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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新起点 四


从“习惯了就好”这件事上,费泗第一次领教了李雪鳞轻描淡写的功力。这哪能习惯啊!墙上挂的拓扑图上有一多半名词是他从没听说过的职位。诸如国务院总理大臣、副总理大臣,这些还可推测是如同国丞一般的角色,或者可比为朝廷的中书令。但渤海王却异想天开地将户部的职能拆分为民政部和财政部,将刑部和大理寺改为最高法院和最高检察院,从礼部中割离出个文教部。其余的兵、吏、工虽然职责没怎么变,名称已经换了一个,在新设立的十多个部、厅、局中显得不再像以前那么起眼。

        费泗仔细听了李雪鳞的讲解,摇摇头:“王爷,您这财政部就类似于太府寺,最高法院就是大理寺。这些现成的都有了,何必改个名。没得让朝廷抓住把柄。”

        “我这么做自然有理由——”

        费泗做出洗耳恭听状,李雪鳞的回答却让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说起来很简单:大夏的职能划分我不了解也不熟悉。那就干脆套用我了解的那些东西。”

        费泗立刻有了后悔的念头。说到底,蛮夷就是蛮夷啊!这一个个名字稀奇古怪的什么工业部、内政部、国家安全部、公安部、海关总署,等等等等……哪一个能对应到三代之治的?大司农就大司农罢了,非得叫什么——农业部部长、财政部部长?听听,多没文化!照这么说,管一个局的叫局长,管一个院的叫院长,那管一国的怎么不叫“国长”?

        李雪鳞早就料到会遇上这种反应。随意地摆摆手:“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管理这个国家,自然凡事要让我觉得舒服才行,费先生你尽快习惯吧。可别到岗后找不着北。说到底,名字是虚的,权力和义务是实的。你该操心的不是机构和职位设置。”

        费泗勉强点点头,道:“敢问王爷,这国务院副总理和渤海郡总督……”

        “国务院是统领各部、厅、局的中央行政机构,简单地说,比你们的尚书省高半级。对于普通的事务有决定权。我一般不会介入国务院的运作,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国务院总理大臣直接对我负责,副总理有多位,主管分配给各自的一摊事,协助总理大臣与各部、厅、局,以及地方行政机构之间的协调。比如说你去做副总理的话,我就准备让你具体负责民政和文教方面。”

        这倒新鲜。渤海王直接讲明了会让总理大臣署理国务,听起来权位还不小。

        “那……渤海郡又是如何划分?大夏不设郡,只有府、州、路。”

        “问得好。现在我治下分为三个……不,四个地方上的最高行政区划,管理者都称为总督。一个是万邦府,不久要改名为万邦郡了,但首府仍是贝加尔湖边的万邦府。对了,贝加尔湖,你们叫北海,我给了个名字叫碧海湖。你最好记一下。万邦郡辖地为大兴安岭以西,长城以北,总督是原辽州刺史胡芝杭。还有一个是辽郡。辖地为大兴安岭以东,长城以北,首府辽州,总督暂时空缺,由我代理。另一个是海参崴军港,总督沈铁塔,也就是我的达汉中将。然后就是你的渤海郡。我目前所有长城以南的属地都划归渤海郡,首府燕州,总督暂定是你,费泗。”

        费泗倒抽一口冷气。天!这样一来,渤海郡总总包括了二十一个州,相当于大夏两三个路的面积和人口总和!这个封疆大吏可真不是一般的位高权重。这该有三品?不,至少两品了!再说得夸张点,渤海郡总督才是实质上的渤海王。

        李雪鳞很设身处地地向费泗提个醒:“不过我要有言在先,费先生。第一,我这儿不设品级。没错,不用瞪眼,你听得很明白——在我这儿不设品级!因为在我的治下,行政、律法、军事是不怎么相交的独立分支,我不想弄得军长比总督矮一头,相反的情况也同样不能接受。第二,你这个总督只管行政。我不要你做什么青天大老爷,这不是你的职责范围,而是有各级法院和检察院负责。你只需要完成我的施政任务,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行。在地方上,你就相当于这个郡的总理大臣。自然会有副手和那些部、厅的下级机构协助你工作,分管各个方面。很简单,是不是?”

        费泗机械地点点头,随即赶紧摇头。有诈!这绝对有诈!哪有那么轻松的活——工作由副职协助,只管发号施令就行。就算有,这么多跟着李雪鳞打仗的将军,要论好处也轮不到他这个后来者。

        已经进入面试官角色的李雪鳞会错了意,很体贴地补充道:

        “当然,当然,还有待遇问题。我总不能让你喝西北风对不对。我这儿万事草创,财政压力也很重,就先开你月薪十两白银,每年拿十四个月的薪水,以后看情况再涨一涨。这已经相当于普通百姓收入的二十倍了,对基尼系数不怎么有利……另外由财政拨款提供公务马车和总督官邸,以及必要的服务和安全人员。我想想……对了,还有免费的医疗福利和退休金。零零总总加起来相当于每年两百两银子的生活水平。不过嘛,我还是得丑话说在前头。费先生,这每年的一百四十两工资和额外福利都是干货。你拿了这份薪水,就绝、对、不能吃拿卡要,或者贪污截留。我养着内政部和国安部可不是白吃饭的。一旦被查出来,处罚之重不会让你有胆量,更不会有机会犯第二次错误。千万不要拿生命去冒险。这是我的忠告,费先生。”

        “呃……呃……这个,在下……小人理会得,理会得。”

        “希望你真的能明白,费先生。不要心存侥幸。你们这些官员在拿着高额薪水的同时必须接受监督。每年我都会有人来查账。万一出现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直接以贪污论处。顺便提一句。虽然我这儿还没有详细的法律条款,但贪污罪的处决标准初定是五十两白银。另外如果不明财产超过二十两白银,恭喜你,你可以由国家出资去军马场或者矿山做一次为期二十年的单程旅行。你的人生还剩下几个二十年,费先生?”

        “呃……呃……”费泗汗水滚滚而下。李雪鳞这话决不是开玩笑,从冷若冰霜的语气中就能听得出来。一年一百四十两银子,表面工资远远高于大夏官员了。问题是为了这点钱就把所有灰色收入都买断,也实在亏得很。不说高官,一些有权在手的小吏每年都能上千两白银地入袋,到头来这辖地广大的总督反而过得紧巴巴。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这种做法能贯彻到每一个官员,清平盛世指日可待。不过这怎么可能呢。费泗所了解的历史中还没有哪朝哪代能杜绝贪污的,区别只是大小而已。

        以李雪鳞的所了解的历史中同样没有根绝的方法。西方国家看似清明,最大的原因是普遍富裕,其次是政治献金等合法化腐败,最后才是被某些人津津乐道的“觉悟高、素质好、月亮圆”。

        但是总不见得贪污不能根除就不去想办法杜绝。否则法院、监狱、警察都可以统统解散回家了。按此逻辑,弱国也不用保留军队,反正打不过。

        李雪鳞和红朝太祖的最大区别在于,他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很实际。诗人般的浪漫主义情怀和他基本无缘。反正这玩意儿对于治国来说毒性之强更甚于氰化钾,而且绝大多数诗人脑子都不怎么正常。

        所以他话说得吓人,也本着惩前毖后的原则设立监督机制。却压根不准备弄得像肃反那样人人自危。何必呢。客观来说,官员这个东西既不该是值得下跪的青天大老爷,也不是需要口诛笔伐的贪腐温床,只是个能给某些具备专业能力的人提供一份薪水的就业岗位罢了。过分神圣化和妖魔化都只会映射出反效果。

        “那么,费先生,现在请告诉我你的决定。是做总督,还是做副总理大臣?”

        按理说总督这种外放官员油水大,可听李雪鳞的意思反而被盯得很紧。副总理大臣倒是位列中枢,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可是这个渤海王如此较真,离得近了真是好事?

        费泗想了半天,把心一横:

        “那……那小人却之不恭,就恬居渤海郡总督一职,供王爷驱策。”

        “很好,费先生。事不宜迟,委任状我待会儿就签给你。等等,这渤海郡总督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官职。为了方便你和朝廷那儿对接,我会去讨个相应的官位来。记得应该是……渤海路宣政使?”

        见费泗点点头,李雪鳞挥挥手,像是赶开苍蝇般把拗口的大夏官位从暂存中抹去:“我这儿效率优先。你一边熟悉工作,一边就得着手做上任头一件事——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我需要做一次国内的人口普查。截止到今年三月初一,我要看到这渤海郡内所有常住居民的详细名单。这也是为你好,费先生。我们都是接手从没接触过的工作,如果不了解具体情况怎么行。对不对?有了民政部收集的人口资料,配合国土资源部整理出的耕地分布情况,我们才有走出第一步的基础。”

        “这……各州府都存有户籍卷册,是否可以……”

        “那种玩意儿你也信?”李雪鳞不屑地哼了一声,“记住,我要的是事实,经得起反复查证的事实!在我面前别玩纸面文章,行不通。也别靠想当然来施政。这些事……算了,一时三刻说不明白。这样,你把燕州城的工作交待一下,跟我回一次辽州。不用怕,不是拿你去兴师问罪。我打算在辽州开个新政府……渤海郡国主要官员的工作会议。我们近期的财政政策、产业扶持方向、基本法律的完善、政府职能的明确……老天,想想就头疼!”

        李雪鳞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看向费泗和那张政府组织结构图的目光很是无奈:

        “……可怕的系统工程!我早该安心当一辈子军阀,干嘛非得做吃力不讨好的政改!啊,我的总理大臣!我的俾斯麦,我的黎赛留、我的周恩来在哪里!如果没人来出任总理,我或者这个国家,不出三年总有一方会完蛋……”

        费泗惊讶地看到以夸张的手势慷慨激昂的李雪鳞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不,如果他能来的话……不,是‘他们’能来的话……看来这场南北战争竟然会先于军事和经济的交锋之前,在如此奇妙的领域以如此奇妙的方式展开……”

        费泗本能地感到李雪鳞看向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渤海王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

        “费先生,你和晋王爷共事这么久,私交应该不错吧?”

        “呃……呃……王爷说的可是越国公?这……”费泗下意识地环望一圈,压低声音,“王爷,这事少说为妙。越国公这一劫说起来牵扯甚广……”

        “你不妨直说——晋王爷是代我受过。越国公?嘿,好小气的封爵,稀罕嘛。我补偿他的可要多得多——费先生,你最近多给王爷写几封信,按实说,就写我这儿万事开头难,正虚位以待他来帮衬。以前他在大夏做什么,在我这儿就做什么。上不封顶!所有信件交给大夏的驿马去送。”

        费泗吓得背上透湿:“王爷!您这岂不是把越国公往死路上逼!”

        “错!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晋王爷生还的唯一机会!再给朝中那些人半年时间,你就等着收晋王的讣告吧。当然死因肯定不外乎病死、摔死、溺死,绝不会说是被毒死或刺死。”

        李雪鳞的坏笑还没结束,屈一根手指数一个人的名字:“还有郑太师、胡令公、禁军的胡将军……总之你有那么些关系的人都别拉下。人情冷暖,多写信问候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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