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们很像
北狄人共有三个大部落：牟狄、维狄、长狄，这是世人皆知的。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每个部落都是有数十余部族组成的，而一个部族至少也有数万人，可谁能想到有这么一个部族会把这数万人的命运生死寄托在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
这样说不太准确，因为颜玦刚刚知道这个原来有近五万人的部族，现在只余下不到一万人了。
一族之长，是个孩子，留着棕色的卷发，肤色偏黑，脸庞很是清秀，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没有睁开眼睛，就连跟赫连图说话的时候也是：
“我们打赢了吗？”
“赢了，是我救了你们。”
走过来的是纥干乌拉，他眼睛有些热切的看着这个小男孩，他救下燕山部，可不就是为了从这个如今身为一族之长的小男孩手里得到些东西。
男孩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听到纥干乌拉的话后便沉默了。
过了片刻后才说道：“你想要什么。”
男孩记得这个声音，是曾经在他父亲面前不断谄媚的声音。
纥干乌拉挑眉，心说这小子果然如草原上传的那般聪慧，不过既然他来了，是决计不想空手而归的。
“我要你阿爸留下的东西。”
“没有。”
“你胡说！”
“我问了你想要什么，你也不小了，怎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这是要作交易的意思。
男孩闭着眼睛，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镇静。
“老子可是救了你们燕山部！”
“那又如何？我不愿意，你一样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同样，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颜玦听得暗暗咋舌，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一个偌大的部族会让一个孩子来当族长了。
男孩话说的很明白，纥干乌拉脸上青筋暴起，但他偏偏还没有办法，他总不可能杀了这个男孩。
他也是长狄一员，想得到男孩父亲的遗物，也就是燕山部圣物，无非就是想在这乱战中活下去，但这个男孩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解决。
“好！你想要什么！”咬牙切齿。
男孩这才一笑，说道：“带上你们摩罗部所有战士，同我们燕山部一同对抗拔列兰颔吉。”
“你说什么？就凭你们这几十人？”
长狄与维狄大战，其实就是数十个部族间的交战，而拔列兰颔吉，也就方才重伤逃走的鹰钩鼻青年，是维狄可汗派来剿灭他们燕山部的一个部族族长。
但今天来的那二百人，不过拔列兰颔吉和他的精锐而已，据说后方还有足足一万多人。
这时候赫连图走过来说道：“我们燕山部是分散走的，其他地方还有我们几千兄弟。”
纥干乌拉闻言皱起眉头，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成交！”
……
……
“抱歉，让两位就等了。”大高个赫连图走过来对颜玦二人说道。
“不必。”颜玦摇了摇头。
他们想走这五百人是拦不住他们的。
颜玦不走，是在考虑如何取了他们提到的浑渠可汗的性命；伶舟慕不走，是因为她想知道为什么北狄三部会突然发生战争，这对天宸来说，会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一切的行止都是有缘由的。
“大将军，你在跟谁说话？”刚被救醒的北狄男孩开口了，说的竟也是中原话，而且称赫连图为大将军，要知道草原上可是没有将军这个称呼的。
赫连图向男孩解释了刚才被颜玦二人所救的事情，回头后似是看出了颜玦的疑问，他解释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中原人，所以这孩子从小就很喜欢中原文化，也就喜欢如此叫我。”
“父亲？中原人为北狄部族的族长？”
“不，我们的族长是他的母亲，只是如今这孩子的父母已经双双故去了……”赫连图说着有些悲伤。
“赫连大哥，我已经说过了以后不许再提此事！”小男孩大声说道，声音有些倔强，有些颤抖。
“是。”赫连图听到小男孩如此说，心下更是难过。
谁能想到，一个部族的未来还有仇恨居然就这么担在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身上，而且这个孩子还强忍着痛苦，坚强的告诉所有人自己能行。
“他的眼睛，怎么了？”颜玦注意到小男孩至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这……”
“我叫诺护那多，是长狄二十一部中燕山部的族长，我的眼睛瞎了，腿也动不了了，大哥不要笑话。”小男孩打断原天啸朗声道，丝毫不在意自己有恙在身。
颜玦心中升起几分佩服，对小男孩说道：“我略通一些医术，不知能不能帮族长看上一看。”
没有把对方当作一个孩子，而是作为一族之长来对待。
“好，大哥有劳了。”
颜玦点了点头，走到诺护那多身前蹲下来，一只手抚着小男孩的腿，另一只手按在小男孩的小腹处。
“怎么样？”伶舟瑕走上来关切道。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一直在考虑自己所想的问题，但看到这样的一个孩子，让她想起了她的从前。
没多久颜玦收回手，沉声道：“不是病也不是毒，而是被人……废去了经脉，他的眼睛不是瞎了，而是睁不开，双腿同样也是。”
“果然和大祭司说的一样。”赫连图走过来对二人说道：“我们部族的大祭司也曾这样说过，他说是部分经脉断裂导致，所以族长会经常昏厥过去。”
“可有医治之法？”伶舟瑕问道，她知道经脉尽断几乎是无药可医，但在她看来，颜玦可不是寻常医者。
果然，颜玦点点头，说道：“有，但现在还不可以。”
“为什么？”赫连图问道。
“我需要做一些准备，去一趟罕达尔山脉。”
他可以做到，前提是他的实力得到一些恢复，然后用天行录为这个孩子修复经脉。
“哼，我看你是根本做不到吧？小小年纪就学会信口开河，你们中原人都是这个样子的？”鸭子男走过来说道。
纥干乌拉一直都没走远，他可不想放颜玦和伶舟瑕离去。
“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去罕达尔山脉？小心进去不到一天，就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纥干族长，我现在没有跟你说话。”诺护那多打断鸭子男说道。
“你！”
一个成年人被小孩子喝退的场面，颜玦可是第二次见。
至于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男孩喝止了纥干乌拉后，对颜玦说道：“多谢两位方才出手援助，至于我这病我自己心里有数，治与不治都是一样的。如果二位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尽可提出来，能帮的我们决不推辞。”
“对了，赫连大哥，把我们的祖腾拿来。”诺护那多开口说道。
“啊？”赫连图有些纳闷，但还是从后面的一架推车上拿下来一个黄金色的东西递给诺护那多。
“大哥哥，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们部族，但现在我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只有这个祖腾，它是纯金的，你拿走吧，应该能卖不少钱财。”
“不可啊族长！”后面一个老者连忙出声阻道：“那是我们燕山部的象征，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啊，怎么能送给一个中原人？”
“部族流落至今，仅存的族人温饱生存都是问题，这种东西留下来能做什么？能拯救我们燕山部吗？”
令人动容的话语从诺护那多口中说出，自己的父母在不久前故去，族里发生大变遭人追杀，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死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告诉自己，他要像他母亲一样，做好一个族长。
颜玦沉默，他从来都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如果说特殊在哪里的话，就是他经历了有些悲伤的过去，从而做了一个决定，然后不断的为之努力。
他也在幼年失去了母亲，他也在战争的淤泥中挣扎，就像这个孩子。
他们很像，所以他想留下来。
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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