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时而有天南海北、服装各异的商队进城，豪华马车更是满大街可见，这说的便是天下第一富庶的金陵城。

        刚下过一场大雨，李惊鸿身上的衣服皆湿透了，她急需钱，去金陵买一身衣裳，摸着身无分文，最后她决定把军营偷的马给卖了。

        城门口的马市，地上被马蹄踏得坑坑洼洼，很不幸，李惊鸿偏偏落脚落在了水坑之中，水中夹杂着马粪的臭味，湿湿地粘在身上，恶心至极，她连忙从坑里跳了出来，眉头紧皱：“卖马！”

        马贩子闻声，先瞅了眼马，而后眼珠子灵光地转了半个圈，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冷漠道：“五两银子，不议价。”

        李惊鸿想也没想，牵着马转身便走。

        “十两。”马贩子大喊道。

        她嘴角微挑，继续向前走。

        “十五两。”贩子明显有些急了，见她依旧没停脚，连忙追上去堵在她面前，气势汹汹地恐吓道：“十五两，不能再多了！”

        “二十两。”李惊鸿面色沉稳，丝毫不惧。

        贩子狡诈，讲价不成，便欲从她手里强夺过缰绳，但他拉了半天却没拉动，看着姑娘眼里笑里藏刀，默默收回了手，低声嘀咕道：“你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力气还不小，我也是看你的马好，二十两就二十两。”

        “二十五！”

        “行行行。”马贩子思考了片刻，扔了几锭银子给她，拉马走了。

        这匹大宛红马当初军需采购时便是四十两一匹，如今被二十五两卖出去，也是形势所迫。

        金陵城破，李惊鸿是第一个杀进去的，当初她有多风光地奔进城中，如今便有多狼狈。

        过城门的时候，李惊鸿站了一会儿，脚下所立之地，两个月前，还是鲜血一片，她继续往前走，城破那日的尸横遍野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热闹市井的喧闹。

        故国不在金银犹在，视财如命，狡诈多端，说的便是宁远人，对他们而言，宁远没了又如何，金陵是谁的又如何，生意还得做。

        李惊鸿寻了家布庄，一进去便自报家门：“我是北宣人，把你们这最好的东西都拿上来。”

        天下人都知道，是北宣亡了宁远，她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仇人。

        但现场只有两三个客人愤然跑了，没有人拿东西上来砸她，此外，店小二还特地叫来了女掌柜招待。

        李惊鸿一边试着衣裳，一边和女掌柜聊着天：“难道你们就不恨北宣？”

        “我们既不是皇族谢氏，又不是王侯士族，为何要恨？”

        “那你们不怕北宣抢夺你们的财富，把你们赶出金陵。”

        女掌柜笑了笑，用袖子遮着半面脸，“别人怕，我们崔氏布庄可不怕。”

        “为何？”李惊鸿不解地问。

        女掌柜小声湊到她耳边：“当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所以是因为有钱才不打她，那没钱的呢？

        李惊鸿穿着新衣服出来，刚刚向那女掌柜打听了郡守大人的府邸，正打算过去，这不，崔氏布庄的门阶还没走下来，有人便拿着把刀冲上来杀她，但很快便被她反手擒拿住了。

        那人才及她肩膀处，穿着不合身架的麻布衣服，浑身脏兮兮的，李惊鸿捏了捏他的胳膊，有些硌手，骨瘦嶙峋，小小一只，这孩子估摸着只有十二三岁。

        “小乞丐。”李惊鸿一掌拍掉他手里生锈的短刀，“你为何要杀我？”

        “北宣人，该死！”小乞丐蓦地抬起头，遮住脸的头发撇了开来，露出一双怒目，宛如鹰眸般犀利。

        看着那张略显凶态的脸，李惊鸿突然想起了十三弟，虽然只见过他七岁时的样子，但想着如果他能顺利活到十三岁，一定如同雪山的狼鹰一般，勇猛刚强，无人能敌。

        “我一定要杀光北宣人。”

        小乞丐的愤恨将李惊鸿从幻想中拉了出来，她松开对他的束缚，边走边笑：“你这功夫不到家，杀不了我。”

        看着李惊鸿离去的背影，乞丐不作罢地捡起短刀，刀尖朝前，打算冲上前去。

        李惊鸿知道他跟在后面，只等再一次抓他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旁边跑来两个壮汉，抢先她一步，将他给扣住了。

        下一秒，一个累得气喘吁吁的胖子也跟了过来，他叉腰喘了半天的气，随即便是一巴掌呼在了乞丐脸上，大声斥骂道：“你这小贱货，我让你逃，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李惊鸿顿时懵了，小乞丐也被打得神志不清，眼皮子一开一合像是要晕过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头瞥了瞥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瞳孔放大，惊恐万分。

        “贱货，让你逃，害老子被大人一顿臭骂，我看你还能躲到哪去！”胖子挥起鞭子，往小乞丐身上抽过去。

        李惊鸿大步冲了上去，在鞭子打在小乞丐身上前，一把攥住了它，怒叫道：“你是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下，敢这么欺负人。”

        胖子看了眼她，收起那股穷凶极恶的样子，呵呵笑道：“你这丫头可知我是谁？”

        哟，这人还有两幅面孔，李惊鸿打量着他，穿的倒是人模狗样，估摸着是个富商。

        “这是做艳货买卖的万宝堂掌柜吧。”围观人群中有人议论道。

        “是啊，他那的人可谓是风姿卓越，各有千秋啊。”另一男子附和道。

        早有耳闻，宁远的权贵多有在家里豢养美妓以供消遣的习惯，这种美妓有男人还有女人，只是李惊鸿没想到宁远皇室没了，还有此等陋习。

        听到人群中有人不问自答，胖子扯起脖子，高傲说道：“姑娘知道我是谁了？”

        李惊鸿甩开攥在手里的鞭子，“我管你是谁。”

        胖子被这股甩鞭的力激得连退了几步，站稳脚跟后，咬牙道：“那姑娘就别打扰我领我的人回去。”

        说罢，便摆手示意那两扼住小乞丐的壮汉带人走。

        这么说，这小乞丐是万宝堂的人。看着他被拖走，李惊鸿霎时有股冲动去救他，不对，是一定要去救他。

        两个月前，有人告诉李惊鸿，她的十三弟还没有死，不过就算小乞丐长得不像十三弟，单凭他那独一份的勇气，也得将他救出来。

        “站住！”李惊鸿大喊道。

        胖子回过头来，嬉皮笑脸地看着她，“姑娘还有何吩咐？”

        “我买他需要多少银两？”

        “实在不好意思，南梧已经有主子了。”

        “我出双倍的价！”

        “我可以引荐姑娘和南梧的主子谈一谈。”胖子侧身让路，“请！”

        李惊鸿背着手，走了上去，刚走两步，便听见那唤作南梧的小乞丐着急地喊：“姐姐不要去，他会害你……”

        李惊鸿一怔，不仅是因为被叫了声“姐姐”，还有，刚刚一心要杀她的人，竟然会担心她会收到迫害。

        南梧话还未说完，便被捂住了嘴，李惊鸿也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她倒是想见见这位万宝堂掌柜口中的“大人”是何许人也。

        金陵城繁华，楼台林立，但街道坐落有致，就算第一次走，也能辨认得出这是布庄女掌柜给李惊鸿指认的金陵城郡守的府邸。

        这名郡守姓魏，名魏衡，金陵被攻下后，得陛下抬举，任金陵郡守，一个月前才从京都启程。

        得知母妃和皇弟之死事有蹊跷，李惊鸿特地拜托京都表兄赵景澄偷偷调查。

        为避免信件落入他人手里，又闻魏衡为人老实靠谱，所以特地嘱咐赵景澄让前来上任的他带过来，此番来金陵，便是为这事。

        难道这买人的“大人”是魏衡不成？

        可他们并没有直接去郡守府邸，而是在万宝堂门外停了下来。

        胖子掌柜道：“我先带他回去换件得体的衣裳，姑娘在门外稍等片刻。”

        “不用换衣裳，反正人我会带走。”李惊鸿盯着那贼眉鼠眼的掌柜，总觉得他在耍什么鬼心眼。

        哪料到南梧倒是很乐意：“姐姐在门外等吧，如果我太久没出来，便不用等了。”

        这话里话外，意思倒挺多。

        那胖子掌柜也读出来了，脸色一沉，不喜地盯着南梧，抬起手骂道：“谁让你这贱货说话了。”

        “住手！”李惊鸿板着脸，“速度些，还有，别打人。”

        掌柜默默把手放下，带着南梧进去了。

        李惊鸿抱手倚在门外的柱子上，期间，从万宝堂里面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皆是几个穿着一致的仆从领着一个或两个貌美的男女，这些被当作商品一样的人，多是苦命人。

        李惊鸿不由得想到她那生死不明的弟弟，若真的活着，又会在哪里身不由己。

        她正走神，没察觉到背后轻微的脚步声，等回过神来，一双手已经从背后伸了过来，用一片帕子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李惊鸿没挣扎，她知道帕子上有迷药，只屏住气息，假装昏迷被带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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