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告别会刚结束，梅里达就上楼告诉矢岛理纱羽柴英介来了。
她正拿着报纸看铃木财团向那位名声在外的怪盗宣战的消息看得入神，乍一听见梅里达的声音，表情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放下了报纸说了句，“我这就下去。”
坐在沙发上的羽柴英介听见脚步声抬头，脸上稍微有了点笑容，寒暄两句便开口和她道谢，“这几天辛苦你了，理纱。”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呀，”她顺着他的方向坐下，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腰肢和抽了骨头一般，搁在沙发软座一侧。相比他的端庄，她的仪态格外不正经，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带着钩子似的，“英介叔叔是为了感谢我才特地过来的吗？”
“当然不，”这时他才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色的锦盒，“这是送给你的，我希望能够亲手送给你。”
“礼物？”她长眉一挑，假装不满说，“不要告诉我这是感谢的礼物，得是你诚心送的我才收。”
“出于私心，我希望你能收下。”他将盒子递过来，认真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盖在了他温热的手背上，一触即分，“那我就收下你的私心。”收下盒子放在膝上摆着，目光直白地看着他。
这导致他的视线不得不飞快地从她脸上撤走，双手不自在地交叠，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对了，后天铃木财团六十周年庆祝会邀请我出席，不少人过来问我出席时是否会携带伴侣……”
“噢……”他话没说完，矢岛理纱就猜到了他的意思。
羽柴利江这一场丧礼排场相当大，东京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来漏了个脸，事实上这里边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冲着羽柴英介这个活靶子来的，话里话外都是试探他是否有续娶的意愿。
头七都没过就有人赶着来做媒，这事儿可真够讽刺的。
矢岛理纱向来自诩善解人意，递了个眼神给梅里达，“这可真是巧了，不久前园子给我寄来了同样的邀请函。”她接过梅里达取来的请帖放到桌子上，看着羽柴英介说，“我初来乍到没经验，这么正式的场合，不敢一个人去。”
话头递了过去，羽柴英介自然不犹豫推拒，立刻松开了眉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出席？”
她笑了，笑容娇艳，让人眼眶发虚，不敢直视。
只听见她声音甜得和化不开的糖似的，把人的心一股脑的往她身上粘，话里意有所指，“那可太好了，英介叔叔真是帮了我大忙。”
铃木财团的庆祝会定在四月十九日，横滨港的一艘游轮上。
近傍晚时羽柴英介在矢岛家门前接上了她。
为了和羽柴英介平时的风格相称，矢岛特地换了身气质和平时风格大相径庭的礼服，往那静静地站着，端着清高矜持的架势，让她看着成熟了不少，连羽柴英介也因此吃了一惊。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脸，落在她的耳垂和颈肩，水滴状的珍珠正垂在她的耳垂上，微微晃动着水一样的波纹。肩颈处静静躺着的扇形项链也随着黄昏降临，光色渐暖，开始燃起同样的光，与耳垂落下的光圈交相辉映。
“好看吗？”她抿嘴微笑，学着那些斯文娴静的夫人们微微低头，作出害羞的姿态。
羽柴英介虽说依旧是不苟言笑，可头已经先声音一步点了下去，隐隐听着迟来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很不错。”
等二人坐上车，矢岛理纱摸着耳垂说：“这对耳坠看着不像是新的。”
羽柴英介的目光缓缓沿着她的动作落在她肌肉线条清晰紧致的肩膀上，似乎又恢复了原本严肃的模样，稍稍和她倾下来的肩膀拉开了些距离，好让轿车里的空气呼吸起来不那么稀薄，“确实不是，这是家族好几代以前留下的旧东西。”随后他将视线挪到前方，目不斜视，“一直收在保险柜中没有人用过，看着合适你就拿给你试试，如果你介意是旧的，我可以另外再订一套新的给你。”
矢岛理纱摸着珍珠的手指停住了，指腹落在了自己的颈窝，不自在地动了动，“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听起来格外珍贵，给我用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的，这些说起来也是我的东西。”
矢岛又抬起手揉搓着耳骨，任由那颗珍珠在掌心里晃着。他余光只见她似乎端正了肩膀，侧过脸看向车窗外的目光发直。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注意力，这才没看清楚此时她眼中的笑意渐渐沉没于漩涡，声音里的情绪好像不够浓，“现在是我的了。”
“你很喜欢这种款式吗？”
“喜欢啊……”语气里的异样眨眼消散，像是一阵烟云飞快的从眼前飘了过去。再到他面前时，就只剩下了单薄的喜悦，“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铃木财团的庆贺会场地正停泊在横滨港，此时港口正被大片刑警严加防范着。会场里人声鼎沸，不乏社会各界知名人士。
这其中还有意外的熟面孔，毛利小五郎。
以及跟在他身边的铃木园子和江户川柯南。
铃木园子被江户川扯了扯手指，她弯下腰看他，“怎么了，柯南？”
“兰姐姐说，你要给她介绍一个新朋友。”
“啊……对哦，”她神神秘秘地说，“我告诉你哦，那是个少见的美女，性格也很好。她刚来东京没什么朋友，就想着邀请她出来玩一下。”
他问：“是矢岛理纱姐姐吗？”
“你怎么知道？”
“兰姐姐告诉我的，你说要带她见矢岛研究所的负责人。我之前见过她，就在羽柴伯伯家出事的时候。”
铃木园子有些可惜地说：“原来是这样，还以为能保留大美人的神秘感到最后呢。”
江户川柯南忍不住打听，“那个，你和矢岛姐姐很熟吗？”
“算是熟悉吧，她不怎么爱社交，所以见面的次数不多。”
“那你是怎么认识矢岛姐姐的？”
“她迷路的时候我给她指路，大家就认识了。”
“迷路？”
“对？应该是一年前吧，那时候她好像没睡醒一样在街上游荡，结果撞到了我。我就按着她话里说的地方给她大致指了个方向，又给她带了一段路。后来听说她刚回国人生地不熟，我就邀请她一起出来玩，带她看看东京，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说到这，铃木园子语气颇为同情，“明明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单纯女孩，现在一个人在东京生活，还要被卷入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里面，真是有够难熬的。”
“没什么心机的单纯女孩？”江户川柯南重复了一遍，五官忍不住皱成一团。
“说起来也是惨，以前社会实践课上老师还介绍过她家那个研究所的，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恐怕她也不至于在这里举目无亲。”
“园子姐姐，矢岛研究所是很厉害的地方吗？”江户川柯南神色懵懂地顺着套话。
“要说多厉害，我也不太清楚，理纱跟我刚认识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她背后的来头这么大，”铃木园子想了想，“还是家里人提到才发现的，几年前我家里和那个研究所有过来往，在矢岛夫妻没有去世之前，研究方向大概是人类的病理研究，这些专业性质的我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在国际上有很可怕的影响力。家里的人都说如果不是二位去世突然，他们的成就应该会更高，有能够打破人类的极限之类的传言。”
江户川柯南暗暗在心里记下，又追问：“那现在呢？”
“现在肯定是大不如前了，理纱平时很低调而且她也不爱这些科研之类的。她跟我提的时候也只是说除了父辈的名声，她自己一无是处，根本不爱把自己背后的研究所提出来当回事。名声不显，大家都当她孤女对待，不怎么重视，”说到这，铃木园子又忍不住叹气，“如果矢岛夫妻二人不出意外的话，矢岛理纱这个名字不会被划到交际圈外的。”
“划到交际圈外？”
“理纱最初回国时，研究所的上千项项目都挂在她名下，再加上父母名下的专利商资等等，身价不低。可她身边能帮的上手能信任的人一个也没有，圈子里的人都奔着她的背景来。她自己根本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就很是得罪了一批人。再加上当时开始有传言说研究所有易主的可能，说是上头有想法收为国有，但她个性固执，不肯转让。这么纠缠下来，她也就在圈子里渐渐被排斥孤立。”铃木园子抱着手臂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理纱哪哪都好，就是运气不太好。”
“易主？为什么？”江户川还想继续问点别的。
“啊，来了，”铃木园子却大段了他的话，目光看着大厅门口并肩站着的两人，站直了身体，拍了拍江户川的头，“等会儿再说，人到了。”
“等等，我也……”江户川话说到一半，铃木园子已经走远和父母汇合，朝刚进门的羽柴英介二人走去。
矢岛理纱此时正挽着羽柴英介的手臂，顺着他的话和各大社长一一问好。
“园子，好久不见。”她见到铃木园子，笑容真切了不少，“很荣幸收到你的邀请。”
羽柴英介顺势将矢岛理纱推给了铃木园子，自己则和铃木史郎相谈甚欢。
“你不爱出门，怕你闷坏了才特地找你出来玩，”铃木园子拉着她，态度亲昵，“顺便给你介绍个新朋友。”得到回答的铃木园子当即拉着矢岛的手腕往场内走，方向正是毛利小五郎等人站着的地方。
“新朋友？”她一脸不知所以地跟着她走。
“兰还没回来？”铃木园子带着人只看见原地站着的毛利小五郎和江户川柯南，左右看不见毛利兰，只好问毛利小五郎。
“是哦。”抢答的是江户川柯南，矢岛理纱和铃木园子一块低头，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你是……”毛利小五郎眼睛一亮，看向落后铃木园子半步的矢岛，“这不是矢岛小姐吗？”
“毛利先生，又见面了。”
“哦吼——还真是大变身啊……”毛利小五郎摸着下巴，直愣愣地看着她，几乎要被她耳朵上的肩膀上的光给带花了眼，连连赞叹道，“该怎么说才好呢，不管什么样子矢岛小姐都漂亮得不行呀。”
“我说，大叔……”铃木园子往前走一步，正好挡在矢岛理纱身前，叉着腰，直接拦住了他这副色眯眯的神情，“我们是来找兰的，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矢岛姐姐，矢岛姐姐……”江户川柯南跑到矢岛理纱面前，抬起头看她，“你还记得我吗？”
她一愣，转而亲切地笑道：“嗯，我记得你哦，嘴很甜的江户川小弟弟。”
“哦呀，这个小鬼还真是看不出来，”铃木园子又接过话，嫌弃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嘴很甜？”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啦。”
“这小子估计是爱上你了，”铃木园子站在一旁打趣，“刚才他追问了我不少你的事情，你这家伙的魅力还真的是厉害啊。”
铃木园子的话一说完，江户川柯南直觉不好，心头一阵发慌。
这时他的头顶突然被揉了一下，“原来这么好奇我吗？”声音温柔，可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矢岛理纱半弯着腰，看着那双藏在眼镜后面有些慌张的眼睛，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凉，“下次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我的。”
铃木园子笑了一声，“这个小鬼问题可多了，小心惹上麻烦。”
“但是……”江户川的声音正要解释两句，只是话刚出口就被不远处突发的爆炸声吞没，耳朵里是嗡鸣一片，眼睛下意识闭了起来。
这一炸连带着把他的脸上的神色都给炸了个一干二净，当即就往事发中心跑去。
浓厚的烟雾瞬间就弥漫到了整个大厅，矢岛理纱深蓝的裙边在雾色里摇摆。她垂眸看了一眼神色来不及掩饰的江户川柯南，颇为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后，步子往后挪了半步，流淌的烟雾漫过裙畔如同一股白灰的河流，拦在二人之间。
这时羽柴英介的声音清晰地压住了会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声如洪钟，“怪盗伪装成了铃木社长，派人看守大门，一个一个检查！”他站在混乱中央，有条不紊地指挥调动警力。
矢岛理纱衡量了一番行动的后果，决定站在原地，直到铃木园子摸索一番找到她，拉住了她的手腕要带她出去避一避。
她适时表露出担忧，“英介叔叔他…”
铃木园子眯着眼睛找路，一边找一边说，“他不会有事的，比起担忧警队出身的人，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啊……好吧。”她们二人最后被汇合的毛利小五郎护送着出了大厅。
此时大门口已经安排了不少警员在一一核实身份，羽柴英介从大厅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她满面忧愁地站在铃木园子身边，直到看到他才半喜半忧地笑了起来。
她那双眼睛里只能看见他，他的双腿像是驻扎在了那一汪深涧之中无法抽离。
“英介叔叔。”她的声音这么快活，像她的生命一样灿烂的跳跃着。
羽柴英介看了她一眼，这时他本应该查明眼前的人是否被那位擅长伪装的怪盗调包，却还是忍不住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她摇头。
“那就好。”羽柴英介点头不再看她，只是收紧了下巴，让他看起来沉着冷静且自持。
矢岛理纱见他这幅模样，笑着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位来路不明的怪盗先生造成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会场经过警方的全面搜查后重新开放。
一直没有露面的毛利兰也在这时候跟在铃木园子身后走了进来，铃木园子带着她往矢岛理纱几人站着的地方走去，正要介绍二人认识，谁知道矢岛理纱看了一眼，顿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毛利兰跟前，颇为热情地握住了她的手，语气兴奋地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你，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矢岛理纱。”
说完，矢岛理纱扯开一个大方的笑容，眼睛亮得像是看见了一份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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