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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刀影划过……

        夜,像浓的化不开的墨滴,被这鲜艳的绯红色朵朵晕开,院外的海棠花依旧清冽,院中的墨菊香依然清新,而这股浓稠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才更令人觉得安心。

        单衣少年却看都没看他手中的东西,转身便走开了。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雪白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染上血迹的刀,擦着刀上的每一处,甚至连凹槽都不能留下一点污渍。

        刀可以杀人,可以沾血,但是不能带着血再回到他的刀鞘。

        就像是珍惜一件陪伴自己多年的至友,他如此小心地擦拭着,生怕力大点弄坏了,力小点又擦不干净。

        来来回回擦拭了许多遍,确定真的擦干净了,刀上连一点血腥味都没留下,他才将刀缓缓收回刀鞘,将帕子扔了。

        另一边,裘甲少年也已将十余名护卫屠尽,走到单衣少年的身边,“少阁主,可要将此物取回?”

        “不。”单衣少年扭过头去,只黯然地说:“他没交代的事,就不要自作主张,他若想要,自会派人来取。”

        对一种未曾出现过的东西保持好奇心,是人之常情,可也往往会因此而送了性命,至少,也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从不对任何没有交代过的东西怀有好奇心,想要碰它一碰,他只不过是一个活着无趣的人。

        “那许蒙……可要去追?”裘甲少年继续问着,他们本就是奉命来找老人的儿子寻回一件重要的东西的,如果东西不在了,那这些人就该死。

        如今他的儿子却跑了,这本就是一个尚未完成的任务。

        单衣少年抬头看了看北方的天空,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凝视着那里,像是有些失望,却又像是有些庆幸,“他去的那个地方,只怕不是现在的你我可以去的。”

        裘甲少年不再说话,默默的将剑收回剑鞘,继而走向死去的老者身边,将他镶满宝石的佩刀拾了起来。

        刀在人在,刀离人亡。

        拿到了他的刀,就是结果了他的命。

        而他的这把刀,将作为一种荣誉的标志,放在兵器库里,与其他主人已不在的兵器一样,被永久地封藏起来。

        恍惚间,听到后院有一些凄凄切切的哭泣声,两人便径直走了过去。

        只见后庭的正堂内坐着几个女人和孩子,十余人挤在一起抱着腿哭泣,女人竭力的用手捂住孩子们的嘴让他们叫不出声来,又自己使劲咬着牙关努力哭不出声来。

        单衣少年伸手往腰间一摸,裘甲少年连忙拦道:“阁主是从来不杀女人和孩子的。”

        单衣少年看着裘甲少年,轻轻一笑,带着些许的不屑。

        是,他从来不杀,因为这些事都有人代他做了。

        别人成为了他的手中刀,他自己,自然是不用再去拿起屠刀了。

        单衣少年顿了一下,却又推开裘甲少年,只默默道:“可他这次却没有特别嘱咐,他不说留,就是不留。”

        江湖上,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不杀无力反抗之人,似是已经成了杀手间默认的规矩。

        规矩就是规矩,如果有人不守这规矩,那就会有麻烦来找上他。

        他不是一个爱找麻烦的人,却也不怕麻烦。

        单衣少年从腰间摸出了几根剔骨钉,可是当他看到一个孩子眼中流露出了那种视死如归的神情,突然手停了下来。

        他犹豫了,看到这个孩子,他想到了自己。

        可正当他想转头之际,却看见从那个男孩口中吐出一根金针,金针速度之快是他远远想不到竟由一个孩童吐发出来。

        继而其他的女人与孩子口中同时吐出金针,一齐向单衣少年射了过来。

        一时间,万籁岑寂。

        单衣少年将手中的几根剔骨钉向前一挥,每根剔骨钉上都穿透了一根金针,带着针反向朝着女人和孩子穿刺而去。

        伸手一挥,对面的女人和孩子便止住了哭声,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

        这一幕来得太快,快得让人只看到单衣少年的剔骨钉杀了他们,却看不到是他们先出的手。

        “顾影!”裘甲少年一时心血上头,却忘了规矩的直呼了少主的名字。

        他们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关系也比旁人要亲密一些,虽是主仆,更甚兄弟。

        虽然他在外总是以下属的身份对单衣少年恭恭敬敬,可内心里却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看待。

        所以这一声直呼,是他完全不由己控的,坏了规矩。

        他看到单衣少年对他的僭越并没有什么不满,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反应,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心生怨气却不能违背,只独自走到一边。

        单衣少年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只微微皱了眉,“你不杀他们,他日他们便会来杀你。”

        “少阁主,顾阁主向来仁慈,我等属下亦愿为他誓死效忠,可是你今日这般作为,恕昭钰不能服。”裘甲少年目瞪着他,像是等着一个交代。

        “我从来只奉命行事,不问是非。”

        单衣少年避过他的目光,他似是不愿意面对任何人质问的目光的,因为这些人于他而言,只是无所谓。

        他不解释,只是懒得解释。

        很多人不能理解他做一件事的理由的时候,他索性,就让这些人认为是他随心所欲,没有理由。

        裘甲少年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话,只低头痛心道,“他们还……只是孩子啊。”

        “他既是把这一家老小都留在了这里,就已是做好了共赴黄泉的准备,何不成人之美?”单衣少年却转头看向他,目光深邃,像一洼望不到潭底的古井,“昭钰,你记着,但凡是踏入这个江湖的,早已不再有无辜的人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心里清楚,无所谓便无所畏。

        他现在毫不留情的杀了这些人,迟早有一天,他也一定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他对生并没有过多的留恋,只是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

        因为他还想,多活一天,就能再多为那个人做一些事情。

        风又起了,那淡淡的墨菊的味道已经消失殆尽,院外飘进来的除了海棠的芬芳,还夹杂着一股死人的腥香。

        是的,不是从院中飘到院外,而是从院外流进院中的。

        是什么人,会从一个坟墓,急急匆匆地来到另一处坟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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