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蝴蝶兰:我爱你
阿爸阿妈的墓在南山的田地里，并排的两个土堆。墓碑是后来良善请人加的，不大，竖在两个坟头之间。
她蹲在坟前，边把手里的纸钱往火堆里放边轻声的说：“阿爸，阿妈，我回来了。阿奶病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我在网上查过，这种病治愈率很低。阿奶最近精神还好，能吃下点东西，吃的也不多，医生说每天最好多吃几顿。”
“你们还记得之前给你们提过的易谨安吗？这次多亏了他，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望着眼前小小的火堆，有点难过，“我欠他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还...”
“阿爸阿妈，你们一定要保佑阿奶，我现在只有阿奶一个亲人了。”
坟头上长满了野草，向阳的地方开着一簇一簇的野花，在微风中颤抖。她愣愣的看着，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我先回去了，阿奶该醒了。阿爸阿妈，我有时间再来看你们。”
医生嘱咐过，为了防止肌肉萎缩，要经常给阿奶做按摩。把阿奶推到院子太阳地里，一边陪她说话一边手下微微用力。
“阿奶，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申城，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就像上次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很高的楼，长长的街道，还有在地下跑的火车。我带你坐飞机，嗖一下就到了，你说好不好呀？”
“好...好。”奶奶口齿没以前清晰了，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少。
过了几日，良善从村头的集市回来，进了屋边说今天的菜很新鲜边去看床上的老人。阿奶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嘴里一直流出黄虽然粘稠物。她吓坏了，赶紧拨通葛二叔的电话。
葛二叔过来需要几分钟，良善等不了，一把抱起阿奶。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怀里，很轻很轻。
连门都顾不得锁，抱着阿奶跑向二叔家。半道上碰到很多熟络的村民，大家帮忙把奶奶送上车。
镇上医院给她注射了镇定药物，良善又联系了人片刻不敢耽误送到省医院。
医院主治医生看到奶奶这种情况，说需要做全身检查，让家属先在外面等候。良善买来水和一条烟，发给跟来的村里人手中。大家等了一会儿她就劝他们先回去，农忙时分，时间都很有限。
一直送他们下了楼，她才拖着像被铅水灌满的双腿，沉重的一步一步迈上楼梯。
7月的天气闷热不已，走廊里没有空调，只开着窗。干燥的空气从外面灌进来，像透不过气的蒸炉般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后背已经汗湿，棉布裙紧贴着后背的皮肤，湿答答黏糊糊。她在微微发抖，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如果自己晚回来一会儿怎么办，如果阿奶就这么走了怎么办...就快失控的时候，良善轻轻的，落在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带着熟悉的烟草气息，从她的鼻腔，皮肤，最终到达心脏。像潮水一样，慢慢淹没过来。
她转过身，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无声的哭了出来。
抬起头的时候，易谨安胸前的一块布料已经湿了。像是没看到良善的尴尬，把她额前一缕湿发拨弄到后面。
两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时无话。
等良善终于回过来神，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这时才发现喉咙有点嘶哑。
易谨安把手里还没打开的水递过去，边拧开瓶盖边说：“毛毛告诉我奶奶情况不大好，就赶了过来。”
语气淡淡的，但是良善知道从申城开车过来很累的。她喝了一口水：“谢谢你...我早上也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万一阿奶她...”
拍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轻声安慰：“别怕，会好起来的。”
“你不知道阿奶对我有多重要的。”良善摇了摇头，“那年阿爸阿妈刚走的时候，就剩我和阿奶两个人。我总是背着阿奶偷偷的哭，有一天，我躲在被子里，想起那场大火就后怕，越想越怕，哭的很厉害。阿奶听到了，从她屋里赶过来，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我的背让我不要去想，告诉我阿爸阿妈肯定不愿看到我每天哭。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虽然失去双亲，但起码老天是怜悯我的，能让阿奶陪在我身边...”
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声音发涩，“如果阿奶走了，我该怎么办...”
他伸手抱过她，她在他怀里发抖，像个无助的小兽。
烟盒的烟没了，他把空的烟盒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脱掉衬衫披在靠在墙上睡着的良善身上，只穿了件灰色的背心，下楼买烟。
准备上楼时看见不远处江莫笠从车下下来，提着一篮水果，抱着一束花。
上次收到他的辞职信，他还很是吃惊。江莫笠只是表示家里的事情需要他回去处理，而且母亲年纪大了，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易谨安很诚恳的表示如果需要他帮忙尽管开口，他只是摇摇头说声谢谢。
这栋楼里...眯着眼抬头看了眼十二楼，点了支烟，拨通周辰塬的电话：“上次你说江莫笠老家在哪里？。”
“山东。”周辰塬正在吃饭，把汤喝的稀里哗啦的，“怎么啦？”
“没事。”作势要挂电话。
“哎！你等等！”周辰塬喊住他，“小师妹的奶奶怎么样了啊？”
“现在还不清楚，手术还没结束。”他来之前告诉了他这事。
“好好安慰安慰人家，我给你说，这时候人感情最脆弱，最容易趁虚而入。要不你干脆告白得了，说不定她立马就答应嫁给你要给你生猴子...”他越说越没谱。
易谨安挂了电话，再次眯起眼睛，趁虚而入？
江莫笠先把老家的母亲匆匆安置好，一路狂飙到滴水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直奔省医院。
到了十二楼，远远就看到头靠在墙上，蜷缩成一团的良善。心像被什么狠狠拉扯一番，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把手里的花和水果放在椅子上，坐了过去，大气不敢出，怕惊醒她，就这么默默看着。
良善梦见自己在一个孤岛上，四周都是水，天空中飘着小雨，把她的衣服都打湿了。后来雨越来越大，岛越来越小，最后快被水制住鼻息的时候，她被人救了出来。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神涣散看着面前白色的墙壁，意识到做了噩梦。偏过头，看到正握着自己手的江莫笠。
默默把手抽回来，朝他笑了下，又想起之前苏白白的话，不觉有些尴尬，“江学长，你怎么来了？”
“良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给我说？”江莫笠语气有点责怪，看着那张楚楚动人，含着雾气的双眼，不禁软下来：“我也是担心你。”
“谢谢你，学长。”良善拿着身上的衬衫，觉得很眼熟。
“奶奶她，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不知道。”有点迷茫的看着手术室。
“不要太担心，一定会没事的。”他有些犹豫，面前消瘦的脸庞让心一横：“我今天来，其实有话对你说。”
良善好像刚回过神来，转头看他，等他往下说。
“良善，你知道...我虽然刚毕业，没什么资。，但只要我肯努力，以后过的肯定不会差。之前在学长那里也学到了不少，我打算以后自己创业...所我对你保证，我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未来。”脸红了，心跳如擂，迎上她的目光，“良善，你愿意...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江莫笠来之前想过，虽然父亲涉及贪污，但因为数目不多，而且如数补上。只是扣留几日查问，免受牢狱之灾。家道中落，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以后靠着这双手，有一个贤惠体贴的妻子在背后默默支持，日子不会太辛苦。
他心里那位贤惠的妻子早已是良善，他可以等她毕业后再风风光光的娶她。
只是，他挑错了时间，选错了地点，更爱错了人。
“对不起，江学长。”良善心里很是敬重这位学长，很感激他。“对不起，我...”
“为什么？”他不明白，难道是自己不够好？“是我不够好吗？”
“不，你很好！是我...”不想骗他，“我已经有爱的人了。”
她说了爱，不是喜欢。
江莫笠颓败地双手紧握，暗哑的开口：“我认识吗？”
沉默了很久，良善摇摇头：“对不起。”
“没关系。”他站起来，用手用力搓了搓脸，勉强笑了下，“没关系，良善。我可以等你，等到你不爱他了...”
“不会的！学长。”良善也站起来，腿上的衬衫掉在地上。
两人都去看那件男士衬衫，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半晌他才轻声说：“祝你幸福。”
低着头，像只斗败的公鸡，江莫笠慢慢走出良善的视线。走进电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易谨安。
他以为良善会同意，他以为两人可以共同面对未来。他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在良善面前溃不成军。
江莫笠没了来时的那鼓劲儿，路过一楼超市买了一盒烟，走到车边点了一根。他从没抽过烟，现在只想让烟草麻痹下神经。打火机打了半天才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让青烟深入到肺腑。
以前别人让他烟，他总以不会拒绝。今天才知道，这东西，也能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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