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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 燕云 中 第十八章


蔡京……一提到这个名字,高强脑海里便想起那双细长眼来。

        在历史上,徽宗朝的政坛都由蔡京把持,十七年间四度为相,党羽遍及朝野,被评为六贼之首;而在现在这个时空,虽说蔡京已经被高强斗倒了,而且如今年届七十,又愤恚呕血,按说业已不能复起了。可是现如今,一想到蔡京也有可能复相,重新站到大宋政坛的中央,高强的心里也不能不生出一丝战栗。

        连张商英都在外面活动,想要回京参与到政局当中,蔡京为什么就没有可能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再起为相?毕竟朝中真正能和他较量的人,惟有高强一人,而偏偏现在高强就有一个最大的弱点,怕人说他跋扈难制。

        大宋的政治风气,基本上是由皇室和士大夫两极摆动构成的,任何一方都无法占据绝对的优势。皇帝由于掌握了宰执大臣的任免权,看上去是具有某种优势,然而行政大权实际上掌握在士大夫手中,又使得皇帝在选择宰相时不得不尊重士大夫们的意见,因此能够作宰相的人,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资望必须要重,方才能够领袖群伦。

        而随着上层政治的逐渐发展,则呈现出皇帝越来越侵夺相权,宰相也极力将行政权集中,以求对抗皇帝权威的趋势,因此徽宗朝以及南渡以后,历代政坛都是权相辈出,一直到南宋亡于蒙古为止。所以读历史的时候,很多人会疑惑南宋政治看上去是那么**,奸相一个接一个,昏君也是一个接一个,为什么他还能创造了全世界范围内抵抗蒙古入侵最长时间的记录,甚至一度打得蒙古人都丧失了信心?实际上这就是当时政治生活的一种必然趋势。

        而象高强现今这样的位置。要想扳倒他,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赵佶对他生出疑忌之心,想要削他的权柄;二是士大夫们群起而攻之,一定要他下台。只是高强上台以来走的是幸臣路线,大抵可视为天子门生,一向又能讨赵佶地欢心,虽说现今有谣言对他不利。不过在赵佶身边有梁师成照应,这种谣言一时还起不到大作用。当然,在皇帝这一边,高强也不是没有破绽,那就是童贯对他颇有心病,他又是大太监,能够进出宫禁,可以直接向赵佶施加影响的。因此高强要先行与他和解,将土木之变的责任给掩盖了下来。

        皇帝这边问题不大,那么就看士大夫那一头了。原本以他幸臣出身,年纪轻轻就得以掌权,落在士大夫们眼中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臣典型。现在这个奸臣眼看就要发展成权奸了,那还了得?倘若本朝士大夫们有前辈们那种面折廷争的勇气,高强早就被人一天几十道奏折地弹劾,没罪也得回家赋闲去。

        可惜的是。经历了新旧两党几十年的纷争,大宋的士大夫们在内斗中将元气损耗殆尽,蔡京当权八年,你想他手下会提拔起直言敢谏地大臣么?有的话也被踢走了!即便剩下三两个,也不成气候。偏巧现今何执中病重,掌权的大臣们个个都把眼睛盯着这个位子,彼此间合纵连横兼拖后腿,忙的不亦乐乎。一时间也就没人来找高强的麻烦。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就没有,因此高强现下一面是主持与契丹的和议,一面就是要趁着何执中还没有断气的这段宝贵时间,将大宋的政局重新纳入对自己有利地轨道中来。原本他已经与郑居中商议妥当,想要扶持梁士杰为左相,换取大家的继续合作,不想前日梁士杰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把手伸到燕云这块地盘上。登时犯了高强的忌,双方斗了一场。大体未分胜负。

        “小乙,梁相公数年来一直与我相得益彰,他掌东府我掌西府,何相公备位而已,大家相安无事,何以他今日要与我为敌?”

        燕青失笑道:“衙内,这便是你想的差了,梁相公意在左相,哪里会在这时候来与你相左?只是燕云三事,乃是他中书份所当行,他乃是念你如今要避嫌疑,这燕云之事若是出自你手,被谏官弹你一章结恩燕人,那就反为不美了,以故贸然行之。不过梁相公数年来一直承衙内之意行政事,外界早有非议,他此次自行其是,大抵也是想要借此显示一下,没有衙内从旁照应,他也能做好大宋宰相罢。”

        日前高强与郑居中、叶梦得二人密谈之后,得出的也是这个结论,毕竟梁士杰位望年资都远在他之上,高强还没进科举地时候,梁士杰便已经入京为中书侍郎,可现如今高强官居枢密使,和他右相在朝堂上是面对面的平起平坐,纵然口中不言,心里哪能没有疙瘩?再加上这几年来,朝廷的大政方针几乎都是经由高强的建议而定地,平燕大略更是极大地侵夺了宰相的事权,而枢密院这个原本已经将要沦为宰相附庸的机构,却因此而权力大张,几乎要与相府分庭抗礼,梁士杰身为右相,自亦难平。现今好容易燕云恢复,高强这枢密使颇遭人忌,多半也是作不长了,梁士杰趁机来耍点手段,收复一下失地,也是理所应当。

        如今见燕青也如是说,高强心下稍安,便道:“你既这般说,那便是了。只是你适才说道梁士杰最忌蔡京复起,却是何故?蔡京近日毕竟如何?”

        “衙内望安,蔡京自从复相不成,呕血归隐之后,身子每况日下,想他年届七旬,激愤呕血,这元气伤损极大,哪里还能有精神应付宦海风波?近年来不惟眼花,并两耳亦是渐渐失聪,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小乙与他幼子蔡绦之外,余人皆难得一见。他若要复相,则势必要联络故旧门生,多方造势,打探京城消息等等。岂有坐于家中只待宣麻的道理?”

        高强命燕青接近蔡京,原本就是要他在最近的距离监视蔡京,莫要叫这老狐狸又翻过身来,以蔡京的深沉老辣,错非燕青这样的人才,监视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燕青说罢,见高强还是有些不大安心,又道:“衙内。小乙离杭之际,业已安排下了棋子,若是蔡京稍有异动,便当知悉。自昔蔡攸遣人在大相国寺行刺衙内,衙内竟无一指加于蔡氏一门,亦是宽宏之极,若是蔡京再要不知好歹,小乙自然理会得。”话虽然说地隐晦。但高强却也明白,对于蔡京地防范,他从来就不能懈怠过,倘若蔡京当真不知好歹,那惟有出自武力解决了。

        高强见说。方点头道:“虽是如此说,不可大意,那蔡京能荐你入京为官,焉知不是为了调开你。好从容布置?此老狡猾,不可不防。”

        燕青应了,又问道:“衙内,如今梁相公因燕云三事与衙内有隙,这左相之位毕竟属意何人?”

        “何人?谁都不如自己人来得放心呐!要是你燕青能作宰相,我还怕什么?”高强喟然长叹,随即自己被自己说愣了,这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竟是他自己先前都不曾想到的:“燕青为什么不能作宰相?历史上王甫内结梁师成,外奉承何执中与蔡京,结果后来连蔡京都压不住他,六年之间从校书郎一直做到宰相,而且是首相!现今燕青圣眷更胜于王甫,才华亦复胜之,至于内廷和外朝的实力,有我和梁师成、郑居中等人通力合作。也是远胜于王甫当年。他凭什么就不能作宰相?”

        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有理:“如今燕青所差者。不过年资而已,刚刚入京几个月,倘若没有大功,骤然拔至宰相的话,只恐人心不服,人言可畏。我又不好公开助他,何妨就趁此机会,扶他上位?”

        燕青适才也听到他说的那句话,骤然听闻时也只当是笑话,然而见高强这般沉思,良久不言,也晓得高强确实动起了这脑筋。他自是聪明过人,虽然之前久在杭州,然而与汴梁之间飞鸽传书,大事小情皆得留意,朝中种种变幻皆在眼底,否则怎能一入京师便得重用?

        隔了片刻,燕青忽然道:“衙内,小乙毕竟资浅,难以骤拔为相,倘若何相公果然是两月之命,有这两月时间从容布置,小乙可为两制,明年便可入执政班。”

        高强眼睛一亮,所谓两制者,乃是负责草拟制词者的统称,翰林学士带知制诰为内制,中书舍人知制诰则为外制。侍从官中以此为优等,历来是宰相预备队,基本上作宰执地人没有跳过这两个口子地。倘若按照年资来论,作宰相者通常要有如下的经历,须放过州郡亲民官,须出使外国,须经翰林,从这方面来说,高强大抵这辈子都不可能作宰相地。

        若是把燕青放到这里头来考量,最大的弱点就是不曾作州县父母官,即所谓亲民官。然而这也不着急,正如燕青所说,可以先作两制,然后放外任,大不了作一下边臣,立点功劳就招回来,反正只要皇帝喜欢,旁边有权臣照应,这些年资还不好混么?

        那么剩下的就是出使外国了,眼前正有一个大好机会,一旦与契丹谈判有了结果,必定要遣使前去交还国书,订立盟约,若是把燕青派出去,这等使节又胜过平时,归来身价自必百倍。所以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帮他做到两制官,否则连出使的资历都不大够。

        现今燕青已经是天章阁直阁,勉强也算侍从官,新近得的这个崇政殿说书可不得了,庶官中最叫人眼热的便是此官,所谓天子私人,岂同等闲?高强好歹也在官场混了这几年了,看现在燕青这架势,就算没有人帮忙,他几年内也是要进执政地,至于能不能当宰相,那就两说了。

        可翰林学士到底是三品官,和执政相去一阶而已,而燕青现在才只是从六品官,要如何才能在短短两个月实现六级跳?这就不得不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

        高强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口中念念有辞:“若要升官,须得立功,亦须造势,偏偏我又不能明着助你……有了!”他双掌一击。脸上尽是坏笑:“小乙,咱们今番来施一个李代桃僵之计,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燕青乍听此计,即便以他的智计亦不免为之惊叹,二人反复计议,把前因后果都给算计明白了,自觉天衣无缝。方才分头而去。

        次日高强依旧去和两位契丹使节磨牙,今日局势又和昨日不同,萧特末和耶律大石显然是有备而来,上来就提出,十日之内和议必须订立,否则宁可不议。

        高强坐在桌子对面,看着这俩人颇有些好笑,这招本是我用来对付契丹的。如今却被你们提出来,想要争取主动,算不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燕云未复。我是要收拢民心,不得不把这个宋辽和约挂在嘴上,拉大旗扯虎皮是也;现今燕云业已收复,各处要津皆有我宋军控扼。纵使还有人不大顺服地,谅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微微一笑道:“二位使人,自来两国和好,皆为惜百姓生灵,非徒恃甲兵。而今既云和议,须得为后世百代开太平,如何能草率从事?即今贵我两国条款相差殊甚,若要十日之内议成。想来二位使人亦有以教我。”要作让步就快点,不光你没空,我也很忙的!

        耶律大石与萧特末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出一丝无奈,这样一个对手真是叫人无话可说,有理抓着不放,没理就耍无赖,如何得了?遂道:“疆界之议。如燕云自是归还南朝。辽西辽东却是我家故土,如何强索?相公所言无据。万不得允。前日承相公指点,这岁币可寝,代之以互市则可,这故地万万不能割,伏请相公深体之。”

        耶律大石地性子,说话用这样的口气,那是委婉之极了。高强却也不是定要撕破脸皮,边塞上若是有这样一个讲究礼义地辽国政权,大可为大宋抵御北面那些更为野蛮不开化的民族,譬如蒙古人之类,而且辽国一旦老实了,西夏也就跳不起来,这西域的膏腴之地,丝绸之路,可胜过漠北那种不毛之地多多矣!现今不是一百年后,中亚和西亚的诸多文明国家都还存在着,没有被“黄祸”毁灭,打通西夏垄断了百年之久的西域之路,方是更为合算的买卖。

        高强叹了口气,故作无奈状,苦笑道:“若非我朝官家体念两国结好百年,为生灵计,务要两家交好如故,怎可依从?即今两国边境,便以唐时旧有燕云故地为准便了。所云降人,则今年之内,可许往来,明春正旦之后,但有叛逃入敌国者,皆须送还。”

        两人见高强松口,正是大喜,当下一条条都是没口子地答应,就连归化州以北直至独石口地数百里牧场,原本并非唐时十六州故地,只因高强坚持要划归大宋,耶律大石与萧特末居然也就捏着鼻子答允了。其实若是一个后代人来看,高强划的这条边界线就甚是熟悉,正是明长城地沿线所在,在他想来,明代既然以此为内外分界,乃是数十年与鞑靼、瓦剌诸部交战,渐次划定,想必有其道理在,以此为界的话,恐怕彼此的纷争要少一些。

        当然在萧耶律两人看来,高强这是彻头彻尾的打劫,在他手指轻轻一划之下,有许多原本在唐末时已经被契丹占据,并不属于燕云十六州的土地也都成了“汉家故地”。可是这个问题是不好争的,要当真算起来地话,唐代契丹都督府都是受中央朝廷羁縻的咧。

        虽说是大家好商量,然而这地界划起来还是非常麻烦,直到高强直起身子来,对着地图上属于中京道地大片辽西土地咋了咋嘴,非常遗憾地宣布宋辽地境划分初步达成,两边才终于松了口气。当下大家对照着各自手中地图册和地理资料,把各处界限的标志一一录明,什么这里以哪条山为界,那里以哪条河为界,那时代又没有经纬度,也只好用这样地办法了。

        划界之后便是外交关系,反正大家原本就是兄弟之国,依旧还兄弟相称好了,不过在属国关系上,辽国不得不断绝与西夏、高丽之间的关系。高丽还好说,毕竟女真一造反,那国家与辽国本国的通道就全部断绝,属国关系也就无从谈起。

        这西夏可是辽国好容易才确立的从属关系,历来是对抗大宋地一条有力臂膀,就在十多年前,大宋与西夏交兵连连得胜之时,辽国还曾经遣使为西夏请和,并且逼迫着大宋归还了侵占西夏的一些土地,足见两者关系之亲密。况且当今西夏国王李乾顺是娶了辽国公主,算起来是天祚的女婿,古人乃是家天下,这国家之间倘若要断绝关系,莫非姻亲也要解散?

        萧特末倒没强项,只是将这个问题摆到高强面前,高强亦为之挠头。他原先读史书时,看到和亲就不当回事,也没大关心这外交关系与和亲之间的互动,况且古代哪里有什么正式的外交关系可言?

        最终还是宗泽提了建议,说道国不妨亲,西夏从此不可向辽称臣,辽亦不可卵翼之,双方彼此若要来往,亦须时时知会大宋,至于两国姻亲则不须断绝,自可依旧往来。高强想想反正眼下大敌是女真,一时半会也不会对西夏如何,便即应允。

        三下五除二,和约大体草成,高强正要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想耶律大石抢道:“尚有一节,虽是末节,亦不可不书明,即宋辽既为兄弟之国,自当守望相助,若是一国有大敌当前,他国须得竭力援助。这一条,相公可依得?”

        高强心说早知道你意在于此,恐怕我要是不答应你的话,这和约也就白谈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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