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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又喜又惊


瑞雪兆丰年?

        还是喜上添喜不能停?

        喜莲姑娘又有喜了!而且已经两个月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不假。此时的弘历面带喜色,又有些小心翼翼。我摆了摆手,给他一颗定心丸,“昨儿晚上,你二姐回了。”

        弘历吁了口长气,崩着的身子倏地放松坐到了榻上,随手接过眉妩递过的茶咕咚咚往下灌。

        出息呢?也不怕烫着。

        打小受的皇家教育,男人是天,女人连地都不是,他怕个什么劲儿?早知道不放红挽走了。

        茶杯一撂,弘历就开始吧吧地念:“二姐回哪儿了?不是说要生了再走?怎地也不跟弟弟招呼一声,怪没意思的。”

        我一扬手,“眉妩,去,快着人去追,这会儿子八成还能撵回来。就跟她说,她弟弟心里念着她,舍不得她走。”

        扒在我袖口的手紧紧扯着,一脸的讨好,“额娘,别,二姐怀着身孕呢,快别折腾她。”

        我当这小子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敢情!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胤禛独独遗传给他的优良基因。

        “看你这意思,早就知道有了身子,偏只等你二姐走了才说。”

        我有心戏弄,他兜了好大一个圈,支吾了几声才道:“也不全是为了二姐。先是赶上五弟那事,我这做哥哥的哪儿还能提。然后才是二姐,她那脾气额娘最知道,什么难听说什么,上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喜莲就够让人难堪了,这回万一再来这么一出,真有个好歹,阿玛那儿也不好收场,无端端让阿玛难做,儿子也是……家和万事兴嘛。”

        也有道理,“还有么?”

        “还有就是燕回那儿,前一阵子正是她要临盆的日子,别让她分心。她这嫡福晋做得着实是好,自己身子也是不便,偏还一直顾着喜莲那边儿,儿子也非不省事的,总不能在这当口再给她添乱。”

        “亏你还有这份心。”

        弘历连连点着脑袋,笑得尽是讨好。

        “行了,我知道了,去吧。自己屋里的人自己顾好,别出了岔子。”

        弘历连声应是,没再像小时候似的嬉皮笑脸,规规矩矩行了礼退出门去。

        兄弟俩前后脚大婚,当哥哥的这边跟下蛋似的不停歇,做弟弟的那边却没个动静。不说争先恐后地比着生儿子也就罢了,居然夫妻俩趁着湖面结冰跑去玩,险些摔出个好歹。万幸,没有伤筋动骨,不幸,好不容易有的动静……

        只道弘昼爱疯,看来他媳妇也……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

        胤禛估计被气着了,得了消息只说叫御医去看,竟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祈筝和暮汐轮番照料,数个御医日夜守候,大人没事了,胎儿却保不住。

        弘昼不是缺心少肺,皇家子孙,哪个会傻。他的心事哪里说去,憋得忒苦。

        雪势愈大,冰封湖面覆了一层又一层,风吹过,卷起一片。这池湖水,没有生命,也不懂生命。

        弘昼跟在解语身后,露出半面苍白,低垂的眉眼上仿佛都是雪。

        我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从来都是带着笑的,哪曾这般。

        他与弘历一样,打小玩闹,与兄弟玩闹,与侄子玩闹,尤其喜欢孩子。他与弘历不同,他胆子小,他更敏感,他渴望父亲的关爱胜过一切。

        我拉着他站到窗边,看着一望无际的茫茫白色。呵出的气都能瞬间结成冰似的,冷到心里。

        “你家福晋还好?”

        “好。”

        “两位额娘还好?”

        “好。”

        在他嘴里,每个都好。皇宫那么大,圆明园这么广,想藏个好坏并不难,可在皇家内苑,又从来没有秘密。皇帝的女人们,几乎都有过孩子,又都失去过,将心比心,一想便知。

        “弘昼。”我叹了一声,看清他眼底忽然隐去的愧疚伤痛,心里说不出的疼。聪明的孩子擅招人疼,他何尝不是聪明的那一个。

        他应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呼出的气,短促得瞬间融为寒冷空气。

        “你们年轻,赶明儿还会有的,先把媳妇照料好,养好身子。你阿玛特地选的御医,哪儿不合适了只管找他诊去,这事儿可不能含糊。你这么聪明,别犯傻。”

        “儿子省得,劳阿玛和额娘费心。”

        天冷,人就懒,懒得动脑子,懒得张嘴,可这心里的疼却止也止不住。

        拉着他到了暖阁外,苏培盛远远见着便迎上来,行了礼低声说道:“十三爷还没走,二阿哥也在,午膳已经用了,估莫着再有个把时辰就能回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回去守着,才对弘昼呶了呶嘴,“把你这一脸的不快活通通收好,去给你阿玛认个错,不是小孩子了,错了就得改。幸好现在还没儿子,再这么不着四六的胡折腾,怕要连累妻儿老小。你额娘年纪也大了,禁不得你这样作夭,不指着你给她添荣光,至少换她一个不提心吊胆。有这股子上天入地的疯劲儿,朝堂上多上点心,也算你对你阿玛尽孝。”

        弘昼倏地捏住我指尖,冰凉凉的直钻进心里,转瞬即松。“额娘……”

        我拉住他的手揉了揉,僵得像是没有温度。

        “额娘,儿子错了,儿子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断不会带她去玩。”

        “这话儿留给你媳妇说去,好好地说。她喜欢你才陪你疯,她喜欢你自不会怨你,就像额娘们也不会怨你。你阿玛是男人,是皇帝,他的心和我们这些女人不一样,你这做儿子的该当体会。去吧。”

        弘昼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站定在阶下,直挺挺跪在雪地里。

        苏培盛站在门前。

        一丝声响也无。

        暖阁内,偶尔传出一言半语,不急不徐。隔着紧闭的窗纸,清冷空气,仿佛能嗅见胤祥那股子烟味。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都是属于男人的,却又与女人息息相关。

        待来年,又会有新的女人迈进这个世界,这里,是她们的天,是她们的地,隔断曾经所有。

        我爱这万园之园,因为胤禛,因他与我点滴搭建。我爱这日月晨昏,因为胤禛,因他与我携手同心。

        她们呢?是否也热爱,又因为什么?

        这里的女人没有选择,只有接受。我也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世俗礼教,接受悲欢离合。幸而,我有胤禛。

        寒冷阻隔于门外,独守在屋内,不闻天下,不问后宫。

        奁匣里的宝贝取出来见见天日,免得他总嫌我不上心。嘴上不说,心里揣着,当我不明白么?这世间,心最大的是他,最小的也是他了,无人能及。

        孝颜悄悄跟我提过,这是御制的,世间独一份。

        何为御制?她掩着口鼻只露一双笑眼,酸溜溜地说:“你真别不当回事,这些宝贝……可不是胤祥年年监制的那些,这可是你家男人亲手打造,明白了么?皇帝亲手做的啊!他是有多闲!见天儿地忙成那副样子,还能偷摸地抽空给你搞这套小资产阶级调调,你就美吧。”

        美啊,心里美得不行。

        这是今年的生辰礼,亏得他这么有心。我不拿出来用,他就不乐意,嘴上从来不肯提,有意无意地瞥上一眼精雕细琢的小木盒,我心里就像拱了颗种子,钻啊钻得痒痒的,恨不能立时开出朵花来。

        类似的木盒我也曾收过,年少时还住在宫里,他送过一个,细心地于绞缠的枝叶间刻上我俩的名字。建牙开府时,又送过一回。这么多年过去,东奔西走,不知丢在何处。问过眉妩几人,皆是不知,徒留遗憾。

        这一个,一定好好藏着。

        我没听见声响,却知道他回来了。

        流苏坠子叮铃响,潋滟着金色光芒,像是花瓣离了蕊芯随风飘荡。向身后递过去,被他连同手指一并托住,凝视半晌溢出一声笑来,小心放回盒内。

        登基以来,他这皇帝做得愈加顺心遂意,画眉梳头的本事也是愈加得心应手。聪明的男人认真起来怪招人疼的。

        抚过戴上鬓间的金钿,自镜中逗他,“你这手艺真是炉火纯青了。”

        他不说话,只看着我。

        “不会每日悄悄做了这些,还顺带找人练习梳头吧。”

        伏在我颊边的脸上动了动,唇角扯过一抹笑,说得又快又轻,“没有,手感不对,又怕你嫌弃。”

        才刚梳好的发髻就乱了,手指插在发间用力摁了两下,害我一时抬不起头。

        我腾地转过去一把搂住脖子,报复似地勒紧,“我很大方的,念儿头发很好,许你给她梳一回。旁的人,你就不要想了。”他点着头,鼻尖与我相蹭,我忙又补了句:“苏公公也不行。”

        他突然就抱着我离了绣墩,气笑道:“你还真是大方得紧,偏只我不愿领这个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苏培盛想给朕梳头,朕还不乐意呢,你可别想躲懒。走,乏了,朕要沐浴,皇后伺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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