是忍不住呛了几句：“收个彭蒙恩也就算了，你究竟要为了她收多少杂灵根的废物？”

        盛晚风不明所以，只见这一身红衣的冷艳仙子一脸凶相，恨不得把“瞧不起”三个字刻在脑门上，怕是没得这位长老眼缘，后来才慢慢知道，这位执掌刑狱司的太上长老对谁都这副样子，脾气与灵兽园那位并称天命双绝。

        晚风不欲让救命恩人为难，当初一句拜师，也没想到这白衣仙人答应的这么痛快，她本都做好讨价还价的准备了，只要不继续在山野里做只野兽，让她当个端茶递水的丫鬟她都能接受。裹着陆洗砚的外衫，赤足站在地上，便要婉言拒绝宗主好意。可陆洗砚一摆手，一句“我意已决。”直接敲定了这件事。

        从此，盛晚风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论实力，她连外门弟子都比不过，却能得宗主亲身教导，不免遭人妒忌；论天资，天命宗为杂学宗派，门中如璧蛾、钟山似的老教条却很在意弟子灵根是否纯净，于是看她颇不顺眼；论情商，盛晚风也自觉不是多会讨人喜欢。明面上，大家看在她师父的份上也要给几分薄面，可背地里多少闲话，哪怕她尽量不去听，也不知有多少硬挤到她耳朵里。

        外门弟子的妒忌，她可以理解，唯独她嫡亲的二师兄对她的态度难以参透。师父引荐弟子们见面时，二位师兄皆露出惊诧之情，彭蒙恩尚可自控，林漫炽竟连眼圈都红了，不可思议地瞪了自家师父一眼，满脸怒意扭头便跑。

        盛晚风疑惑自己刚一露面，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是哪里得罪到二师兄？可师父与四师兄都打起了哈哈，直说漫炽这小子就这样，怪得很，不要太在意他。

        这位外表二十出头的林师兄很是俊朗，眉头始终皱着，似在苦思着什么。天命宗集百家之所长，各路仙法皆许弟子随心修炼，林漫炽便是五代弟子中第一的剑修，尽管天命宗不以武学为重，但修真之人不能没有保命的技艺，于是林漫炽理所当然地被师父命令教导小师妹习剑。

        十二岁的小晚风，第一次摸剑就被师兄打了个半死。

        毋思师姑医术超群，从此晚风就过上了挨揍-治好-挨揍-治好-再挨揍-再治好的悲催生活。

        宗主也曾因为林漫炽伤小师妹太重而责罚过他，可林漫炽拒不认错，倒与师父吵了一架，对外只说是为小师妹修为进步，盛晚风自己也憋着一口气，每次都希望下次能接下的剑招比这次多一式。

        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渐渐陆洗砚也不管了。他也看得出这小徒儿天资虽差，贵在极勤奋，嘱咐自家师妹照看好她，扔下一堆功法秘籍、灵丹法宝，下结界封了致笔楼，闭关去了。只留白毋思一个，还挂念盛晚风的身体，怜惜她受伤，这四年比起师父，晚风与毋思师姑相处更久一些，倒像是她的亲徒弟。

        盛晚风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我早晚揍回去”憋回肚内，对毋思师姑回道：“晚辈只想学有所成。”

        白毋思也知劝不动她，心想这孩子倔得和宗主师兄还挺像。只得唤声：“连琼。”座下首徒便捧着一堆大小还丹、连筋续骨散、清心解毒丸之类的丹药进来，一股脑塞进晚风储物袋里。

        连琼师姐圆容脸，圆眼睛，嘴上总带着笑意，端的这么可爱可亲。替晚风收好药物，拍着胸脯说：“这可都是师姐我练的上品丹药，在师父之下，乃是天下第二好。”

        盛晚风与连琼已是熟识，彼此毫不客气。收下丹药还要打趣她几句，方拜谢告辞。

        出了灵植园，盛晚风心中有事，只慢慢地往画黛峰方向走。她早察觉天命宗众人对她态度奇怪，师父对她呵护过甚，二师兄对她莫名仇视，四师兄总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注视她，似有千言万语不能说出口，白家两位师姑对她虽好，可这“好”里总掺杂着一丝“可怜”的意味。

        她还有两位师姐，从未见过面，大师姐姬羽据说是五代弟子中唯一得天命宗真传之人，与朗蕴真人一般是个闭关狂魔，轻易不见人。还有一位三师姐，盛晚风对她十分好奇，怎奈无论如何打听，众人都不愿多说，只知道她惊才绝艳，却命途多舛，早早身陨道消，盛晚风想宗门得一天才不易，如今痛失，众人自是悲痛万分，才不欲多提。

        现在她的小目标就是在二师兄剑下扛过十一招，修习四年，已从一开始的一招被秒进步到能与林漫炽过满十招，虽然知道二师兄顾忌屠戮同门之大罪，对她手下留情，但这依然是不小的进步，能给盛晚风带来一丝安慰。内门的白家师姑及其弟子们皆不擅剑法，外门她不爱去，厌烦被人指指点点，师父闭关前还能得他几句教导，如今便只剩去练武场挨揍、和没比她强太多的彭师兄探讨、以及自己研究师父留下的几本功法秘籍这几条路可走。

        盛晚风长叹一声，哀前路之多艰。

        天命宗门弟子按理每月至少要完成一项任务，按难度奖赏物资，完成不了的要挨刑狱司责罚，内门弟子可凭特权免罚，平时亦有额外物资可领，故内门弟子做不做宗门任务全凭心情，唯晚风不愿放弃这样历练的机会，哪怕长期接到的只有扫蛛网喂灵兽之类，她也期待着某一天能参与实战，进一步了解自身水平。

        好不容易趁师父不在，忽悠整理记录宗门任务榜情况的弟子半天，才要来了一个略有危险的巡查任务，结果出师未捷身先倒，脸丢得比宗门正当中的长清河水还干净。

        盛晚风脚下一拐，不想回自己院子去了，踏上苇叶，绕过练武场，往长清桥飞去。

        要说被师兄揍的这四年，有什么最大的收获，那便是自己的皮越来越厚，无论物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不就是丢脸么，捡起来吹吹还是一张好二皮脸，她怎会因此放弃对自己的历练呢。

        长清河将内外门分隔开，百丈宽的河中间却并不限制内外门身份，故而宗门任务榜直接设在桥上，方便两处弟子揭榜。

        晚风落到桥上，发现值守的弟子仍是她接任务时的那个，稍微做了下心理建设，大步走上前去。那弟子见是她来，果然一声嗤笑，“五师姐，可大好了？。”

        无视他的讥讽，抬手将因她失败而重新上榜的巡视秘境任务揭下，递给当值弟子。

        那弟子讥讽更甚：“五师姐可要多叫几人护您同去啊？”

        盛晚风仍不搭理他，只示意他照常记录。领了任务令牌，重踏上苇叶朝秘境飞去，全程不发一言。

        她偏有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的倔劲，就算一时爬不起来也要拼命咸鱼打挺，挺到爬起为止。这秘境她定要从头走到尾才算罢休。

        从储物袋里拿出连琼给的几幅丹药，另有师父留的防身法器一件，自认做好充足准备，再次踏进历练秘境。

        这秘境本就是给低阶弟子练手用的，从始到末难度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后半段稍难些，也能依靠前半段找到的灵石灵草防身渡过。上回她走到中途，还未设防，谁知本应作为临近出口关卡的瘴气不知为何冲出限制，弥漫到中段来，直接撂倒晚风，多亏听闻她接了这个任务的四师兄不放心，只慢一步跟来救她。

        前路已有经验，行得很快，不一会就来到上次失败的地方，晚风提前将清心解毒丸含在嘴里，小心靠近，不想原来浓郁的瘴气竟消散得差不多了。

        晚风只当限制一时损坏，在她养伤的功夫早就修好了，不做多想，继续前进。

        再往后走，秘境传出扑啦啦的翅膀震动声，盛晚风拔出长剑，屏气凝神，心说实战的机会终于到了。

        前方山洞倒挂着无数青黑蝙蝠，毛烘烘的脑袋，青面獠牙如恶鬼般，大一些的翅膀展开有成年男子展臂宽，利爪直接嵌进洞顶石头里，可见其尖利，呲出的獠牙七扭八曾，要是被咬上一口也够受的。

        面对低阶凶兽，晚风亦不敢掉以轻心，将护身法器揣在怀里，轻轻踏进山洞。

        蝙蝠立即察觉，呼啦啦向晚风冲来。

        晚风在二师兄那光练挨打，林漫炽剑招使得极快，压根没有给师妹演示的意思，她现在唯一使得惯的剑招，还是师父亲自教她的流云剑法，这剑法如其名，既要迅捷如风吹云行，又要轻盈如云浮苍天。晚风将剑护于身前，一招彤云密布挡下已近身的利爪攻击，又一式轻拢慢涌刺出，直插蝙蝠胸腔。杀掉后才惊觉这招用得不对，长剑将蝙蝠穿胸而过，她一时没能将其甩下，难以再刺，只好先回手挡下另一只的攻击，撂下长剑，脚踩蝙蝠翅膀把它扯了下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一道寒光掠过，盛晚风纵然一躲，肩膀处仍被尖爪挠出血痕，这回不敢再刺，改用如烟似雾之式，或劈或挑，转眼又让几只蝙蝠丧命。

        洞内蝙蝠不知几千，晚风知不能久战，故且战且进，越走围上攻击的蝙蝠越多，渐渐难以顾及前后，被抓咬出好几道伤口，只得将剑舞得密不透风，又调动土系灵力护住下肢，全身精力用到防御上，这样一路苟到洞口，仍有几只蝙蝠跟随而出，晚风一记赤焰掌呼过去，那几只蝙蝠烧成一片，再不敢追击。

        练气期灵力浅薄，就这么几下便用空了大半，盛晚风只好寻个安全的角落，打坐调息，缓缓恢复灵力。

        秘境中灵气充沛，一炷香的时间已恢复的差不多，晚风长呼一口气，睁开双眼。

        就看见一对蛇眼离不到一寸的距离盯着她。

        这条蛇不知多长，盘在跟石柱上，层层绕绕好几圈，仍有好长一段连着头垂向晚风所在位置。

        晚风常跟着白家姐妹，这方面比较了解，这条蛇目测起码是筑基后期的实力，且带毒。晚风对自己的点背有了新的认知，心想是掏出传送符直接遛了，还是用在灵兽园做饲养员的经验安抚一下这条已产生灵智的蛇，让它放自己一条狗命。

        这蛇一身乌黑的鳞片，只对着晚风吐信子，半天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盛晚风正默默祈祷它讲些道理，自己也没偷抢它看守的天材地宝，只是路过，实在没必要搞得我死你活。那蛇却突然像下了决定一般，以迅雷之势窜向晚风面门，吓得她连忙伏地滚了一圈，将将避开，蛇尾即刻撂下石柱，向她缠来。传送符刚刚掏出，一下被蛇尾打掉，晚风不得不再次避闪，黑蛇速度极快，再不给她找符箓的时间，蛇尾缠上女子细瘦的躯体，便要拖着她往西边跑。

        盛晚风念动法决，怀中护身法器启动，砰的一下炸开，到底是宗主给的神器，黑蛇吃痛，松开尾巴，爆炸的法器未伤到晚风分毫，她连忙汇集丹田全部灵力使用神行决，嗖嗖向出口狂奔，黑蛇发怒，庞大的身躯横冲直撞，撞得碎石满地，一路紧追不舍，晚风连头都不敢回，只怕还未到出口便耗尽灵力，可依旧不及黑蛇的速度，眼已瞧见出口处设为最后考核的瘴气，冰凉的蛇尾再次滑过她的双腿，将她缠住。

        可盛晚风此人不到咽气，便绝不放弃，明知蚍蜉撼树，依然举起长剑，用尽全身的力量猛向蛇身刺去。

        只听一声脆响，剑断了。

        盛晚风继续举起拳头去打蛇身，黑蛇彻底恼怒，将她缠得越来越紧，又一声脆响，是她骨头被勒断的声音。

        这一下直接痛的她眼泪难以自控地落下，眼前一片模糊，趁意识清醒仍不肯引颈就戮。黑蛇干脆一甩，将她抛向石壁，晚风凭借多年的受伤经验，知自己肋骨已断，此时受石壁撞击，定会扎破肺腑，若无及时救治，这条小命便交代在这了。

        只叹未能报答师父师姑及当初幻羽兽的养育之恩。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盛晚风落在一处柔软的所在，进而闻见股淡淡的幽香，一只臂膀将她圈在怀里，纤长的五指轻轻覆在她眼前，她眨了下眼睛，睫毛扫过那手上薄薄一层茧子。

        一股清馨温暖的气息扑在她耳边，有女子的声音轻轻对她说：“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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