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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Recurrence


由于潼市没有具备资质的专业机构,因此对薄靳言的DID鉴定被版安排在了省城B市,时间是下午三点。

        早上七点半,傅子遇开车到希尔顿酒店楼下,简瑶和薄靳言已经在大堂等他了。

        “我们先到市局,然后靳言和刑侦队的一起,简瑶你还坐我的车去B市。今晚我帮你们订了凯宾斯基酒店的套房——我晚上回家睡。”一上车,傅子遇就开始安排行程。

        “我们自己开车去不是一样吗?”简瑶问。

        “李熏然特意交代的,这是程序。毕竟,靳言现在还在取保候审期间。”傅子遇解释道。

        “是啊,自己开车去参加对自己做的精神病鉴定,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薄靳言冷笑着说。

        简瑶握紧了薄靳言的手,想给他一些安慰。没想到男人顺势把她拉到了怀里,说道:“等下午鉴定完了,我们出去,我好想吃鱼皮虾饺。”

        这家伙……把侦查期间的精神病鉴定当B市一日游?真是大神啊……

        到了市局大院,虎头和李熏然的车正在等他们。李熏然下车和大家打了招呼,领着薄靳言做到了后座上,然后打开车窗,关切地看了看简瑶,直到简瑶冲他和薄靳言微笑点点头,才放心地把车窗关上。

        薄靳言干脆闭上了眼睛,不见为净,反正晚上挨收拾的不是他。

        警车上,一路无话。

        “子遇,你说,下午……能成功吗?”简瑶愁眉不展。

        “我觉得:能。”傅子遇点点头,“有你,有,再加上安岩,没有什么组合比这个团队更强了。”

        “我又不会什么……”简瑶低着头说,“我根本帮不上靳言。”

        “前天我回来见过你以后,把详细的情况通报给了教授,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傅子遇嘴角上扬。

        “什么道理?”

        “当时听录音的时候我们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快就能醒过来——而你根本就不会催眠,更不要说唤醒。”傅子遇认真地说。

        “因为我叫了他的名字,恰巧触碰到了他的身体?”简瑶不解地问。

        “不,都不是。”傅子遇转述着教授的话,“那是因为你——哭了。”

        “哭了?被催眠的人能听到哭声吗?况且我也没哭出声啊……我只是急得掉眼泪了。”简瑶摇摇头说。

        “靳言是被催眠了没错,但是他偶然的沉睡并不妨碍潜意识里爱你的那根神经在日夜值守、保持警觉。当他感觉到你在难过、伤心,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脑电波,都会触动这个报警开关,让他满血复活。”傅子遇继续转述着,“且不说现在的薄靳言日臻成熟,心理强大程度和少年时代有天壤之别;不要忘了,他曾经差点永远失去你。所以,你的不安反射到他的大脑里,就被放大成了求救,你的泪水滴落在他皮肤上,就被解读成了悲伤——这个时候无论多么顽强,都无法阻止醒过来保护你。教授就是这么说的,明白了吗?”

        简瑶点点头。她明白了,靳言是因为爱她,在乎她,才及时屏退了。

        我的靳言,我是一样,爱你,紧张你。

        ————————————

        鉴定中心,三号会见室。

        薄靳言没有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正要对自己进行“精神病鉴定”的女人,面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我是你的催眠师,我叫丰翎,你好。”虽然阅人无数,但是薄靳言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声音,像悠扬的小提琴,很好听。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鉴定,需要通过催眠吗?”薄靳言明知故问道。

        “对于别人,可能不需要,但是对于您,恐怕这是唯一的方法。”丰翎站起来,转身走到了矮柜前,她的马尾随着步幅晃动着,背影有点像简瑶,“你想要点红酒吗?82年的赤霞珠,木桐酒庄,我的私藏。”

        “If_.”薄靳言答道。

        初春下午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穿过,照在盈满红色液体的CDA法式高脚杯上,桌面上闪动着红色与金色的光斑,甚是好看。

        坚果、黑加仑、烤木加上一点点依兰的幽香——嗯,看样子这个女人对酒还是挺有品味的。本不打算喝酒的薄靳言小酌了一口。“重酒体,酸度中等,单宁强,细致,骨架清晰……柔滑平衡,集中,回味长,总体来讲,比较柔美,适合——女士。”薄靳言微微晃动着高脚杯,“挂杯度,中等。”

        丰翎重新坐下,微笑的看着薄靳言,说道:“薄教授,我知道您是心理学专家,所以,您肯定知道,如果您不能从心理上认同,我是拿您没办法的。”

        “所以呢?”薄靳言又喝了一口。

        “如果您对这杯酒的味道比较满意,那就按照我说的做,不要有任何杂念,好吗?”

        “这个理由不错,我同意。”薄靳言点点头。

        丰翎取下自己脖子上施华洛世奇水滴形项链,放到了薄靳言的手上:“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替我好好保管,等鉴定完了还给我。”

        薄靳言不解。

        “但是,作为交换,我也需要您身边的一件东西。”丰翎凑近了一些,看着薄靳言,“以表示您真的可以信任我。”

        研究心理学多年,薄靳言第一次见到如此建立信任的方式。

        但是,令他为难的是,他从不戴首饰,进门过安检的时候,连钥匙都收走了,现在他真是身无长物啊——除了……

        “抱歉,我身上的配饰,安检员都收走了。”薄靳言说。

        丰翎斜睨了他一眼:“真的吗?刚才你的眼球朝下转,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是——你的微表情已经足够出卖你了。”

        薄靳言耸耸肩,笑了一下,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好吧,薄靳言贴身带着的,是他求婚时给简瑶带了一半的戒指,这也是他在任何级别的安检中都绝不会交出的东西。

        看到薄靳言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丰翎继续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和您的爱人有关的东西。是不方便示人,还是舍不得示人?如果是前者,那就不勉强了;如果是后者,我觉得你看着这个东西会更有助于进入催眠的状态,您觉得呢?”

        薄靳言认真地想了想,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了戒指,捏在指尖端详着。

        会见室里缓缓响起了钢琴曲,丰翎踱着步子在会见室里缓缓走动——

        “我们开始吧,你只要凝视着这枚戒指。

        就像凝视着,你的爱人。

        她甜美可爱,冰雪聪明。

        想想她是那样的爱你,

        想想她对你说的那些情话——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

        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

        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怀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伤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

        所有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

        就好象是最后的一朵云彩

        隐没在那无限澄蓝的天空……“

        丰翎看着薄靳言平静安详的样子,继续说:“你感觉到有些疲惫,你想躺在她的身边,伴着她熟悉的味道,安然入眠……安然入眠……闻到她的发香了吗?”

        薄靳言开始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

        “很香……是的,很香。试着去拥抱她,抬起手臂拥抱她……”丰翎继续轻柔地说。

        薄靳言微微抬起了手臂,做了一个半弧形。

        “好的,想想你是多么的爱她,在乎她,告诉我,她的名字。”

        “瑶瑶。”

        监控室内,李熏然、虎头和鉴定中心的刘主任通过大屏幕,认真观看者会见室内发生的一切。

        “这个丰翎,行啊!”郭成虎一拍刘主任肩膀,“能把薄教授催眠!”

        刘主任被吓了一跳,抚了抚眼镜,说:“啊,是啊,我们接到潼市公安部门委托之后确实觉得很棘手,还好小丰敢挑担子,现在看来也的确下了不少功夫。”

        “不光专业好,人也漂亮——刘主任这儿可是秀色可餐啊。”虎头打趣着。

        “郭警官玩笑了。不过小丰和科室讨论了很多方案,最后还是决定从薄靳言的情感开始入手,因为这可能是他心理上唯一薄弱的地方。当然,就镇静剂的事情,我们还专门请示了公安部鉴定中心的。”刘主任笑笑说。

        “不过……”李熏然盯着屏幕,若有所思,“她现在提的问题是针对的,并没有引出来呀!”

        “我们再等等。”刘主任抿着嘴唇、皱着眉头说。

        薄靳言为什么随身带着钻戒呢?难道是——李熏然皱了皱眉,瑶瑶,你还没答应他,对吗?

        对简瑶的爱,可能是薄靳言心理上薄弱的地方,但是也可以成为令他最强大的地方。

        一个小时过去了。

        监控室桌上的电话响起,是丰翎:“刘主任,催眠深度始终未能达到要求,无法唤醒第二人格,请求结束。”

        “这样啊——”刘主任看了看李熏然和虎头,摇了摇头。

        李熏然和虎头,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薄靳言独自坐在会见室内,一动不动。就在丰翎打电话的时候,办公楼外一阵风吹过,带着树枝像一只大手,拍打着窗户,砰砰,砰砰……

        坐在屏幕前的三人看到薄靳言一个哆嗦,戒指掉到了地上。

        他睁开眼,醒了过来。

        丰翎无奈地摇摇头,告诉薄靳言一会儿会有人带他离开这里,便退了出去。

        出了会见室的门,丰翎不甘心地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作为一个催眠师,她确实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早知道,就不用席慕蓉的,换一首诗。丰翎懊恼着,因为那首诗的最后几句是——

        那么让我死在你的手下

        就好象是终于能

        死在你的怀中

        呸呸呸,真不吉利,难怪没有完成任务,哼!

        李熏然走进会见室,薄靳言已经完全清醒,他正将戒指小心地收进内衣口袋。

        “刚发现车子的右前轮气不足了,我让虎头开到旁边的车行去检查检查,跑长途还是小心为上。”李熏然撇撇嘴说,“刘主任怕我们呆着没意思,就给了我一张DVD。”

        说完,李熏然打开了会见室的电视机,把DVD放到了与电视相连的电脑光驱里。然后走到了窗前,拉合了百叶,自嘲说:“嗯,家庭影院。”

        一个没有片头的影片,只有一段空灵的音乐。

        画面徐徐展开,是一所房子的大厅,大厅的沙发里坐着一个优雅的女人,她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了镜头视角的小孩,说了句:“甜不甜?好吃妈妈明天还去买几个。”

        薄靳言睁大了眼睛,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看看李熏然,李熏然没有任何表情。

        影片里的妈妈又说了一些嘘寒问暖的话,突然,大厅的门被人砰地一声,踹开了,一个瘦高,黝黑,目露凶光的男人闯了进来……

        接下来,殴打、惨叫、鲜血四溅……

        再接下来,愤怒,反抗,晕厥……

        会见室的电视屏幕并不大,但是每一个画面都极具震撼力。

        薄靳言的眼睛越睁越大,他感到气血上涌。

        薄靳言的拳头越捏越紧,他感到浑身发抖。

        接着,他和影片里的孩子一起对着往饭菜里下毒的母亲说道:“__a_!”

        接着,他和影片里的孩子一起,呼吸沉重,看着母亲将那个男人的尸体拖到了地下室。

        接着,他和影片里的孩子一起,面如死灰,看着地板上躺着的两具因为砒霜中毒导致面容痛苦扭曲的尸体。

        画面一直这样静止,直到另一个男人来到了地下室,和他一样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突然,薄靳言站了起来,冷笑着说道:“Hi,I_.I__.”

        李熏然惊愕地看了看他。

        接着,他又和影片里的孩子一起,对着用水泥封住尸体的尹海川说:“_it!!”

        影片的最后,地下室的门被水泥层层封堵,孩子的视线,也一点点地模糊起来。

        结束了。

        薄靳言呼吸粗重地坐在了椅子上,闭着眼,脑门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想起来了吗?。”李熏然不知道应不应该排他肩膀,犹豫再三,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薄靳言没有说话。

        “薄教授?”李熏然不安地又问了一次。

        还是没有回答。

        李熏然走过去,拍了拍薄靳言的肩膀,谁知薄靳言随着他的手,直接倒在了地上。

        ——————————

        B市第一人民医院,留观室。薄靳言,简瑶、傅子遇、李熏然、郭成虎、丰翎。

        虽然医生反复强调,薄靳言只是因为受到刺激,瞬时血压升高导致晕厥,但是生命体征各项指标都比较平稳,没有大碍,但是这满屋子人着实吓得不轻。

        简瑶和傅子遇因为不能陪同鉴定,所以只能在鉴定中心门外等候,救护车把薄靳言送到医院,简瑶立马跟了过来,从进门开始,眼泪就一直没有干过。

        李熏然把过程简单给傅子遇做了一个交代,他知道现在说什么简瑶都听不进去。

        虎头不时看看吊瓶里的药水有没有打完。丰翎则嘟着嘴,饶有兴趣地看着薄靳言的女朋友——那个能让他把戒指贴身携带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简瑶的眼泪又起了作用,过了半个小时,薄靳言睁开了眼睛。

        “靳言——你醒了”简瑶终于露出了笑容,“太好了……太好了……”然后便又开始掉眼泪。

        “等等!”丰翎俯下身,“薄教授,您现在是,还是?”

        “你!你!靳言才刚醒,你怎么能……”简瑶着急得有点生气了。

        “大家都想知道,这是个关键问题。难道你不想?”丰翎看了简瑶一眼,没有给她留半分余地。

        薄靳言疲惫地笑了,用温柔的目光安慰着简瑶:“是我,我回来了。”然后抓住了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说,“不会有了。”

        然后,他转过头看看了李熏然和丰翎:“我都想起来了。”

        “好的,薄教授,那等你好一些,我们再做笔录。您先好好休息。”李熏然点点头,带着郭成虎离开了留观室。

        丰翎眯起眼,不置可否地看着薄靳言。傅子遇眼明手快,借口喝咖啡,拉着丰翎也走出了留观室。

        病房里,只剩下简瑶和她的薄靳言。

        简瑶温顺地坐下,任由情郎拉着小手在唇边蹭来蹭去。

        “瑶瑶,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薄靳言歪着头看着他的女人,“显然我从看守所胡来后的那次谈话,你是有所保留的。”

        简瑶擦了擦眼泪,将谢晗的讲述,除夕夜听到的梦话,已经前几天不小心把他催眠等等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薄靳言。

        “对了,为了这件事情,教授专程从美国赶了过来,他给了我们很多有用的建议。”简瑶轻轻地说,“制作视频给你看的主意是我出的,因为我们没有人可以再对你进行深度催眠,就算做到了也控制不了,所以只有冒险让你重返犯罪现场,才有可能将因为创伤性事件而分离的两个人格重新合并。”

        简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你会怪我吗?我曾经怀疑你,还,还瞒着你……”

        薄靳言坐起身,一把将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人揉进了怀里。

        我怎么会怪你,我怎么舍得怪你?你为我担惊受怕,为我夜不能寐。你甚至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情,是你拯救了我的身体和灵魂,我怎么能怪你?我怎么舍得怪你?

        “瑶瑶,你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薄靳言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觉得我们应当重新定位一下彼此的关系。”

        简瑶止住泪水,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应该再做我的助手了,做我的搭档吧。”男人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简瑶刚想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来电人——尹姿淇。

        “喂,靳言吗?爸爸,爸爸他,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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