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殷女士和隗立宵聊得开心，都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倒是在厨房烧菜的平成回头看了眼，也笑了。

        殷潚暗自神伤，也不好意思出声阻止，只能时不时瞥过去看一眼洒满可可粉的提拉米苏，然后更加气闷。

        他没什么心情选蛋糕，最后拿了黑森林，还一边安慰自己。

        没事的，都有可可粉，看着也是一个色儿，差不多的。

        殷潚叹了口气，拉开座位坐下等开饭，桌上已经上了一菜一汤，他闻了闻味儿，心里那些褶皱总算熨平些了。

        他转头看向隗立宵，对方似乎有些紧张，对着殷女士站得笔笔直，但还是很开心的模样。有点像一只乖巧的蹲坐着，正在摇尾巴的大金毛。

        殷潚脑补了一下对方长着耳朵朝自己摇尾巴的样子，差点噗呲一声笑出来，于是看向隗立宵的眼神就多了几丝怜爱。隗立宵不知道他在乐什么，但看着那亮晶晶的眸子，就也冲他笑。

        殷潚受不了，起身去厨房拿碗筷。

        殷华到家后平成手上的速度就加快了，说了会儿话的功夫又有几道菜做好了，看着马上就能开动了。

        平成看他进来，笑着说，“这个菜马上收尾了，再等会儿就能吃了，要是饿了就和你同学一起盛点汤垫垫肚子。蛋糕先别吃，你妈妈就爱饭前吃点心，到时候饭都吃不下了。”

        “嗯。”殷潚点头，拿好东西就准备直接走了，没有多说。

        平成也习惯了，没拦人，继续烧菜。

        似乎等了一会儿，厨房的门依旧没动静，他听到殷潚说了声“谢谢”。很轻，几乎被压碎在排风机轰轰的声响中。

        “这不是应该的嘛。”

        门开了又关上，最后只有平成一个人笑着摇了摇了头。

        因为怕冷了不好吃，鸡翅是最后一个炸的，端上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平成往上面撒了孜然、胡椒和辣粉，香味儿顿时飘满了整间屋子。

        殷女士坚持不让孩子们动手，自己跟着平成去盛了饭。饭粒个个饱满晶莹，一勺下去，热气顺着上翻，把瓷碗都给捂热了。

        饭桌上殷华和平成不断招呼着要给隗立宵夹菜，生怕他因为客气就不吃肉。隗立宵盛情难却，只好一边说着“不用不用”“谢谢谢谢”“够了够了”，一边举着碗一口接一口的吃。

        平成比殷华大上个几岁，父母走的早，也一直没成过婚，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生活，厨艺早就被锻炼得炉火纯青，味道自是不必多说。

        鸡翅一翅两烧，油炸的外皮酥脆咸香，咬开后汁水顺着舌尖被吮吸干净，唇齿留香。另一碗中，可乐熬成的酱汁绵厚浓醇，翅身上斜开两刀以便入味，就着米饭十分开胃。

        为了均衡营养，平成还炒了两个素菜，又蒸了一条鱼。因为是清蒸，大量保留了鱼肉本身的口感，肉质鲜嫩。等饭吃完了，空着的碗正好接上一口汤。

        现在天热，尽管屋子里开着空调，冷风呼呼的打，这锅早就端上来的汤也依旧热滚滚的。殷潚不爱喝汤，为数不多愿意喝上一点的就属这番茄蛋汤。

        蛋白被打散后浮在汤面上，伴着几颗小小的榨菜调味，土豆被炖的酥烂，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满是番茄的酸甜。

        等一碗热汤下肚，这顿饭才算得上是完整了。

        隗立宵一不留神就吃多了，饭后坐在原地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四肢仿佛被一同熬化了，舒适得直叫人想发出一声喟叹。

        蛋糕是吃不下了的，但他又不愿意拂了殷女士的心意，只好打开了小口地吃着，下咽的十分艰难。

        殷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相反，殷女士很喜欢靠饭桌上的交谈来培养感情。一顿饭下来殷女士同隗立宵说了许多话，两人的嘴一边吃一边说就没怎么停过。

        殷潚不插嘴，只在提到自己的时候应一声，其余时间只一心埋头苦吃。他很爱吃肉，两盘鸡翅大半都入了他的肚。等几人回过神时，只看到了他手边那个骨碟里堆成小山似的鸡骨头。

        平成在吃饭时也很安静，比起说些什么，他喜欢静静听着，偶尔会在听到某些话时以点头或微笑来作为反馈，给予到了发言者十足的尊重。

        倒是在殷潚一个又一个夹着鸡翅，吃得乐不思蜀时开口拦了一下，“小潚啊，别吃太多，这种高糖高油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要是爱吃叔叔下次再给你烧。”

        殷潚咬着骨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殷女士这才注意到自家儿子的壮举，一边赶紧用公筷给隗立宵夹着翅膀，一边数落道，“你呀，怎么跟只小狐狸似的，立宵难得来家里也不给人家多留点。”

        明明低着头，也看不到表情，隗立宵不知怎么还是从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看出了委屈的样子。仿佛那对看不见的狐狸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可能这就是连头发丝都透露着不高兴吧。

        隗立宵要说对这一大家子的关系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他又怕自己表现得太失礼，于是饭桌上一直克制地不让自己的目光在平叔叔和殷女士身上久留。可他又得看着殷女士说话，于是只好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菜品的味道和身旁的老同学身上。

        因为只是用余光悄咪咪的看，大家都没发现。倒是隗立宵这一观察，就察觉到了殷潚许多吃饭时的小习惯。

        比如他吃一口菜必须配上一口饭，吃鸡翅会先咬掉两段的脆骨再去啃侧面的肉，又比如他拿筷子的位置比较高，每次下筷前还会打量许久目标对象的品相等。

        而此刻，这只小狐狸放下了碗，同他一道吃起了饭后甜点。

        隗立宵本来以为像殷潚这样的小身板在平日里也一定是吃得不多的，但这一顿饭下来他发现对方几乎没停过筷，而现在又无缝衔接地打开了蛋糕。

        人不可貌相啊。

        因为太撑了，隗立宵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平叔叔和殷女士一起去收拾餐桌了，他也顺利接受了殷家秉持“小孩就可以不用动手”的溺爱式教育，心安理得的同殷潚一起捧着蛋糕继续看电视。

        说实话，他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儿园时期。

        隗立宵这次不再盯着动画片看了，他依旧在看殷潚。

        他看着殷潚先是把蛋糕上插着的巧克力小心地拿了下来然后吃掉，再从尖角处入手，一勺插到底。他每次挖起的量都相差不大，也尽可能的保证了每一勺都含有整块蛋糕的层次。

        殷潚这会儿没戴眼镜，大黑框被折叠好放在茶几上，本人则搬了一个小板凳蹲在电视机前，一差不差地盯着字幕，就连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两条长腿略显逼仄的收拢在一块儿，但他像是没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便，乐呵呵地跟着剧情把蛋糕都吃完了，就连底面上沾着的奶油也没有放过。

        等把吃剩下的包装收好放在一边，殷潚就转身眼巴巴地盯着隗立宵，看他吃。

        隗立宵本来就吃不下，被殷潚这么看着，就更有些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他以为对方是嫌自己吃得慢，干脆狠下心，两口并一口，硬着头皮把剩下的提拉米苏吞了。

        他如愿以偿地被殷潚炽热的视线放过，却隐约觉得对方转回去看电视前眼底流露出的明晃晃的失望。

        ？

        隗立宵抽一张纸擦了擦嘴，然后起身把两块蛋糕的包装都拿去扔了。他此刻的身体有种怀胎八月的笨重感，头一回感受到了人类之躯所不能承受之爱。

        在客厅来回活动了一下，隗立宵觉得自己似乎找回了一点身体的使用权，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惊觉竟然已经快八点了。

        隗立宵不想打扰到太晚，更何况父母还在家等自己，于是打算起身告辞。

        殷女士很喜欢这个儿子带回来的小朋友，掏出手机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虽然和隗妈妈的性格完全不同，隗立宵在面对殷女士时还是感受到了很亲切的母爱光环。

        他同平成和殷华都加了好友，然后在对方不舍的目光下说好了下次再来做客。

        殷潚也不看喜羊羊了，穿好鞋子准备送他。

        尽管今天晚上宾主尽欢，隗立宵对于自己没能帮上忙还是过意不去，死活要把打包好的垃圾拿去倒掉。

        殷华本来都打算直接把人推出去关门了，被平成拉了下袖子，于是只好妥协。等两个孩子下楼了，她靠在平成身上感叹，“真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好看。”

        平成笑着点头说是。

        夏天的晚风拂过河畔，扫过闷热的空气带来些许清凉。

        微风钻进少年宽大的上衣，吹起小块鼓包，又很快飞了出来，一股脑撞在另一个少年手中提着的塑料袋上，发出淅索响声。

        隗立宵没打算让殷潚送太远，走到小区门口就让他赶快回去。

        殷潚嗯了声，让他走夜路注意安全。

        隗立宵失笑，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被拐了不成？

        “你不就是被我拐了吗。”殷潚说，“男孩子在外更应该保护好自己。”

        他又让隗立宵过马路别玩手机，隗立宵一口答应。

        云很薄，月亮大咧咧地冲人做着鬼脸。

        他说，这是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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