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郑远事不关己，话说得轻轻巧巧，唐衣雪心里却没什么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原因，总觉得邓老板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太对。
但她自己性子里也有股倔劲儿，心想我为书坊做了那么多，要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开始怀疑我，把什么想法都安到我身上，那真是枉费了我一腔热情。因此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照常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日，邓老板有事外出，托唐衣雪稍加照看，若有人找他，便请明日再来。
到傍晚时分，唐衣雪眼见没什么事，正想早点溜，一个样貌不起眼的普通男子走了进来，开口便问：“老板在么？”
唐衣雪道：“他今天不在，如果您有事要找他的话，请明日再来吧。”
男子却道：“不妨，给你也是一样的。”
“啊？”唐衣雪有些疑惑，但还是问，“那您是要印书还是要抄书呢？”
男人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沓书稿，递给唐衣雪。
唐衣雪迟疑地接过来，问：“这是？”
“是这样的。”男子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写了这篇故事，想委托我把它印一份，用做私人珍藏。”
“哦？”唐衣雪随意翻了几页，“那行，先放在这里吧，明天我跟邓老板讲一下，然后帮您安排。——您要得急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都无所谓。”男子道，“请您看着办吧。”
“好吧，可能需要几天。”唐衣雪道，“您方便留个地址么？到时候我们会派人给您送到家里去。”
“不用了。”男子道，“我自会上门来取。”
“好吧。”
“那就这样，告辞了。”
唐衣雪看着他匆忙的背影，觉得很是奇怪，但也没多想，把书稿放到自己桌上，便回家了。
次日一早，她到了书坊，还没来得及跟邓老板说起书稿的事，突然一队官兵闯了进来，大声喊着书坊的所有人都不许出去，乖乖待在原地不许动。
唐衣雪哪里见识过这些，一时间脑子都蒙了，低声问邓老板：“怎么回事？”
邓老板还没回答，官兵早已斥责道：“不许说话！”
邓老板赔着笑上前，问：“这位官爷，我是这里的老板，不知各位百忙中前来，所为何事？”
那官兵没回答，只是不耐烦道：“等着。”
随后，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官兵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了进来，站在门口，问：“谁是老板？”
邓老板上前：“我姓邓，是这里的老板。”
领头官兵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似笑非笑：“哦，邓老板。——你这尚仪书坊，最近可是风头正盛啊。”
邓老板忙道：“不敢当。”
领头官兵冷笑了一声：“不敢当？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他的手扶在剑柄上，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有人持有禁书，你可知罪？”
邓老板唬了一跳：“是谁造谣生事？小的断然不敢。”
“是不是造谣，一搜便知。”领头官兵抬起手，轻轻吐出一个字，“搜。”
官兵们顿时分成几批，训练有素地去搜查。
邓老板看着他们四处乱翻，又不敢出言制止，满脸焦急。
唐衣雪心里也慌得很，看着官兵们来来回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想万一真的被搜出什么禁书，那可怎么办？自己不会掉脑袋吧。
她越想越害怕，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一个官兵拿着一本书稿从楼上下来，走到跟前禀报：“头儿，找到了。”
领头官兵接过来，“嗯”了一声，看向邓老板：“邓老板，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邓老板看了一眼，喊冤：“官爷，这不是我们书坊的啊，我从未见过这书稿。”
唐衣雪定睛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书稿……不就是昨天那个男人给她的么？怎么会突然成了禁书呢？
“不是你们的？”领头官兵笑道，“明明出现在你们书坊，你居然还狡辩？”
“我——”
“别说了！”官兵厉声打断他，“来人，给我把邓老板押回去。”
“我冤枉啊……”
眼看邓老板就要被押走，唐衣雪咬咬牙，出声制止：“等一下！”
领头官兵停下脚步，转身望过来。
唐衣雪上前一步，看着领头官兵和邓老板都面带诧异，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和邓老板无关。”
领头官兵没作声，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人，轻笑了一声：“和他无关，那就是和你有关咯？”
邓老板忙道：“唐公子不要乱说话，这可不是小事。”
“你闭嘴。”领头官兵道，“唐公子是吧，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唐衣雪咽了咽口水，解释道：“这书稿是昨天一个陌生男人拿来的，他说这是他一个朋友写的，想印一份用来珍藏。”
“哦？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我，我忘记问了。”
领头官兵笑起来：“忘记问了？哈，我看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是你编出来的吧。”
“我没有……”唐衣雪百口莫辩，“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这是禁书，我还看了一下，这不就是一篇普通的小说么？”
“普通？”领头官兵像听了一个笑话一样，“你是在装傻么？谁都知道这是先皇时一个酸秀才写来讽刺朝政的，先皇明令禁止任何人持有或传阅，你现在居然敢拿来印，还说自己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啊！先皇当政时我又不在这里！
唐衣雪想着，无奈地叹气：“随你怎么想吧，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和邓老板也没关系，他昨天根本不在，你要带就带我走吧。”
“好，算你有胆识。”领头官兵道，转头吩咐，“放了邓老板吧。——唐公子，请。”
唐衣雪说得大义凛然，心里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猝不及防地被扭住胳膊时，忍不住痛呼出声。
领头官兵笑了一声：“这就怕了？后面还有你怕的。”
唐衣雪咬咬嘴唇：“我没什么可怕的。”
“好，有骨气。”领头官兵挥了挥手，“带走！”
直到被投进大牢里，唐衣雪还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还没上过庙堂居然先进了牢房，命运对自己未免也过于草率了。
她走到墙边，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来，双手环抱膝盖，把脸埋进胳膊间，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牢房里空空荡荡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过了许久，隔壁传来一阵清脆的当当声，唐衣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在敲铁栏，见她转头看过来，咧嘴一笑：“哟，你这是犯了什么事？”
“……持有禁书。”
“胆子不小么。”男子笑起来，“我一看你文文弱弱的就像个读书人，果然如此。”
“那你是为了什么事进来的？”
“我？”男子伸出手，做了一个拿东西的动作，居然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凭专业技能吃饭的。”
唐衣雪想了想，猜测：“小偷？”
“说偷多难听啊。”男子笑道，“我这是劫富济贫，盗亦有道。”
“……”
“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聊么。”男子颇有兴致，盘腿面对她坐好，“我叫丁川，你叫什么名字啊。”
“唐衣雪。”
“好名字。”丁川一拍巴掌，“一听就是文化人。”
“名字好有什么用。”唐衣雪道，“现在不是和你一样，都是阶下囚么。”
“我这是小事。”丁川满不在乎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还接着偷？”唐衣雪皱眉，“你不怕哪天偷得多了，被判刑？”
“判就判了，反正我本来就是孤儿，孑然一身，毫无牵挂，就算死了也没人在乎。”丁川似乎看得很开，“死了正好，可以和我的爹娘团聚了。”
“你是孤儿？”尽管他是个小偷，唐衣雪还是生出一种同命相怜之感，“我也是孤儿，本来就够难了，谁知道还遇到这种事。”
“说起来。”丁川好奇地问，“你持有什么禁书，为什么会被抓到？”
“我哪里知道。”唐衣雪郁闷地叹气，“我在书坊做事，昨天才接了一个客人的单子，结果今天官兵就上门了，说那是禁书，我又忘了问那人是谁，稀里糊涂地就进来了。”
“唔……”丁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那会不会是被人陷害啊，你有什么仇人么？”
“没有吧……我能跟谁结仇。”唐衣雪道，“我一向与人为善的。”
“那可说不准。”丁川不以为然，“你们这些文人最是小心眼了，说不定哪里说错一句话就得罪谁了。”
唐衣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谁小心眼。”
“你看看，还不承认呢。”丁川笑道，“不过你也蛮厉害的，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谁说我不怕。”唐衣雪的声音低下来，“可是怕又有什么用呢？就像你说的那样，死就死了，我本来……也不是这里的人。”
“嗯？”丁川没听清她后面的话，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唐衣雪摇了摇头，释然地笑了一下，“算了，好也罢，坏也罢，事情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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