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两人走进店铺内室。内室面积不大，装修比外室简朴，有点闷热。稀疏地摆着几张桌椅，灰色泥印斑驳，桌上摆着一些工具。一名留着长发的男子在拉胚。他看到越祁灯和晚安走进来，微微笑了笑，从蓝色集装箱里捞出两块黑褐色泥块，让他们随便捏。

        越祁灯并不急着动手，他静静地看着晚安，等着看大戏。

        晚安看着眼前的泥块，不知从何入手。戳了戳泥块，凉凉湿湿的，没有想象中那么软。

        晚安拿起方形土块，两手搓揉，没一会儿，就变成一颗圆滚滚的球。然后，她用桌上的竹签在球上划了几条弧线，签上自己大名。

        “你看，我亲笔签名的迷你版篮球哦！“晚安双手捧着有点椭圆的“球“，在越祁灯面前求点赞。

        “物似主人形。“越祁灯托腮，笑着看他。

        “滚。“晚安拿着土块，一副要砸过去的样子。

        “它比较适合滚。“指了指晚安手上的“球”。

        晚安哼了一声，手掌用力一拍，“球“立马扁作一团。

        晚安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只小狐狸，小巧可爱。她也想捏一只。小小的头，大大的眼睛，高翘的鼻子，长长的尾巴，活灵活现的。

        晚安用心用力地捏着，余光瞄了眼越祁灯。

        他用手掂了掂手里的土块，挺满意的样子。湿润了双手，开始捏土块。在他手下，方形的土块被捏成两小块，其中一小块被捏出圆滑的曲线。土块被捏成L形，角度小于90度，还带着点倾斜。下面的土较厚，圆润。上面的土，捏得比下方细，顶部微微往外翘。晚安还看不出造型，也不打扰越祁灯。

        越祁灯的手，从小到大都非常白皙，手指更是修长。此时手上沾满泥土，手臂也划上几道灰印，他一点都不在意，眼神一直专注于土块上，连晚安看他也不察觉。

        晚安更是放肆地盯着对面的男孩。浓浓的眉毛此时微微皱起，平时吐字成花的嘴也抿成线，好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

        这个认真严肃样子，晚安不止见过一次。拿起画笔的越祁灯，都会换了一张认真脸。

        晚安心道，越祁灯对艺术，是认真诚挚的。

        越祁灯手一边搓，一边拉，小心翼翼地从L的上头处拉出两条纤细的土。晚安终于看出门道，惊呼：“这是小蜗牛吗？“

        “嗯，怎么样，可爱吧。“越祁灯松了嘴角，看着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不错不错，比我的“球”好。“晚安伸手点了点蜗牛的”触角“，被越祁灯一手拍下。

        “别拿你的球和它比，low爆了。“越祁灯满眼嫌弃地看着她还未有型的一堆土，说：”你又要捏什么？小浣熊吗？“

        晚安听到自己捏的狐狸精被说成小浣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当她再看看自己手下的土，气球被针刺破，再也冒不起来了。

        是的，小头、大眼、长尾，所有狐狸的特征都没错，只是鼻子掉了下来。因为狐狸的鼻子是晚安从别的泥土捏出来粘上去的，可是用力过猛，高翘的鼻子就变成塌鼻子。小小的头，黑溜溜的大眼睛，比狐狸更长更细的尾巴，再加上塌掉的鼻子，这么一说，它还真的比较像小浣熊君！

        晚安想以手遮脸，太羞耻了。奈何双手沾满泥，她只得现着红脸继续捏。

        小浣熊就小浣熊吧，总比什么都不像好。

        越祁灯熟练地捏好第二只蜗牛，形态更是可爱，他还给蜗牛戳上眼睛嘴巴，表情萌得不要不要的。越祁灯在蜗牛下戳了洞，刻上签名与日期，摆在一边。

        晚安对这对蜗牛爱不释手，好像想立刻带回家一样。她和内室的男子说，只烧越祁灯这对蜗牛就好了，越祁灯却坚持，说小浣熊是她第一次动手造出来，有纪念意义，也一起放进去烧。然后就把晚安拖出店，继续逛大街。

        晚安跺跺脚，无法反抗。

        两人走进一间零食铺子，挑挑拣拣，买了满满一大袋。

        天刚擦黑，两人也饱餐一顿，越祁灯送晚安回宿舍。

        两人的影子并排，一个长一点，一个瘦一点。

        “蜗牛是下个学期回来再取吗？”晚安依旧垂涎着。

        “那是我的陶土工艺处女作，别打它主意。”越祁灯扭头不看她。

        “你一个大男人，在宿舍摆两只小蜗牛，很违和的。”晚安绕到他面前。

        “我藏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不行吗？”越祁灯把头扭回来。

        “那么可爱的小东西，你怎么舍得它不见天日！你这是暴殄天物！”晚安不屈不挠，走回到他眼前。

        “不给就是不给。”越祁灯继续扭头。

        晚安用手把他的头给掰回来，在他耳边大喊：“我用小浣熊君和你换！我的也是处女作，等价交换！”

        越祁灯掏掏耳朵，摸摸心脏。他差点听成“她也是处女。

        她想要蜗牛，他可以给她，本来就打算送她。

        但是，谁给她信心，认为那只小浣熊君可以换蜗牛，还等价交换，哪里等价？

        越祁灯最后还是答应，送一只蜗牛给她。

        晚安心满意足。两人气氛融洽，一路回到晚安宿舍楼下。

        **

        终于回到离开了四个月的家乡。刚下车，家乡冷冽的风就看到长高一截的弟弟。晚安回到家时，天已黑，刚进家门就闻到浓浓的鸡汤味道。

        “老爸老妈，我肥来了！”晚安甩下书包，走进厨房。

        陆爸爸在水池旁洗菜，炉上蒸着菜，还煲着汤，咕噜咕噜地。他看见晚安，眼睛笑成一条缝说：“闺女回来了？饿了没？”

        “饿！我要吞下一头牛！”晚安走到陆爸爸身旁，洗菜的手冻得通红。

        “这菜是蒜蓉炒还是辣椒炒？”

        “你说了算，怎么样老爸都能炒得好吃。”

        晚安选了蒜蓉。

        这时长安也进厨房和两人说：“说好的饺子呢？什么时候去尝尝？我带着你们，你们带着钱。”

        “就你贼机灵，什么时候能请你老爸吃顿饭，我就知足了。”陆爸爸把菜捞出水，然后将两人赶出厨房。

        陆妈妈也闻声从房里走出，见着晚安，连说她瘦了。还让陆爸爸多熬点汤，给女儿补补身子。

        “姐，你带回来的东西那么重，是什么？”长安笑嘻嘻地问，眼睛盯着门口的礼品袋。

        “哦，那是S市的特产，带了点回来，亲戚们过年来家里也可以尝尝。”

        陆妈妈抱怨：“读书就读书，年货用得着你买吗？瞎操心。“不过她还是欢欢喜喜地将特产收拾起来。

        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上香喷喷的晚饭，对晚安嘘长问暖了一番。

        饭后，长安还主动切了一盆饭后水果。

        当晚安累瘫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手机上的呼吸灯一闪一闪地，静静地等待回应。

        打开手机，收到两条短信，来自席青瓷和越祈灯，都询问她是否安全到家。晚安有些惊讶青瓷会发短信给她。

        晚安颇有心情地回复青瓷：“我已挺尸在床上了。这个点睡了吗？没睡烂脸哦。”

        席青瓷回道：烂脸了，你还是比我丑。

        晚安没有回复她的欲望了。

        接着回复越祈灯的短信，晚安手指头一直摁不下。

        她要怎么回复呢？晚安一字一字写了又删，斟酌好久。

        最后，她只回了一句平安到家，然后就把手机丢开，抱着床上的玩偶睡着了。

        **

        越老爹难得在家煮了一顿饭。越祈灯挑起黄掉的菜，默默地和着有些硬的饭，吞下。越爸爸还在旁边追问儿子好不好吃。

        “好，吃。”越祈灯夹了一块不太红的肉给父亲。

        越老爹对两字中间的停顿自动忽略，听到儿子说好吃，也满足地吃肉去。

        越祈灯洗完澡后，才看到晚安回复自己的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四个字，标点符号都不带。

        他忽然想看见她呢。早知道，就和她自拍几张，存手机里。

        但是那个小傻瓜会不会不肯拍照呢？要怎么说，才显得自己自然而然地邀自拍，而不会显得居心不良呢？

        有点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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