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朝堂有诡 魔种有名
“既然先生想要的不过是寻常法阵，我理当应允。我相信先生不会欺我师姐弟四人的，是么？”
溺白沂声调柔和，脸上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面孔，言语之中警告的意味却是毋庸置疑。
紫苏子闻言只能尴尬地赔笑。心中暗道，这溺白沂表面上温厚和善，心思却不像表面那样纯良。该说是狡诈呢，还是说会使坏心眼呢，但她那毫不掩饰的态度却又意外的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三小姐多虑了，面对三小姐我又怎敢胡乱出价呢。”
其实紫苏子大可不用太担心，溺白沂四人本身就不是商人，而紫苏子能提供的东西又很有限，财物对他们来说又只是累赘。
所以这桩买卖他们本来就只想保证自己不亏，并未想着从中谋取更多的利益。
紫苏子经商数十年，与太多老狐狸较量过，在他脑中已经形成了这种逢商必争的理念，之所以会想偏也是情有可原。
“有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溺白沂转过头向叶南星三人说道。
“你们在这稍候，我随先生去一趟。”
“三师姐，还是我去吧。”
“师弟不用担心，桂荏商行声名在外，又怎会行不义之事。你等只管在此等候，观宝不过半柱香时间，我去去便回。”
跟师弟师妹约好时间后，溺白沂便扬扬衣袖站起身来，转过身向秦常潇行礼道。
“秦少侠，如此就请恕我暂且失礼了。”
秦常潇没想到溺白沂如此给他面子，便急忙站起来回礼。
“三小姐请便。”
告辞过后紫苏子便在前引路，与溺白沂两人朝着里堂而去。
照山北目中怀着异色，直望着离开的两人，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了里堂的后门，这才转过头向着秦常潇说道。
“那什么...秦少侠，是吧？”
“照五侠不必拘礼，叫我常潇便是。”
“哈哈，我就喜欢爽快人，你也别叫我什么照五侠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照山北看起来对秦常潇的个性很是喜欢，大笑两声，然后伸出熊掌般大的手掌拍了拍秦常潇的肩膀。
秦常潇见到照山北如此豪爽，便也不推辞，拱手回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山北兄。”
“我是个粗人，不懂得避讳，我就直言了。常潇兄弟器宇不凡，又出自名门，为何会事从紫苏子这种人。”
照山北的话很直白，甚至于说很失礼，但是却直指本质，也让秦常潇意识到照山北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夫，而有着自己一套严密的思维逻辑。
秦常潇干笑两声，回答道。
“哈哈...紫苏子虽然称不上什么善人，但我觉得他还是个有原则的人，所以我才愿意相信他。四位也许对他还有所怀疑，不过我觉得他是真心想要结交各位的。即便方才的交易不成，我想他也会找个借口将宝物送给各位。”
“还是算了吧，我宁愿白给他布阵也不愿白收他的东西。在你看来，他就那么可信么？”
照山北保持的戒心还是没有消失，但他看出来了，秦常潇之所以相信紫苏子一定是有着相应的理由。
“其实，当初...”
秦常潇将自己落难后来到桂荏商行之后的遭遇讲给了三人听。
除了一脸无所谓的陆续断以外，另外两人都随着秦常潇的讲述而微微颔首，算是了解了秦常潇在桂荏商行内的一些见闻和感受。
几人相谈甚欢，到最后也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所以，如果紫公有揭发我的想法的话，早在我伤未痊愈的时候就检举揭发我了，又何必冒着获罪的风险等到现在。”
不知道何时，秦常潇对紫苏子的称呼从名字变成了敬称。
“真是这样就好了...”
照山北似乎有些不满意，但是说到底自己与秦常潇不过是初识，也不方便对他指手画脚，更何况秦常潇确实比自己更了解紫苏子。
“不过常潇兄弟不要掉以轻心，紫苏子不对常潇兄弟出手或许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而已，如果你对他没用了，或是遭遇危机了，紫苏子难保不把你卖出去。商人都是一副模样。”
听了秦常潇的话，照山北对紫苏子的的态度虽然有所缓和，但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也难怪，在他眼中，秦常潇是被救命之恩束缚在了紫苏子身边吧。
所以作为最低限度的干涉，照山北给秦常潇提了个醒就算是尽到责任了。
自己与紫苏子的约定不能告诉旁人，所以秦常潇也不多解释，而且照山北说的不无道理。
正如同紫苏子不愿得罪蛇巢一样，更不会为了秦常潇去反抗朝廷，这一点秦常潇再理解不过。若是自己的身份败露，恐怕紫苏子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交给朝廷吧。
“秦兄是镇山将军之后？”
旁边一直保持沉默寡言的叶南星突然加入了对话。
他的声音平静而毫无起伏，脸上的神情也不见一丝的变化，面部的肌肉都被固定在了一起，眼睛、眉毛、鼻子像是贴在墙上的水墨画一般，只有嘴唇的开合才能让人意识到这不是一座塑俑，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甚至于在发出声音的一瞬，秦常潇还没意识道那是叶南星的声音。直到最后一个字进入大脑，秦常潇的大脑才正常地接收到了叶南星所传达的问题。
“啊...正是。”
根据紫苏子所说，岚山超脱世俗，与世无争，不参与朝堂上下的政zhi斗争。那么叶南星的问话就显得很可疑了。
如果那是紫苏子的误会，岚山七侠确有政治立场，那么最开始知道自己是镇山将军府的人时所展现的态度却又不似作假。
如果他们确实不愿参与朝堂之事，为何此时又要将此事拿出来谈？
想至此处，秦常潇内心警戒了起来，只有妹妹的下落必须隐藏住。
“我尝听闻镇山将军案，不知镇山将军反叛蜀国是确如其事？还是另有隐情？”
叶南星神情依旧毫无变化，从他的脸上，秦常潇没有读到任何信息。他有什么目的？他会根据回答的内容改变对自己的态度么？
不知道。但这个问题本身对秦常潇就产生了威胁。
那么，要断绝刚才跟几人产生的交情么？秦常潇从与四人相遇到现在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
不过转念又一想，即便岚山七侠对自己产生敌意，自己失去的也只不过是桂荏商行这一个容身之处而已。秦常潇虽然不觉得自己能打败四人，但走脱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秦常潇下定决心实话实说，便郑重地回答道。
“没错，将军确实是反叛了蜀国。”
听到这话，对面的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照山北早在一旁望向了溺白沂和紫苏子离开的方向，像是在说“两人为何还没回来”。
而叶南星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面对秦常潇的回答，只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反倒是旁边的陆续断操着一口稚嫩的声音道。
“总觉得这位大哥哥对我们产生了不是那么友好的揣度，虽然只是直觉。”
虽然嘴上一边这样说，一边又像是毫不在意地继续吃着茶点，眼睛都没看向秦常潇。
从一如之前的态度来看，想必话语之中并没有责怪或者是其他什么特别的意思，而是她的性格本就是如此。
“怎么会...”
秦常潇没能坚决地否认，只能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去，毕竟陆续断说的都是事实。
“我是无所谓了。总觉得叙州的事不是那么简单，虽然只是直觉，不过在这里保持戒心也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实际上四师兄的问题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就是了。”
秦常潇突然感觉到这陆续断的直觉实在是敏锐，自己也觉得炎魔之乱与仙人洞府似乎还有着另外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我少时与镇山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叶南星突兀地说了这样一句无头无尾、意义不明的话，过了数息秦常潇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为什么会问自己关于义父的问题。
只不过虽然知道他在解释，却还是没有听懂他想说明什么。像是没有跟上他的脑回路一样，秦常潇总感觉和叶南星交流有些莫名的难受。
是想说他见过义父，所以不相信义父会反叛？还是恰恰相反，他见过义父，所以知道他反叛蜀国是可信的，想要试探自己？亦或是什么都没想，仅仅是想知道自己曾经遇到的镇山将军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叶南星的神情之中看不出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也许四个人中最神秘、最难以揣摩的就是他了吧。
“你不用太纠结。虽然四师兄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大概什么都没在想，虽然只是直觉......嘶！”
陆续断刚说完，叶南星就竖起手掌直劈在了她的头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陆续断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顶，发出呜呜的叫声，像是一只被欺负的猫咪一般偏过头盯着叶南星，眼角渗出了两滴泪花。
看着两人的互动，秦常潇虽然惊异，但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来自岚山的四位虽然名分上是同门，但实际上却亲如同族，秦常潇不觉得他们与真正的兄弟姐妹有什么分别。又回想起自己还在肖府时的那段时光，自己和妹妹似乎平时也是这样嬉戏打闹，不自觉地，秦常潇的嘴角多出了一丝笑意。
但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怅然，明明才是几年前的事，秦常潇却感觉记忆变得模糊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在那仿佛一层不变的熟悉生活结束之后，自己便一脚踏入了完全陌生的世界，几乎每天都在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一遍又一遍思考自己之后要怎么做才能让妹妹能安全地活下去。
那些温馨的时间、那些厉声的教导、甚至于战场上那熟悉的鲜血气味也都如同上一世的记忆一般。自己的未来也早已蒙上了一层看不透、摸不着、除不去的阴影，这些常常会让秦常潇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的那段时光里，保护妹妹是正确的，磨练武艺是正确的，对阵杀敌是正确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正因为过去的一切是如此的正确，秦常潇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行动迷茫过。但他虽然迷茫却没能停下脚步，仿佛一停下脚步就会被不知道哪里出现的毒牙噬咬。
如果只是自己倒无所谓，但自己曾在无数个夜晚，面对着被黑暗夺去、脸上涂满鲜血的妹妹，都会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即便他不愿这么想，但妹妹无疑已经成为了限制他的一把枷锁。
“常潇兄弟知不知道万代兰？”
也许是不想深究朝廷相关的事，照山北转移了话题。
“不，我对园囿之事不甚了解。”
不过突如其来的名称让秦常潇感到非常的疑惑，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脱口而出。
照山北闻言便知秦常潇并不知道“万代兰”是什么，连着晃了晃自己的大脑袋，而后道。
“不，万代兰是一个组织，其行踪诡秘比蜀国的地下势力蛇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它的头领是谁？有多少人？势力范围有多大？一切不明。”
当照山北提起万代兰的时候，叶南星跟陆续断虽然还保持着跟之前一样的态度，但秦常潇感觉到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自己和陌生的名词身上。
“蜀国还有这样的势力？”
“蜀国的势力么...说不准呐。他们不仅行踪诡秘，就连手段也都诡异至极，很难说不是异邦人。”
“......所以这个叫做万代兰的组织怎么了？”
照山北面色变得郑重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将声音压低。
“其实，这刺天峰的洞窟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万代兰一样...”
照山北说的话很抽象，一个坐落在山体内的建筑与一个组织如何相比，更遑论仙人洞府在那漫天风沙之后历经了数百上千年，更不可能与蜀国、乃至于这片大地产生联系。
但秦常潇隐隐约约感觉照山北并非无的放矢，至少从异常性来说，那仙人洞府也不似此间之物。
“既然万代兰如此神秘，那它是怎么被发现的？万代兰又做了什么？”
“我所知道的万代兰最开始出现在叙州西北边的嘉州城。十多年前，我才被师父收入门下不久，跟着他老人家游历蜀南时，在嘉州城遇到了一场凶杀案。”
“莫非便是万代兰所为？”
照山北摇了摇头。
“不。当时的死者是嘉州城一个颇有些地位的富商，其案件本身也很轻易地告破了，嘉州里正很快就查明了行凶者是居住在嘉州城外一伙蟊贼，兴许是他们趁那名富商外出之机谋财害命。”
“这样说来是没有抓到犯人？”
“......也不能说没有抓到，只不过当差役发现犯人时，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
“没错，在他们的据点中发现了三具尸体，剩下的两个也在据点附近的草丛中被发现。据说他们的胸口、腹部、脑袋、背部分别被血液所染透，在伤口的皮肉深处还包裹着碎石和铁片之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们是被暗器所杀？”
“也不知道那称不称得上是暗器。因为那些碎石和铁片都很普通，很难想象是怎样将之送入人的肉体之中的。就是因为尸体情况太过异常，所以消息就传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诡异之处，那据点之中还有用血画的一些扭曲而诡异符号，而那符号的最下方则是用古体字写下了‘万代兰’三个字。”
听完照山北的描述，秦常潇也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只听描述并不知道那些暗器的具体模样，但秦常潇相信照山北的判断。如此一来，对方想必是利用非常规的手段来使用暗器的，这类人虽然少，但并非完全没有。
暗器使用者大都分成两类。
其中主流是使用特制的暗器和器械杀敌，以机械手段射出短箭或者毒镖之类的利器，蛇巢里名为火蜥的杀手就属于这一类。
而另一类则是利用能拿到的器物和巧妙的手法来达到伤敌的效果，在这一类人手中，一片树叶、一粒石子都能成为伤敌的手段，也因为这些东西很普通且带有迷惑性，所以也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秦常潇见过不少暗器高手，至少他接触过的蛇巢杀手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使用暗器，其中不乏一些靠手法多于暗器的专家。不过，听照山北描述却不觉得那是正常手法或器械所能达到的程度。
奇怪的也不只是杀人手法，那些古怪的符号也很可疑。
“事情还没结束。就在当天晚上，那名富商家中就莫名地失火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巧合，但是谁也没有证据，那家中的一切都化作了灰烬。当时我已经跟着师父离开了嘉州，所以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想必所有证据都已经消失了吧。不过秦常潇也没有深究的想法，只是暗暗地把“万代兰”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照山北结束了自己的回忆。
或许在他看来，万代兰的怪异与仙人洞府的怪异有着相似之处。但秦常潇似乎没能完全与照山北产生共鸣，毕竟他没有任何关于万代兰的概念，想来能够理解照山北的想法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正当两人谈话之际，一束电光裹挟着难以抵御的威能，以难以躲避的速度朝着两人的方向激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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