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想起那一天，就是这个人，如人间蒸发一样，找不着了。
初三中考后，晚安想约他到处玩耍。然而，却得知他和他父亲已经搬家离开了。
没有告别，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凭空消失。
晚安甚至不知道他读哪间高中，不知道他的新住址，固话号码再也打不通。她的手里，只留下一本划满格子，满是圈叉的练习本。那是晚安和越祁灯坐同桌时，瞒着老师在课上玩五子棋的专用本。
同桌一年，暧昧一年。
一开始，晚安不明白，不开心，不习惯。整个暑假，她每天都在家里等着电话，哪里都不敢去。她只希望铃声响起时，他的声音能从话筒的那一头传来，用一如既往的声音和他打招呼。那时，她肯定会揪着骂她一顿，再和好。
可是老天好像闭上了耳朵，听不到她的祷告。
晚安计划了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却不可能实现了。一纸计划作废，被撕烂扔进垃圾桶中。
高中开学后，她用三年时间，埋首于教材中，用尽全身的努力学习。她知道，这是在用学习与压力来磨平自己心中对越祈灯的不甘与不安。
高中的老师都会在枯燥的学习中，不断灌输自由快乐、多元发展的大学生活，让大家咬咬牙，奋发图强。
在收到S校的录取通知书时，晚安心里是雀跃的。她暗下决心，要在新城市、新环境中，重新启程。如果有缘，认识到心仪的男孩，接下一段缘分，那就更好了。
偏偏，她重遇上拼命想要遗忘的男孩。
呵，天意弄人。
**
篮球场一遭后，晚安发现青瓷很少再在床上看手机。她买了一部笔记本，在电脑里倒腾着三维图。
晚安看不懂，心里在暗暗地羡慕。
日子静静地过着，晚安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回家。和陆爸爸调侃几句，关心陆妈妈的身体，还和长安拌嘴。
长安说，街口新开的东北饺子店，开张优惠都没有了，可是他还没吃过。长安还抱怨，上次偷偷刷了晚安354元，是瞒着陆爸妈买了一双对勾鞋。他还没来得及收进房间，就被陆爸爸半路截住，“严刑拷问”之下只得全招了。当得知是刷晚安的生活费时，气得揪着弟弟的耳朵骂，说他不懂事。
晚安听着弟弟吵吵闹闹的声音，笑着红了眼眶。开学之后她还未来得及抽空回家。
她有点想家了。
摄影比赛的交稿时间逼近，晚安对自己拍的所有照片都不满意。
某个星期六，天空下着细雨。晚安背上拿着相机，带上鸭舌帽，出门找灵感。
因为下雨，除了行色匆匆的行人外，没什么人在路上。晚安一个人走在校园绿道上，绕小路走到图书馆的后院。几棵银杏树在细雨中静静地站着，高挺干练的树杆。树上叠叠的黄叶，像一只只蝴蝶，有的在停靠歇息，有的将展翅欲飞。树冠上、地上都铺着一层黄叶，就连石凳上，也是一层湿润亮眼的黄。
银杏树后面，是否藏着一位喝酒的仙人，在和着拍子，吟咏历史？
晚安捡起一片黄叶，叶子形状像四叶草的两瓣叶子。她捡起几片，用书夹好放进书包中。不知为何，她莫名地叹了口气。看来，秋天，果然是适合伤感啊。
晚安走动着取角度，想将这片摄人心神的金黄记录在单反中。每走一步，落叶都发出咔嚓咔嚓的暗哑声音。
雨不知道什么停了。晚安拍累了，拨开凳子上的落叶便坐下。因为有落叶的遮挡，凳面上还是干的，凉凉的。晚安坐下便凉了一屁股，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她一边回放自己刚才拍的照片，一边在想，这里真是个装13的好地方，特别是文艺小资的风格。
这时，来了一通电话，来电显示：阿灯。
晚安心里扑通跳了一大下，才接起电话：“老三，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可以打电话给你吗？”越祈灯从不大声说话，声音低缓，隔空而至。
“本小姐很忙的，我可不是随便就接电话的人。”
“这样啊，那我省了。”似曾相识的对话。
“省什么？吃的？”
“你那么忙，这儿就没你什么事了。”
“是不是你爸爸又寄艾饼给你了？”
“吃吃吃，哪有那么多吃的！就你猪！”越祈灯把玩着桌上的一个小木雕，轻叹了一声。
晚安没有让越祈灯失望，学了两声猪叫：“吼吼！你才猪，你全家都是！”
越祈灯在那边轻笑出声。晚安听在耳里，像是有根鸡毛挠耳朵。
“你在干嘛，很有空？“
“我在画室。”
“哎？你在画画，自己一个人吗？”
“嗯，要不要过来，画只猫？”
“哼。”晚安没有正面回答。
越祈灯进一步试探问：“呵，那奴婢我摆好纸笔墨，恭候小姐您的光临？”
“备足茶水，本小姐现在奔过来！”
当晚安回过神时，已经站在地铁的车厢中摇晃前行。她不由得叹气，怎么每一次越祈灯约她，她都不懂拒绝。她是不是太好约了？
M校是以艺术为专长的学校，拥有百年历史。为了保持学校整体风格，修缮过后的校舍依然是红墙绿瓦，绿树成荫。比现代化的S校，少了几分现代感，添了几许古典气息。
晚安一边欣赏着学校的风景，还拿着单反到处拍拍拍。不紧不慢地走着，七拐八拐才到达越祈灯所在的306教室。
外面是下雨过后的阴天，灰色的云朵布满天空。晚安打开306室，入目满室光芒。房间很小，一股颜料的味扑面而来。而越祈灯就静静地坐在教室中，留给入门者一个白色的背影。
晚安有点恍惚，仿佛回到初中的时候。
**
小越祈灯的艺术天分发现得早。初中时的越祈灯成绩不好，搞艺术倒是得心应手。于是越爸爸大手一挥，就将亲爱的儿子送去高价辅导班学习画画。从此，越祈灯每星期都有两天，下课后去培训。也因为这个原因，那个晚上，越祈灯下课回家后，顺手救下遇险的晚安。
也因为此事，他除了被学校大力表扬见义勇为的行为之外，他的位置还被调到晚安的旁边，两人坐了一年的同桌。
一天，两人在聊天，晚安表示对越祈灯的辅导班感兴趣，越祈灯便怂恿晚安陪他上课。晚安脸皮薄不肯，越祈灯半拖半哄，揪着晚安的衣领不放。
晚安还记得越祈灯耍赖的样子，他这么说的：
“人丑就该多读书，读书不好就该找专长。”
“懂点艺术，提升一下气质，一辈子屌丝还平胸是嫁不出去的。”
“一节课很贵的，你去听听嘛。”
“我们去吃麻辣烫好不好？好不好？不摇头就是答应了。那就走吧，铺子就在辅导室旁边。”
...
最终，在威逼利诱之下，晚安还是跟去上课。辅导老师看着越祈灯带来一个女孩子，没说什么。旁边的同学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重新埋头于画布中。
画室里充满一股颜料的气味，但是又与普通颜料气味不同。晚安坐在旁边，看着越祈灯调色，颜料笔一堆散落地铺在旁边的桌上，旁边放着一只铁质小桶，里面装着已被染色的污水。
越祈灯坐在画板前。
画布上已基本画满。构图非常简单，和水粉画不同，也与印象中的油画不一样。浅黄色陶罐，旁边放着同样颜色的苹果。
晚安摸了摸画上的颜料，干干的，硬硬的。
“摸完之后记得洗手，别等下往肚子里吃回去。“身旁的人嘱咐道。
越祈灯将调色盘上调好的墨绿往画布上抹，厚厚的一层颜色覆盖住原本的颜色，粘稠浓厚。
越祁灯将用过的画笔投入水桶中，不一会儿，浅黄的水罐变成墨绿，显得厚实。
老师不时巡视各位同学的画作，对每位同学的画提一点意见。走到越祁灯画作前，老师多问了两句关于晚安的事情。越祁灯简单的回答了。
晚安脸有点烫，虽然没有什么人向她投去奇怪的眼光，但是她在这里算是外人，还无事可做。
现在这个样子，这个状态，算什么呢？
反观越祁灯，像是进入忘我的境界中一样，眼睛紧盯画布。
晚安越来越坐立不安，突兀和躁动的感觉萦绕心头。她最终忍不住，扯了扯越祁灯的袖子，示意去外面等他，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出画室。
那时正是冬天时节，晚安没有围围巾，走出画室后，冷风嗖嗖地从脖子往里灌。她走到路灯下，双手摩擦，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
没有颜料气味的空气，让晚安脑袋清醒了。
她靠在路灯杆上，低着头想，她和越祁灯现在算是暧昧？她在他被揍的时候解救了一下，而他也帮自己脱离危险。
没有人能给她回答。
可是晚安知道，在许多个晚上，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时，不禁会回想起在学校的一幕幕。
今天，越祁灯不交作业。问他要作业时，他还大大方方地拿起其中一本抄。晚安气得对他瞪眼吹胡子，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今天，和越祁灯冷战，送给她一盒牛奶表示歉意。草莓味，晚安最讨厌的味道。
课堂上，两人玩五子棋玩得不亦乐乎，还得一本正经忍笑。他诡计得逞或者赢了的时候，都会坏坏地笑，晚安留意过他的笑脸，没有酒窝。
全校大扫除，他也被派去清洁实验室。虽然两人工作岗位不同，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暗暗高兴。这算不算证明两人还是有点缘分的。
晚安没有刻意记住，但一点一点，都不知不觉印在脑海中。
这个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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