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夜谈
“小城……”闻苏为游巡又把了一次脉，叮嘱婢女为他喂下参汤，便过来看我。
我撑着额坐在火炉边，看着双眼紧闭，面色苍惨地躺在床榻上的游巡，哑声问：“他怎么样了”
“命暂时保住了，但他似乎是一心求死，这点谁也救不了他。”闻苏回头看了眼游巡，喟叹一声。
“好好的，怎么会去求死呢”我不解地看向阿宁，“可问出发现他的婢女什么来没有”
“没有，”阿宁摇头，“这湖面本来该是冰封着的，因着沈大人喜爱垂钓，才命人凿了个洞，这两日天气回暖，洞便扩大了些，游巡哥哥才能跳下去。那唤作红倌的原是打算抄个近路，穿过湖面回下人房的，不料碰上这事，现在还没缓过神呢。”
“也是难为她，回头给些赏赐吧。”我攒起眉，又问，“别人在这之前没见过游巡吗”
“倒是有个婆子说了一嘴，说她起身去茅房，见着两个人在湖边谈话，其中有一个身形像极了游巡哥哥，另一个她只能确定不是总督府的人。”
“那等明天，你便叫她挨个看现在府里住着的人。”我冷声吩咐，“无论什么办法，查出来是谁。”
“展挽城!”阿宁刚要答话，厚厚的门帘便被打起，烈风灌了进来，火炉里的火焰几番明灭。
紫零裹着黑紫色轻裘，快步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眼榻上的游巡，才开口：“本是睡下了的，却又被你们闹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递给阿宁一个眼神，让她把事情本末说了一遍。
紫零在我旁边落了座，看了眼闻苏，似笑非笑地开口：“游巡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坚毅非常人可比，如今升了御前侍卫，正是志得意满的好时候，何故寻死莫不是闻公子医术不精，随便扯了个理由来搪塞。”
“紫零，闻苏是我师兄，医术尽得夫子真传，如何能不精。”我瞪了身边人一眼，抬眼看闻苏，“他估计还没睡醒，你不要介怀。”
“无妨。”闻苏似是安抚地一笑，“游大人与紫大人相交多年，情谊深厚，紫大人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倒也没什么。只是我和小城几番试图唤醒游大人都徒劳，还想请紫大人一试，没准真就能唤起游大人求生之心呢”
我附和地点头，转过身看向紫零：“你去试试吧。”
紫零看了眼游巡，一双生来风流多情的双眸里情绪几转，随即闲散笑开：“行。只是时间也不早了，你身体不好就先去歇着吧，我在这跟他说说话。”
我揉了揉眉心，颔首：“嗯，你与他好好说说。”抬眼看向闻苏，眉眼里竟是有几分久违的托付之意，“今晚还是要劳烦你，七关的大夫实在比不得……”
“我知道，我守他一夜便是。”闻苏点头，“你快去歇着吧。”
我点点头，看了眼身侧，紫零听到要让闻苏留下，眸中几度翻涌，但竟未出声制止，我心下诧异，却也只得让阿宁推着轮椅回房。
身后一片沉沉的死寂。
我坐的轮椅远去，轮子轧在雪地上，声音咯吱咯吱地响，从湖边一直响到了我的落脚院落。而我，已经被阿宁托着，隐在了这长长辙印起点的房间窗外。
屋内一白一紫，紫衣正斜坐在床榻边，伏着身与床上的人说这什么，看不清神色。白衣背对着床榻整理药箱，薄唇紧抿。
“闻大公子还不去休息吗”紫零像是说累了，起身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坐到桌边，倒了茶喝了两口，抬眼问闻苏。
闻苏归置好银针和药囊，也在一旁坐下，声音极浅淡：“小城让我在这守着游大人。”
“展挽城与闻大公子师出同门，这医术倒是远不及闻大公子。”
“师父教导小城，大多是治国方略，其余所学，大抵是为危急时刻保命所用。因此师父对她偏重于毒术，而轻于医术。”闻苏不急不缓地解释。
紫零轻拈着紫砂茶杯，笑得极散漫：“问渊贵为一代宗师，创下了岚山这雄厚基业，桃李满天下，放在哪国朝堂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如今已然迟暮，但这岚山之盛断然不能就此泯灭，想来要继承他的衣钵，闻大公子必是首选。”
“倒也未然。我的四师弟文离，稳重守规矩又灵活知变通。师父不在时，岚山常交由他打理，井然有序从未曾出半点差错。我远在八关，岚山大小事宜多有难以顾及之处。”闻苏极有耐性地与紫零细细分析，竟如对待多年知己般推心置腹，“好在师父年纪虽大，身子却还算是硬朗康健，慢慢看罢。”
我在屋外看得讶然。这十多年我可不曾有一刻看见这两人安然相处，如今这和睦情形，竟让我疑心屋内两人是被调了包，还是我累得出了幻觉
屋内声音却未止，只听平缓语调清远嗓音，一贯的闲散气度：“闻大公子远居八关，对岚山情势娓娓道来，竟如亲眼所见般，古人云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诚不欺我。”
“不过是有几个耳目罢了，倒让紫大人见笑了。”
“闻大公子这般好本事，莫说一个岚山，便是十个岚山，便是整个三关，大事小情，也都在闻大公子掌控之中。”紫零在掌心转着茶杯，一双风流眼流转着波光，直直地看向身侧的人。
雪衣公子轻缓地放下茶杯，笑得缥缈：“兜转了这许久，我以为紫大人绕不回正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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