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怨由何起,幸而命大
“安静，各自都站好了！”召集的示意声响起，两人终于意犹未尽的走开，李堇荁抬起头瞥了眼她们所去的地方，那是内门弟子区。
场上的弟子站定没多久，就听到上空传来几道破空声，所有人向上望去。
而就在抬头的霎那间，一切目光齐齐聚在那让天地亦为之失色的绝代风华之上。
月白染袍、墨发轻飘，宽大的衣袖翻转如云，衬得面容如落世谪仙。这样的一个男子，占尽了尘世间所有的玉润风雅，旁人不得几分。
本来还有些嘈杂的场上，自从男子到来之后就特别安静，不仅是那不经事的小女孩们，就连小男儿也忍不住沉沦。
李堇荁看着他，呼吸不由得有些紊乱起来，胸腔里的咚咚声再多猛烈，也拉不回倾注在那道身影上的所有注意力，眼里心里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满满当当的。
他的声音跟人一样，清和温尔。
即使台下人都是迷糊失神，但是他们还是清楚记下了这个人所说的一切：尊师重道、友爱同门、刻苦修行，为宗门发扬光大。
这大约是男子碰多了这样的情况，有了自己的一套应对之法。
本来是一个时辰的弟子大会，却快的让人抱怨；男子走后，余留下的人都没有心情再关注别的，叽叽喳喳凑在一起希望能打听到点什么。
李堇荁慢腾腾的走着，耳朵却不自觉的竖起，无奈都是和她一样刚入门的，怎么可能知晓那样的人物。
在渐渐远离喧嚣的人群后，李堇荁有一下没一下的甩手，脸上时不时冒出些害羞的表情。
短短的灵源半月，面容已经褪去了泛黄，几颗藏匿在额际的暗疮也消失不见，细碎落下的日光让她因小女儿情怀而泛亮的杏眼，愈加秋水无尘。
“瞧瞧，这一脸婀娜娇媚可真是美死啦！”
“嘁，明明就是思春的老！姑！娘！”
阴魂不散，章岑雪和那个有着小虎牙的姑娘堵在路口处，李堇荁抿嘴左右看了下，眉头紧紧皱起。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无人路过的小道上。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三番两次这样盯着我？我和你之间，好像没什么过往吧？”被人这样纠缠不休，李堇荁忍了又忍，口气却还是不免带出几分厌恶。
章岑雪轻蔑的回道：“你算什么东西，过往？你是惹到我了好吗！”
而后又不可思议笑了一下，她缓缓走到李堇荁面前，恶声恶气：“之前就想收拾你了，也算你走运，竟然被收在那个废物聚集地里，还好，总算在今天逮到你了！”
章岑雪越走越近，已经快把李堇荁逼到小道边上，只要一个不慎，就会从这滚落山下。
虽然脚下并没传来不稳当感觉，但身后情况依旧让李堇荁心慌起来，她再一次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看身后看不到底的陡崖，怒气渐生：“你究竟想怎样？”
章岑雪也看到了她刚才的动作，她抬起手往李堇荁脸上掐去：“害怕是...”只是手刚碰到脸颊一点就被狠狠打开。
李堇荁厌烦地用手使劲擦脸，那一副嫌弃恶心的表情狠狠刺到了章岑雪。章岑雪又怒又笑抬起双手就直往前掐。
“我让你横！我让你横！”身量矮小，气势凶狠的竟跟一个大人似得。
可再凶狠李堇荁也不会任其欺辱，因此还起手来也落狠，好几次章岑雪都被打到手了，泛着红。
陪同章岑雪的梁含，在冷眼旁观了许久之后终于上前拉了把她：“岑雪，算了，跟这种人计较有什么好的，浪费力气。”
“粱含你不知道她...”
“行了，这种废物以后就是你脚下的泥底，何必降低自己身份。”
一旁的李堇荁听了，嗤笑起来：“别太看得起自己，要知道你们现在什么货色也算不上！”
“哈！我们可是被宗师长老们亲自挑选的内门弟子，你个小小的记名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比啊！”章岑雪是家中明珠，自小便被娇养，哪得过如此讥讽。
此刻她终是娇小姐心性暴露，趁了自己的火气，施展起一些小法术，旁边的粱含瞧着，只勾唇一笑也不再阻拦。
左一道小水柱往面上喷来，右一道大水球往身上砸来，于她们这些内门弟子而言这些小法术不过是玩乐，但对于还只是停留在基础功课的李堇荁而言，是惊慌恐惧。
她狼狈不堪的躲躲闪闪，好几次被打中，都觉着身上冰凉刺人。章岑雪看着那狼狈样，满是愉悦笑声肆无忌惮。
“你快住手！”李堇荁羞愤地大喊着，她的身上衣服已是湿了大半，就算灰色瞧不出什么，但她还是觉得浑身□□了一般。
奈何始作俑者只在一边凉薄道：“你横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会！想我停手？行啊，求我呗~”
心中无限愤恨，但李堇荁牙关紧咬怎么也不肯示弱，这副样子更激得章岑雪打定主意要逼她求饶，只是她没发现，李堇荁已是被逼到了路边沿。因此当再次又有三道水柱迎面而来的时候，她往后退了一步。
也正是那一步惊恐瞬即侵袭了三人。
李堇荁睁大眼，失去了重心，伸出的双手什么都没能抓住，嘴里那句救命还没来得及说出，身子就已经以极快速度从陡崖上滚跌而下。
“怎，怎么会这样？救命！救命！我，我不是故意的，阿含，我不是故意的！”章岑雪嘴唇哆嗦着，她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掉下去。
粱含惊愣中听到询问，一个惊醒，突然尖叫道：“瞧你干得这等好事！简直，我都让你别浪费力气了！”她惊怒不定地打开章岑雪伸出过来的手。
见好友如此模样，章岑雪更是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了，声音颤抖：“阿含，我真的不是故意！怎么办啊！啊？要不找人？对！我们快去找人来救吧？”
说完，章岑雪就想跑去喊人，梁含又一把抓住她，手指甲用力隔着衣料直直嵌进皮肤，怒斥道：“找人？你是傻子吗？啊？！你想死可你也别拉着我死啊！”
说完，梁含狠狠甩开她的手，闭上眼来回走动，没过多久她就站定回过来头盯着章岑雪，眼神冰凉。
“现在，跟我立刻回峰！加快几步，我们往这边来的时候都是避开人的。”
“可，可是。”
“没有可是，快点，说不定还能赶在一些人前面回去呢！”越说越觉得是这样，接着粱含不给章岑雪继续说话的机会，一把扯过就往属峰跑去。
“啊！！！”坚硬的石粒、抓不住的石块刺啦刮擦的折磨李堇荁，慌张不已的她双手胡乱抓攀，视线缭绕混乱找不到任何停顿支点，许是老天爷不沉默了，就在她绝望着即将冲出陡坡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有一根不知道挂什么东西的木棍。
李堇荁如看到希望一般，扑腾着转动的身体往那根木棍冲去，满是血皮的双手堪堪抓住那根木棍的尾部。
“啊~~”
“啊~~”
滚烫的火热烧着李堇荁的手，她尖叫着想要撒手，可脚下的索命虚空让她又如同绝命挣扎似得往上抓。
与此同时，另一道尖叫声的主人，终于从烤鸡要被抢的愤怒与血皮双手惊现的恐怖中反应过来，利落的抓起棍子往后拉，同时伸腰将那双手的主人一把给拉上洞中。
终于得救了的李堇荁喘着大气跪趴在地上，眼泪鼻涕横流，害怕、惊恐还在心中喧嚣不停，身体如抖筛般发颤。这时，一只手贴在了她的背上，柔柔轻抚着。
不知多久之后，李堇荁才缓了些神回来，只是身体还疲软得很使不上劲。救她的人见状，便把她扶起坐好，轻轻将她的双手托起。
蓝色微光泛起，一股小水波清去了手上污尘，紧接着几丝绿雾慢慢缠绕上刮了层皮的伤处，止住冒出的血珠，渐渐的伤口结上了疤。
而终于平息下来的李堇荁也看到了这一神奇之变，她把手举到眼前满脸惊奇地用指甲去抠疤，而那还带一丝血红的疤皮也随即轻轻飘落。
“诶，嘿嘿...好了！”两只手反复摸着新长的粉肉，李堇荁张着嘴惊叹连连。
“又哭又笑的，真傻。”旁边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擦伤的脸上。
“呀！”被戳的擦伤上还带有淤青，李堇荁被刺得反应一大，后脑勺狠狠撞了一把山壁，疼得是她眼泪都在打转。
“哈哈，你个憨包。”一团凉凉软软的东西突然贴上伤口处，李堇荁眨掉眼角上挂着的泪珠看向面前的人。
乌密的剑眉下是璨烂星目，一丝不苟的束发配得一身暗金边纹藏蓝袍，端的是英姿飒爽。若不是那爽朗声线中还透露着女态的清音，李堇荁怕是要将她误认为男子了。
“多谢这位姐姐。”李堇荁看清面前人相貌之后，竟是羞涩了一下。
蓝袍女子打量了下李堇荁，被她那明显的羞涩逗了笑，道：“嘿，你看着真够憨的，你是哪峰的？”女子虽然谈话随和但是沉稳的气息却萦绕其中，李堇荁不自觉的伸正身子，颇为拘谨。
“我是坤元峰的记名弟子，我叫李堇荁。”
“哦，记名弟子啊。”蓝袍女子侧头想了下，随即继续烤她的美食，边烤边道：“我是镇艮峰的，论辈分是你师姐，至于何名嘛，”蓝袍女子笑了笑，将手中烤鸡利索的转动一圈：“你可以叫我老板娘，平常人都这么叫我，哈哈！”
李堇荁听罢，也不多问，顺从的点头：“好的，老板娘！”叫了一声还颇为娇羞的笑了笑，面对这般潇洒的女子，竟有些与男人相处的尴尬意味。
老板娘看着她这样，回笑后也没多说什么，一时间俩人都沉默了起来。
李堇荁也不是个主动的性子，摸摸已经不怎么疼的脸后，就低下头定定地盯着那烤得金黄流油的鸡。入门的这些日子里她吃的皆是素食，这透着满满香味的肉食着实诱人。
也是看久了，李堇荁的口水多了起来，她忍不住吸溜了一下。这一吸可好了，不仅声响极大，而且不大不小的山洞里还把她的动静给好好的放大。
李堇荁懊恼的捂住嘴扭过头去，满脸羞臊。而老板娘却大笑了开来：“行啦行啦，就快好了。”语气颇有哄孩子的味道。
她马上转过头来对上老板娘，情态又是纠结不语又是想张口解释，老板娘也好整以暇的等着，而这俩人对视久了。
“噗嗤，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两个人笑着笑着，停下来看下对方，又哈哈对笑起来。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知道俩人都笑得脸颊发抽了才缓缓停下。
“你怎么那么憨包？”
“憨包是什么？”
“憨包就是你很乖的意思。”
李堇荁瞪眼：“我觉得不像。”而老板娘笑得狡黠：“真的，信我！”
“不信！”“我跟你说...”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对笑打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话匣子，李堇荁嘴巴笨，而新认识的老板娘却挺喜欢逗她的。一来二去的，两人之间倒也卸去了之前残留的陌生。
两个人相谈甚欢，直到日光从明黄渐变为了昏黄的夕光，才终于想起来回峰。老板娘轻捻着沙土，将火堆上的星子彻底湮灭后，轻揽过李堇荁的腰几个纵跃飞上山道。
“你要好好修炼，日后再相遇，我们就可以一同修行了。”老板娘笑颜灿烂，留下勉励话语之后便御器离开，未等李堇荁仔细看清她脚下御行法器，身影早已不见。
李堇荁顿在原地不动，她想着自己从正式修行开始以来得到的成果，又想起今日所受的遭遇，表情掺了几分灰暗。
“会再见的，谢谢你。”在身影被余晖拉得更长以后，她才缓缓转身往坤元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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