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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孤旅路途


我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还要多久。

        自胤禛上一次醒来之后,仍是晕睡。我已经无法计算他到底睡了多久,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多少天,只能让自己再努力一点,努力坚持住熬过去,绝不能出半点差错。不管为了谁,都不能!

        时间已经不是用日来计算,分分秒秒都提心吊胆。就像时钟上的针摆,滴答走过一刻,我便踏实了一刻,即使没有人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我是怎样忍下来。

        府里,就像李福说的,一切照旧。

        平静表象下,似乎一切都似往日,我却心知肚明,曾经早已不复存在。在红挽离家出走的那一夜,在胤禛晕迷不醒的那一日,我就得像个管家的强硬女人把这座雍亲王府牢牢抓在手上,对内对外皆是。

        胤祥一直在帮忙四处寻找红挽的下落,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悄无声息,更是难上加难,如同大海捞针。

        皇宫不得不去,对康熙对德妃都得有个交待。红挽的事藏在心底,却得向他们回禀胤禛的病情。康熙派了一拨又一拨的太医来,全都是低着头迈进府门,又摇着头垂得更低回去禀告。

        李福有没有向康熙密报红挽的事,我不知道,此时也无法再去顾及。他不问我不说,就这么简单。

        我勉力守着的雍亲王府似乎又热闹起来,在主人病倒的日子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那些素少来往极少走动的兄弟们像走马灯似的递帖子送药材表关心,也不知有几个真心实意,又有几个是为了在康熙面前摆幅兄友弟恭的样子。

        对于外人一切好说,应酬的事并不算难,后院的女人才真正让人犯愁。

        她们都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对病在榻上的自家男人表现关爱之情,我不能拦。即使胤禛给了我掌家的权力,即使我是康熙御赐的皇四子嫡福晋,此时此刻在情理二字面前,我都不能。

        只是这院子,少了一位格格的院子……为了那个不知能否守住的秘密,我都只得咬着牙把晕睡中的胤禛送回自己房间。高无庸和苏培盛哪怕李福,在这种时候我都不得不信,也只能信任他们。

        胤祥每日都会过府来看望胤禛,顺便告知打探到的消息。从毫无进展到安全找到,我的心放下又悬得更高。

        她不肯回来,像是终于离笼高飞的小鸟。才刚展开翅膀见识了大千世界的明媚一角,又怎么可能甘心回到金丝笼里。

        可是我却不能去见她,不管出于怎样的打算,我都不能。除了这座像笼子一样的府,除了那扇通往权力顶峰的宫门,我哪也不能去。

        好在,我还有亲人,真正的亲人。不管是胤祥还是弘晖,他们都会帮我,渡过这个难关。

        关于胤祥来的事康熙该是知道,却没有任何动作或是指示,事已至此我们便不去管他,毕竟事有轻重缓急。相信在这座没了雍亲王坐镇的府邸中,他不会在意我的哥哥来帮一个女人压惊打气,也不会为难于我。

        如意是我常留在胤禛身边照顾他的,平日喂药换洗总离不得人。她在府里时间最久,即使是个丫头,相信那些女人看着胤禛的面子也不会与她为难,哪怕他不知何时才会醒过来。

        我去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也许一日忙过只是去看上一眼,知道他还睡着,没有离开,便是心安。仿佛这一日日的辛苦都没有白费,总有个人陪在身边,有着努力的方向。虽然他的身边守了更多的女人,没有我安然站立的位置。

        弘晚越发像了他阿玛,每日早出晚归行走在朝堂与府中,除了公务大半时间用在与胤祥一起寻找红挽……他的小妻子有孕在身,也是我要分神去照看的。这是我的第一个孙子,也是胤禛的。不管怎样,万不能出了差错。

        少去的原因也与那些女人有关。

        原就心中烦闷无解愁得不愿见人,每每去到他房中,总是有这个或那个女人守在一旁。她们倒像是变成了嫡亲的姐妹,虽是少见了笑容却始终一团和气。即使他仍是沉睡,即使没有半点将醒的迹象,仍是轮番值守,像是这样就能把他唤醒,或是多尽上一份心意。

        弘历和弘昼每日跟着师傅念书,散了课便到胤禛房里去看阿玛,坐上一时片刻回到自己房里,像是突然长大了懂事了也不再来缠着我讲故事。偶尔在院中碰到乖巧请安,并不多话。

        这样的府,该怎样有笑容。这样的一个家,又该怎么支撑着度过寒冬,随着渐暖的春风好起来。

        最要命的是年氏的女儿,身体原就虚弱在这个即将过去的冬天又染了风寒,小小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太医的药总是温补调理,对这个弱小女孩更是,只怕虚不受补。可是如此医治何时能好?眼看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年氏的情绪日渐低落,每每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无声地哭,我连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的孩子命都不长,我知道,这个孩子会活多久?我不知道。只是此时,在这么一团混乱的情况下,我绝不能让她死在我的管制之下。即使胤禛不会讨我的责,即使我不怕年氏对我再多一分不喜,也不能给年家添堵。其中的道理,我懂。

        我的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满腹委屈,无从说也无处诉。看着床上始终不曾睁过眼睛的胤禛,更是疼得厉害,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从隐隐作痛变成真切的挖心剜肺。

        头抵着房门看坐在屋里的各色女人,全部一身浅淡衣裙,在我晕眩的视线中变成了一道道白,凛冽的白,衬得床上面无血色的男人更显虚幻飘渺。

        厅里那张硕大的虎皮伏趴于地面,嵌在眼中的黑水晶闪着幽深的光,像是发现了我的存在目不转睛地盯视。它像是变成了守护房内沉睡主人的瑞兽,好似我是进不得的女人,不许我靠近半分。只要我稍有动作便会扑将过来。

        我不敢再想,耳中却仿佛听见曾经回响在小院上空的唢呐声,呜啦啦地越吹越远。

        那得是多少年前,我怎么还会记得如此清晰。我以为在这段日子很多事都淡忘,原来只是尘封不去碰触。一旦忆起,便翻涌而回,躲闪不及。

        那时也是四处皆白,即使是在炎热六月,细雨连绵犹胜今日鹅毛大雪。

        是不是开春了?

        好像前些天就已经暖了,院子里池塘的冰开始解冻融化,叽叽喳喳啄食的小鸟也飞得更加轻盈,怎么会又下雪?

        弘晖一切安好,当年那个为他伤心落泪的阿玛却一点都不好,躺在那里像是没了眷恋,都不再睁眼看我一回。

        扶着门框回身便走,在眉妩的搀扶下勉强站稳没有摔在雪中。嘱了一脸惊吓的高无庸小心照料,走到空荡荡的院子中央仰望天空。

        “福晋,别看了,这么看下去对眼睛不好。回屋歇歇吧,说不准您睡上一觉,四爷就醒了。”

        眉妩的声音仍是温柔似水,这么多年从未变过,对我对孩子们都是。如今响在耳边,听起来倒是远了。

        雪成片落于掌心,漫天飘舞染白了整座王府,看不到一丝鲜艳色泽,就连红色廊柱似乎都变成了无尽的白。

        不知外面是何模样,也许,是另一片晴天吧。

        胤禛,你醒醒吧?有什么事让你这样固执得睡下去。这个家这么多人你都不要了?挽儿还没回来,你那么疼她不担心么?弘晚的孩子还没有降生,你都不想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么?你的女人们你的孩子们都很担心你,他们和我一样吃不下睡不稳,你怎么可以放任他们不管?都交给我,你能放心么?若是你不在了,我不会对他们好的,一定不会!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我……我很累,很怕,真的……怕是要撑不住了。

        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曾经的蔚蓝变成了白,如雪一样的白。像是云彩积了满天不断压低,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转瞬间,由白转黑。没有希望的黑,暗得没有一丝光,像是夜晚的黑色海浪不断向我袭来,翻卷着扼住咽喉无法呼吸。

        我听见眉妩在叫我,还有解语,却无力应她们一声。眼皮越来越重,沉得再看不见那些曾经向往的窗外风景,随着不断下沉的心一直坠到黑暗中,不知要去哪里,又能去哪。

        也许,投身进去就再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未知的明日。

        后来换成了另一个人,男人。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叫。

        谁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时代我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太过熟悉,就像这里的王孙贵妇熟悉我一般,早已分割不开。我不是寺月么?我姓乌喇那拉,是爱新觉罗·胤禛的嫡福晋,怎么又变回了展笑意?

        那个人不是哥,我知道。那又会是谁这样唤我?

        那种满含情意的低声呼唤,我有多久没有听过。只怕错觉。

        强撑着睁开眼,光亮刺得我险些掉下泪来,在数不清多久再没有哭过的此刻,不见了无垠黑色。不适地闭上眼摸了摸手下的柔软丝滑,竟是在床上。

        梦吧……若是美梦,不要醒,也不能醒。

        我只是一个女人,并没有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坚强独立。曾经的曾经要倒数多少年才能回得去,又有多少人笑着说我太过坚强,我仍是清楚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坚强,是这个世上最没有选择的选择。

        自己的生活唯有自己知道,谁痛谁明白。当痛到无法再强装快乐,也许连自己都没了方向。人前笑得最多的,说不准就是人后独自落泪哭到无声的一个。

        苦么?若是你醒了,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笑意。”

        这一声我听得真切!

        抓紧手下的锦被,掌心都像被上面柔软的绣线刻出了纹路。我闭着眼睛,竟不敢去面对。

        许是怕得久了,一切能让我安心的人事物都变得不再真实。哪怕此刻我确信心中所想,仍是怕,怕一睁开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或是又躺回到那张床上,了无生气。

        不知忍了多少时日的泪终是泛回眼底,滑落颊边,凉得心都抽疼起来。

        同样冰冷的手停在我眼角,轻柔得不可思议,颤抖。

        那双手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分辨出它们的主人,甚至是那道轻得不能再轻的呼吸,都不会错认。只要他在,哪怕严冬腊月,总会让我觉得异常温暖。

        他来了,终是回来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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