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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道出实情


七月的热辣总是毫无遮掩,就像赖在我身上的红挽热情直爽,笑容比阳光更明媚,尽情展现她的快乐和希望。

        从那对笑弯的大眼睛里,我能感觉到她的喜悦。眼前的女儿正像一朵半开的娇艳花朵,只等最灿烂的那一瞬间,更像只振翅欲飞的鸟儿,即将翱翔天际。

        胤禛临行前一天带着我去送她,送到一处没有我们的地方,再没有人看管,无拘无束。

        看似长大的姑娘坐在马车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也不停。一会粘在我身上一会凑过去缠着胤禛的胳膊,没有一刻消停,折腾得她阿玛掀帘看向窗外,抿紧双唇始终没有开过口。

        细软长发被我一早梳成了两条简单发辫,柔顺的垂在静静起伏的胸前,随着帘角吹进的热风轻扫着粉嫩脸颊。

        揽着她的肩靠进厚实软垫,轻抚眉眼间的似曾相识。曾经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张面孔,这样的无忧无虑。也许,她就是另一个我,生长在这个同样有我的时代,活着我不敢有的精彩。

        如果淑慎的美好是我生命中极其短暂的昙花一现,我希望红挽能够徐缓静放,细细品味人生的各种滋味。甜也好,苦也罢,逐一体味,让这朵独属于女人的生命之花能够经得起时间的风雨洗礼,绽放出最美好的姿态。

        如果她真的能够飞,我希望在她累了倦了时,能够有个可以陪她栖息的同行伴侣,懂她惜她,不离不弃地同飞同落,能够让她放心依靠。不求飞得多高多远,只盼能够朝朝暮暮。

        马车不停行走在街巷,转入宽敞大道时开始奔跑,路旁行人渐少,多了些乡野似的绿色风景。偶尔会看到劳作的男男女女,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宽大帽沿遮住面孔看不清阴影下的表情,却生动得无需言说。这样的生活古今皆同,那种普通原始的简单快乐与挥汗如雨,大抵也是相同的吧。

        “很好看么?”

        红挽的声音响在耳旁带着不解,小脸紧贴着我也向帘外看过去。一呼一吸间已经咯咯笑起来,纤细手指扳着我的脸转回车厢内与她面对面。

        小姑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转向正看着我们的胤禛似笑非笑,“阿玛,额娘可真是在府里呆得久了,看到这些下田的人都移不开眼,可是您的不是。”

        胤禛眉头微促瞥了她一眼,唇角抿直在胡须下又回复成望向窗外的姿态。那一边是同样的绿色,不同的人过着大同小异的生活。

        “和蓝天大海比起来,这可真是没什么看头。”红挽叹息的小脸瞬间变得神采飞扬,眼睛亮得像那碧蓝海面的点点金光,额头抵过来边笑边说,“那么好的日子额娘竟然只过了四年,要是我啊,就是四十年也绝不再回那闷死人的亲王府。”

        “爱新觉罗·红挽。”

        我那声惊讶的红挽被胤禛突来的连名带姓所覆盖,他的声音很低,捏住了蓝色锦帘修长手指显得更白,压抑得像要爆发偏被理智所控制。

        他不高兴,我知道,很不高兴。也许不是生气,即使这一声成功喝住我怀里失了笑的女儿,却不是生气那种简单的情绪。

        夹在指间的帘子缓缓飘落,遮挡住外面的阳光,还有蓝天白云。突然弯着腰站起身的胤禛,让原本宽敞舒适的空间变得拥挤而狭小。

        红挽靠在我身上小心地看着他,仰起脸讨好地笑,红艳双唇极快地张合,“额娘回来是舍不得阿玛,别说四年,估计四天就想要回……”

        被拉离我身边的红挽话还没说完已被胤禛掀了门帘推出去,快速回头看了我一眼吐着舌头长舒口气,委屈地坐在高无庸和苏培盛中间,纤细的背影随着马车行进晃在落下的帘角外。

        这个被娇惯得没大没小的女儿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不怕胤禛,至少那一瞬间真的怕了,好在只是被轰出去。刚才被她紧抓的腰侧还在疼,像被吓到的小猫抓了两道,伤口疼心更疼。

        那段过往,是我们都不愿提及的,两年的时间从来不说,却被她一句无心笑语点破。

        胤禛没有坐回那个沉默一路的位置,袍摆甩得闷响长腿跨过来坐在红挽让出的空位,未及反应被他用力扣在胸前。

        薄软双唇贴在耳畔呵出灼热的压抑呼吸,我悄悄躲闪着被他手臂一旋抱坐在腿上,发髻后的手掌不容抗拒地压下来定住我的头。

        他的声音闷闷的哑,像是扎在耳廓的胡须,又轻又软却根根刺进心里,“挽儿我留不住,只能让她走,你不行。我知道外面有多快活,也知道你喜欢,可你回来了,来赴我们的约,我就知道不能再放你走。四年……四年,我受够了,再也不放了。我不能说我去哪就带你去哪,我有我的责任,你也有你的,可是你在哪我的心就在哪,你知道的。”

        像是被他传染,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点头应着圈住宽阔背脊。

        “笑意,你信宿命么?我知道你不信,过去我也不信,现在信了。你到了这里嫁了我,就是你的命,我娶了你也是我的命,我们两个注定要在一起。留下陪我,别离开……总有一日,这大好河山,我会亲手捧到你面前。天南,海北,每一处,都是你的,我们的。”

        我知道他能做到,我更相信他能做到。只是这天下,在他心里何其大,怕是大得能承载太多。我不需要那么多,只要他抱着我,只要他心里有我,哪怕这么一个小小的车厢,都是幸福。

        薄软衣料下能感觉到肌理的每一处变化,从紧绷的颤抖到僵硬挺直。我一下下地轻抚,掌心下的强硬线条像压堵在心口的狂猛心跳,渐渐归于平稳坚定。

        东郊小院内,各个房间住满了人,曾经比肩立于船头甲板的伙伴,暂住的弘晖和苏长庆一家,还有来看望弘晖的胤祥。

        所有人都处得很好,像是相识多年其乐融融。胤禛坐在小院一角的竹椅中,看着喜上眉梢的红挽皱了眉。我拉了椅子坐在旁边,只怕他那爷的脾气上来收不了场,还好这男人的自制力一向值得信赖,让我悬着的心慢慢归位。

        原本的相安无事,在我们即将离开时因红挽的一句话,乱作一团。

        胤祥和弘晖劝着胤禛进了正厅,我摁着同样气得不轻的女儿回了房。总是笑盈盈的红挽竟然呜呜地哭起来,委屈得让我心里乱疼。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她刚刚气急时吐露的秘密——小院的火确实有人故意为之,而那个人竟然每日与我住在同一屋檐下。

        即使曾经心里想过,却不愿深思,如今不想不去面对都不行。

        她的女儿没了,见不得别人的女儿,竟连我本就回不得府共享天伦的儿子都要一起除掉。这么恨吗?她不是很喜欢胤禛么?就算恨我……

        强压住心里的纷乱,看向正要悄悄退出门的沉香,勉强笑道:“沉香,把弘晖叫过来吧,再给厅里那三位爷上点喝的,问你爹要去。别质疑他,他说什么就给上什么。”

        小姑娘手扶在门上愣住,很快便点了点头,笑得很乖眼睛里却闪着光,轻轻掩了房门。

        红挽边哭边说,眼泪劈啪掉丝毫不耽误嘴上的控诉,几乎把从她记事那年的阿玛数落到眼巴前,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夫绝非常人可比。那个疼她宠她十七年几乎违背了他所有原则的阿玛,此时此刻在她口中倒像是个我从来不曾认识的陌生路人。

        这对父女很像,明明心里在乎得要死,从嘴里说出来就会变个模样。明明每一句都是回忆美好,偏要加上一句让人发笑的别扭评语。如果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我想红挽一定是最让胤禛头疼的那个,我都甘拜下风。

        弘晖进屋时听了一会,看着她那副不知是得意还是怨念的表情摇头直笑,坐到桌边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沉默地听着。偶尔笑时抬眼看我,发现彼此表情相似,更是掩了嘴乐得偏过头去。

        “口渴了吧,歇会儿。”在我忍不住想要这样说时,弘晖已端了杯茶递过来,又塞了块帕子在红挽手上。“额娘原就不该唤儿子过来,直接让阿玛来听听,包管什么气都乐没了。”

        红挽气得抓着帕子丢回弘晖身上,脸上哭得跟花猫似的,小拳头胡乱挥舞捶打着他的胸膛,我觉得倒像是在挠痒痒。弘晖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扳正红挽的身子拿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红挽躲了两下又委屈地小声哭,哼哼唧唧地说:“大哥变了,媳妇还没娶进门就跟二弟似的,你们男人都一样,跟阿玛一样。”

        “嗯,跟阿玛一样疼你。”

        “呸。”红挽扭了脸看向床里侧,瘪着小嘴语气很酸,“你们就知道疼媳妇,根本忘了挽儿。你们男人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格格呢,谁要做这苦命的格格,我再也不做了,永远都不回去。我要嫁人,就嫁他非嫁他偏要嫁他,谁也拦不住。”

        面前板起小脸瞪着眼的女儿,更有着胤禛偶尔较劲时的影子,固执得没有底限。

        弘晖揉着眉心笑得有些无奈,声音更是轻了几分柔声问道:“他说过会娶你么?几时说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他不懂或是不方便去找阿玛额娘,我这大哥总是好见,怎么没有听过。”

        “你……现在说也不晚啊。”红挽撅着嘴脸上竟少见的红了,凑到我怀里捏着盘扣呐呐地说:“反正,我就是嫁定他了,你们说什么也没用。从今往后,他去哪我去哪,就这么简单。”

        “确实很简单。”叹口气拍拍她的背,看着弘晖的无奈我竟然从心底笑出来。

        我想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在用她的方式寻找并争取着那个能陪她一起飞一起绽放的男人,即使方式有些简单粗暴。

        “爱情和生活一样,你把它想复杂了自然就复杂,如果你认为简单,那就是这天底下最最简单的事。没有人教过我们什么是爱,父母、亲人、师长、朋友每一个,很少会把这种事用言语的方式讲给我们听,因为……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当有一天你发现它的存在,就是爱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红挽安静下来,看着我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比如怎么嫁给他,至少要先说服你阿玛。如果这很难,我们就说些容易的,比如你了解他吗?再比如他爱你吗?爱上一个男人很简单,只需要你一个人就够了,可是要嫁给一个男人有些难,至少他想娶你,或是让你皇玛法赐婚,他不娶你都不行,现在看来这行不通。你确定现在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而不是你一个人在独自挑战你阿玛的权威?”

        一个“是”字从红挽抿紧的小嘴中轻轻吐出,没有后续。

        “是?”我的笑如担心的那样,僵住。她的不确定,让我有些恼起来,却没有发泄的对象。

        果然,女儿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她们不像男孩子那样即使失了身也不吃亏,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当初我图什么?为什么偏偏喜欢女孩非要个女儿不可,我那时绝对料想不到今日。

        “我想……他喜欢我。”红挽怯怯地说,搂着我脖子静了一会突然坐直满脸坚定,“他喜欢我,即使现在还没有,总有一天会的。他必须娶我,只能娶我,就只娶我一个。”

        还真是他的女儿啊,这份霸道和不讲理连弘晖和弘晚都及不上。不得不说,遗传真是门学问。

        弘晖的笑很含蓄,说出的话很直接,让我忍不住也笑起来,暂时忘记那个同样需要我费心即将去面对的愤怒男人。

        ——赫德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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