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是谁？”像质问又是呢喃。
木棉关了电视，鬼叫声戛然而止，顿时安静地仿佛能听见两人的呼吸。
她特意放轻了声音，像是在哄一个害怕黑暗的孩子，却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起来格外暖昧而又温柔，“我是木棉……”
“木棉？”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困惑，放在墙上的手下意识磨蹭了一下粗糙的表面，借此确定是否到了客厅，想了一下，木棉好像确实是今天住进来的，叶念安循声向木棉的方向走去，“你为什么不开灯？”
那种暖昧的气氛顿时在他有些恶狠狠的问话中烟消云散。
木棉眨巴眨巴眼睛，当然叶念安是看不见的，她用有些委屈的声音回答：“为了省电呐。”
“省电？”叶念安放下了在墙上的手，努力做出好像能正常看见的样子，但事实上，他明明是看着另一边的沙发靠枕对木棉说话的，“这不是你家。”
“哦，不是我家就更不能浪费了！”木棉回答的理所当然，“来别人家借住还不省电，很过分耶。”
大概是叶念安这副逗比的样子并不足以让木棉畏惧，明明就看不见还要逞强，她不戳穿，只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
“我平时都不关灯的。”叶念安指控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几个小时前，他高冷地回房间开启冷战状态。
向木棉走来时许是急了些，叶念安在转弯的时候重重地撞了桌角，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但还是能细微感觉到他的呼吸微乱了一下。
木棉努力憋住笑，她知道这种情况笑出来的话，不是简单一两句哄哄就好的。叶念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僵硬的手指放在桌角上，腰挺得笔直，直的有些虚假，他似乎忘掉了方向。
突然，木棉就在这样的动作下，再也生不出半分笑意。
她是能理解看不见的感受的，小时候生了眼病，导致她两天都看不见东西，处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而这世界上没人不怕黑暗，即便是表面很彪悍的人，尤其是你知道别人看得见你你看不见他的时候，那种恐惧便会无限放大。
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收入眼底，而他的表情动作你却一无所知，多么可怕。
叶念安露的马脚太大，木棉也不好再装作不知，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不知道你不关灯啊，对了，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叶念安顿时有些慌乱，不过还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回了句：“怪怪的？三更半夜不睡觉的你好像更奇怪吧。”
“会吗？我的作息时间就是这样的呀。”木棉耸了耸肩，突然有点想知道叶念安的底线在哪里，而她向来是想做就做甚至行动快过思想的人，“该不会是——夜盲吧？”
木棉的声音里饱含怀疑，她缓缓开口的问句让两人都一阵沉默。在叶念安听来，这无疑是一种得寸进尺……
问完木棉知道自己又犯蠢了，夜盲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聊天的话题，更何况是防备心那么重的叶念安，他没道理就这么暴露自己的弱点。
“……你还不去开灯？”叶念安并没有直接回答木棉的问题，只站在那里，用使唤人的语气道。
也不知是默认还是其它。
“……”木棉挑了挑眉，道，“我发现你真把我当你家的佣人。”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就要去开灯。
叶念安绷紧的神经在木棉站起来的那一刻才微微放松下来，一放松他就注意到了刚才忘记了的事情，那就是——胃痛，胃绞痛……
对啊！他出来，好像就是为了拿水吃药的。
忍着痛，叶念安趁木棉去开灯无暇顾及他，慢慢挪到了沙发上坐下，还不忘讽刺木棉：“你要是佣人准被主人家解雇，速度这么慢，谁敢用你。”
“叶念安。”木棉突然叫了他一声，声音有些急促不安。
“干什么？见鬼了？”因为胃痛的原因，他的额上冒着一滴一滴的冷汗，所以叶念安说话也有些没好气。
木棉去开灯的手停顿在按钮上，她回过头叫叶念安，“不是啦，停电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关总电闸，它自己就把电停了，木棉惊讶于叶念安的人品之差后，还是忍不住窃喜。
如果是看不见的叶念安，应该很容易接近，以及产生依赖感的吧？
“什么——？！”他下意识诧异地问道，由于太过震惊，连音调都拐了好几个弯。
现在怎么办？是要让木棉帮忙吗？可是，叶念安想起木棉那个带有讨好的笑容，贼兮兮眯起的眼睛还有偶尔不经意流露的戏谑，睡衣帽子下那双乌黑的眼睛，想到要她帮忙，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就好像，那样他就输了的感觉。
“主人要拿什么，让我这个佣人帮你吧？”木棉忙在叶念安和她开启“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状态之前主动开口问道。
叶念安愣了愣，指尖微动，语气有些生硬地回她：“去拿杯开水来，还有厨房第二排第一个柜子里的药。”现在回房间是来不及了，还好他以防万一在厨房也备了药。
“遵命。”木棉嬉笑着去厨房拿药，诺大的客厅又安静下来。
外面夏天的虫子悉悉唆唆地叫，微凉的风一吹，树叶摇曳的声音成了伴奏，夜间不肯或不能归家的人们开着车，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上疾驰，来来去去，反反复复。
叶念安突然觉得有点不适应，即使在许多个停电的夜，安静和繁杂一直在重复上演。
是什么时候，开始从害怕到适应的呢？
是从淅淅沥沥的雨夜，那个女人带着哭腔唱摇篮曲的声音再也听不见，留他一人缩在木质沙发上坐到天亮；还是从那个男人打女人的一个个季节里，再也看不见绯白的黎明，直到呜咽声变成隐忍的恨意……
当时间冲刷了伤口，伤疤开始脱落的那刻，是否记忆都会模糊？为何他一再回忆，却想不起那女人的音容？
“哎！”木棉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在客厅中回荡，“药我找到了，可是水是冷的耶！”
一瞬间，那什么“安静、孤独感、空旷”之类的都成了浮云，有木棉在，不鸡飞狗跳就谢天谢地了，还安静？瞎呢——
叶念安从神游中回来，他皱眉：“你磨磨叽叽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不是有保温瓶吗？”
“我知道。”木棉有些汕汕地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药瓶，“——保温瓶的水我喝光了，水壶的水我忘记倒进去了……”
“……”叶念安突然有一种想掐死木棉，却又不行的心累感，这种感觉，简称无力。“把水拿来吧。”
“诶，你要冷水送药吗？”木棉拿着盛水的玻璃杯到叶念安面前，“可是那样会更痛的吧？”
叶念安感觉身边的沙发一陷，木棉坐了上来，他有些不耐烦：“除此之外，你还有办法？”
“……人的正常体温是37度，所以我捂热它到37度就可以了吧？”木棉认真地把冰冷的玻璃杯握在手中，冲叶念安一笑，又想起他看不见，只好无奈地将她刚才看电视的抱枕塞到叶念安怀里，“抱着这个胃会好一点，对了你应该是胃痛吧？”
叶念安被人强硬地塞了个枕头，也不知道是扔掉还是继续抱着，他的指腹搭在枕头上，磨蹭了一下，上面的毛软的像大型犬身上的，似乎还残留着某人的温度，温暖地有些灼人。
算了，看在这个叫木棉的女孩挑东西的眼光还不错的分上，就不嫌弃她抱过还递给他了。
木棉捂了一会，直到玻璃杯握起来没那么冰凉，才给叶念安，他微微坐得直了点，木棉反应迅速地从旁边抽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
借着微弱的月光，木棉看见叶念安比平时苍白一些的脸上冒着汗，想是很痛的，他却一声没哼，好像习以为常。
她顿时有种自己是一个为了不在乎身体的熊孩子而操心的老妈子的感觉……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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