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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曰


阿颜普卡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芦苇荡这地方,  抓一把土能蹭一手的泥浆,  人住久了都要得风湿病。


        作为天然阵势,  它最不怕的就是火攻,  因为火根本烧不起来,强行点燃也只能冒出浓烟,没一会儿就会熄了。除非运来十几桶西域火油,沿着河道泼洒,火油极轻能浮于水面。


        但那西域火油漆黑难闻,  隔了老远就能嗅到,之前风中并无一丝异样。


        阿颜普卡厉声道:“不许乱嚷乱跑,  费尔察,你去看看。”


        一个青年应了一声,  即刻跃出窗。


        芦苇荡深处的河道很窄,当年逃民在地势稍高的汀洲上盖房筑屋,  又在别处挖土,沿着河道稍微垒起来,还寻来较为平整的石头做水边的石阶,供三只摇橹船停靠。


        现在船都不翼而飞了,其中一艘已经被人寻到,  它正冒着火光躺在花田里呢。


        船身断成了四截,  在断掉的位置,火焰熊熊燃烧。


        花田有个木头搭成的棚子,这是为了挡雨,现在木棚的框架也烧了起来,  火舌沿着木条一路往前蹿。地上还散落着一块块漆黑的冒烟炭块,这本是冬日里用来取暖的好炭。西凉人把它们悄悄运进来也费了不少功夫,秋冬时节添进炉里,不让阿芙蓉被冻死。结果现在这些炭全部扔了出来,还被点着了,如果不是泥土跟野草都过于湿润,此刻这里就要成为一片火海了。


        名叫费尔察的青年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大吼一声,将燃烧着的木棚踹断。


        火不大,然而浓烟滚滚。


        “是谁放的火?”费尔察拎起一个忙着救火的西凉人问。


        “没看到,天这么黑,火光亮起的时候我才赶来。”


        那西凉人也是又惊又怒的,脱口道,“会不会是那些奴隶在搞鬼?”


        费尔察抽了他一巴掌,怒声道:“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还有力气点火?看管花田的人呢?”


        费尔察的武功很高,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被他抽了的西凉人虽然也是八部大姓出身的权贵子弟,但是在这里的人哪个祖上差了?皇族后裔都有好几个呢,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不都是混迹在汉人平民之间,蹲在这个冬天湿气能扎进骨头的破地方?


        费尔察的拳头大,大部分人都怕他。


        “不是奴隶,那不就是外敌?”被打的人气不过,拎了桶又去救火。


        其实这里的西凉人并不清楚阿芙蓉的来历,只听阿颜普卡说这是一种扰心的魔罗之物,是出自六欲顶梵加夷的圣药,闻一闻还可以,一旦精炼成了丹药,修行不到家的人服了就会被魔所惑,坠入阿鼻地狱。


        西凉人信神佛,更亲眼见过阿颜普卡试药时惨死的人,这让一部分人惧怕阿芙蓉,另外一部分人竟然疯狂地追捧起了这些红花,像尊崇锡兰的贝叶经,追捧天竺商人带来的魔王法器一般。


        这不是人间之物!


        加上身为“赞普”的首领,十分爱惜重视阿芙蓉,曾有奴隶浇水时不小心撞折了花枝,直接就丢了命。现在花田被烧得七零八落,还有一艘不知道怎么丢进来的木船,众人惊怒之余亦感到恐惧,怕阿颜普卡发怒,于是忙不迭的救火,希望损失不大。


        可进了花田,才发现植株大半倒伏,花更是被生生扯落,散碎在泥土里。


        费尔察眼前一黑。


        “啊——”


        西凉人惊叫着,甚至不敢上前。


        远处却又传来了慌乱的叫喊,库房那边也走水了。


        库房跟花田根本不在同一块陆地上,坐船还得绕三道弯,只能远远看到也亮起火光。


        这绝不是奴隶能闹出的动静。


        费尔察神情陡变,他后退一步,悄悄地往暗处藏。


        ——因为年轻能干武功高,费尔察经常外出,还抓一些江湖人回来试药顺带给飘萍阁“补充”杀手,所以他听过跟孟戚有关的传闻,更知道传闻中的江湖第一高手青乌老祖可能都是死在孟国师手里。


        他可不蠢,整个摩揭提寺的高僧都拦不住一个孟戚,他算什么?


        费尔察一边警惕地躲闪,一边往刚才议事的房子跑去。


        唯有学成了摩揭提寺最高武学的阿颜普卡,才有可能打败那位威名赫赫的孟国师。


        “赞普,孟……”


        一脚即将迈入门槛,口中急切的话刚起了个头,费尔察就感到一股劲风从后袭来,紧跟着一股大力竟硬生生将他拽上了房顶。


        他拼命挣扎,众人抢出来只看到费尔察踢蹬的双腿,以及变调走音的一个孟字。


        “呼啦。”


        几块瓦片落下,费尔察踪影全无。


        是孟戚!


        孟戚来了!


        屋内那位须发皆白的西凉老臣,眼睛一翻厥了过去。


        “不要乱,沿水道撤出。”阿颜普卡不得不稳定人心,他沉声道,“我去把人拖住。”


        众人如蒙大赦,慌乱地抄起兵器,连门都不敢走了纷纷跳窗。


        阿颜普卡看都不看那个躺地昏迷的老臣,他一步步地向门口走去,口中冷笑道:“孟国师怎地不声不响来了,寒舍简陋,恐无美酒好茶款待,不知飞鹤山兆溪畔的尹家酿酒坊,国师去过没有,那里出的桃花酿颇有昔年楚都风味。”


        他的话语声灌注了内力,方圆三里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救火的西凉人脸色大变,直接跑向码头。


        所谓的码头只是停船的小河湾,每栋屋子间也有那么一块石板,有的是摇橹船有的只是小舢板,零零总总加起来怎么也有十几条,结果到了一看,不管大船小船都不能用。


        裂成几截的半沉在水里的,分明已经被人毁去。


        “……拼了!”


        西凉人生性凶悍,他们一见走不了,跳进河里偷跑的竟是少数,咬咬牙返身抄刀四处搜寻。


        在他们想来,孟戚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没准有遗楚的人马或者风行阁的家伙跟来。只要阿颜普卡对上孟戚,旁的人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火势逐渐变小,只有烟更浓。


        因为茂密的枝叶遮挡,夜里这处原本就黑漆漆的,现在人声杂乱,呛咳不止,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入侵者有多少。


        他们开始大声地用西凉国的话语来叫嚷,以避免误伤。


        这时一声巨响,洲渚中央的屋顶破了,一道人影直直冲出。


        正是阿颜普卡,他装作往门口走去,实则走到一半就忽然发力,破屋而出,一掌用十二成的力道。


        然而孟戚并不在附近,这一掌生生拍断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槐树,枝丫倾斜着往屋顶砸来。


        阿颜普卡闪身避开,顺势一脚踏在树干上,准备居高临下俯视周围寻找敌踪。


        就在他刚有动作的时候,耳边哗啦啦地一阵风,像是狂风吹卷了树林,又像一只巨大的生物在拍翅膀。阿颜普卡猛然回头,只见一个很大的黑影擦着枝头落入烟雾中,看姿态竟仿佛山鹰之类的禽鸟。


        “不——不对!”


        阿颜普卡一晃神,随即意识到不可能是他熟悉的那只苍鹰。


        草原雪山上才有那么大的鹰,飞鹤山虽然禽鸟众多,但体型差多了。


        阿颜普卡迅速回神,可就这么一瞬间的失神,亦已迟了。


        冰冷的剑锋无声无息地刺入他的脊背,如果不是阿颜普卡武功极高硬生生地用肌肉夹住了剑锋,这一剑下去阿颜普卡估计就会彻底失去控制力,变成一个站不起来的废人。


        饶是如此,这伤势也十分危急,因为剑锋还在血肉之中,持剑的人更不好对付。


        阿颜普卡不能转身,身体更不能随便发力,甚至还要借着这一剑的力道往前扑出。


        一个逃,一个追。


        剑未能更进一寸,阿颜普卡也没能逃脱。


        他只能强运真气,不惜自伤经脉,使得孟戚掌中剑被一股大力震出。


        死里逃生,阿颜普卡来不及运气疗伤,唇边溢血,反手从腰带上解了兵器。


        孟戚也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剑势一荡,就是一招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阿颜普卡见招拆招,心中怒火直冒,后背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痛,他忍不住讽刺道:“真没想到,孟国师竟是会背后偷袭的小人。”


        孟戚闻言一挑眉,随口道:“你我皆非江湖中人,守什么江湖规矩,还讲什么不许背后偷袭?”


        干谋.反大事还是要领兵打仗的,不许偷袭岂不是笑话?


        “你——”


        阿颜普卡欲言又止,他想问之前那个仿佛苍鹰的黑影。


        难道孟戚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否则为何要人伪装苍鹰来乱他心神?


        太京龙脉,难不成认识阿那赫多山龙脉吗?


        不可能啊,苍鹰说根本没有见过太京龙脉,甚至在太京附近都没用过本相!


        “怎么,吃惊?”孟戚好整以暇地开口。


        两人越打越快,衷情剑跟血骨锏带出一道道残影,紫色血色相交,所过之处满地狼藉,劲风在树干留下的印痕足有数寸,泥土深陷,河水激荡。


        “赞普,杀了他。”


        有西凉人高声嘶喊,紧跟着众人轰然响应。


        他们没见到阿颜普卡受伤,刚才那一切发生得太快,眼力不好什么都看不清。


        树影幢幢,浓烟密布,这些人却仿佛已经遗忘了身处何地,他们巴不得这里是繁华的夏州都城,是几十年前的西凉国。


        在巍峨壮丽的佛寺之中,无数僧众持棍成阵,为首之人身披斑斓锦绣之衣,皇族子弟装扮,又仿佛是摩揭提寺经卷典籍里说的天神之子,正要一战远道而来狂妄自大的楚朝国师。


        作者有话要说:  ↑


        胖鼠:??你们戏真多


        ————


        库房里有一大卷布,墨鲤想了想,披上准备试一试阿颜普卡的反应


        沙鼠大喜,并且点了个赞。


        沙鼠:大夫是不会背后伤人的,这种小事我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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