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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对问


围着高卫翎等人的贼人们听到一声哨音后,便迅速朝城内撤离,很快原处就只剩下他们与地上穿着黑衣的死去的贼人。

        “将军,这些刀是市面常见的弯刀。”一人走到高卫翎面前捧着贼人们用的刀说。

        高卫翎用力将刀插入青石间的缝隙,他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姑娘,又看了看那五个只受了些轻伤的人,还好,没有人死。他背起陈冬梅,拿起剑,说:“莫成你去将马牵来,我们快赶回客栈。”

        等他们回到客栈,却看到太子殿下端坐在客栈堂内的桌旁,木桌上点着一盏烛火,放着两把长剑,一把直的一把有些弯的。

        高卫翎有些意外的看着殿下,他看到木桌上的两把剑,一把弯剑他不识得,可另一把剑上的剑柄刻着一团云,云上燃着火,这分明便是云烧军的专属佩剑。

        陈明秋连忙起了身,他看到冬梅姐在高卫翎的背上还以为冬梅姐受了伤,走到高卫翎旁却发现冬梅姐只是累的昏睡过去。

        “公子,小姐没有什么大碍。”

        “你先送冬梅姐回房间吧。”

        高卫翎指着剑,他说:“那把剑!”

        “云烧。我晓得。”陈明秋指着他身后的五个人缓缓道:“你们也先回房歇息。”

        “是!”他们两只手夹着剑抵在面前回应道,便随着高卫翎上了昏暗的木梯,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高卫翎将陈冬梅好生安置后,又重新下了木梯回到堂内,他半跪着朝陈明秋行礼,道:“公子,可否将些事情告诉在下。”他此刻才在内心对太子殿下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云烧军当中各个都是用剑的高手,虽然他不知晓云烧军的军士为何要刺杀殿下,但殿下能从他们手中活命并留下他们的佩剑,便可知殿下的武艺精深,深藏不露。从小,他在皇城中只听说太子殿下性情怪癖,不与人交往;此刻看来,太子殿下仅是在隐藏着自己,在暗里洞悉一切。

        “我记得,你十三岁那年便入了北钏军中,十五年岁便夺下了军魁,十八年岁便护在我父皇左右。”陈明秋说道。

        “不错。现如今,我已经守在圣上身侧两载有余,却不知殿下有这等武艺能击退云烧军的人。”高卫翎回应说道,他有些惊讶,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了解自己的过往。

        陈明秋慢步走到他身前,看着他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殿下是在隐藏什么?”

        “那你可知父皇为何要你随我前往江州?”

        “在下不知。”

        “因你的父亲曾经也是青龙的人,而青龙此刻便在江州。”

        “青龙?!”高卫翎又吃了一大惊,他听说过青龙,却未亲眼见过青龙。青龙,是所有苍楼军的骄傲!是所有苍楼军的信仰!

        “你的父亲高渐雄是康颜将军的下属。”陈明秋自顾自地转过身,看着木桌上摇晃的烛火,又看向那两把一直一弯的剑说道:“我在隐藏些什么,我隐藏的不过是忘不却的过往。”

        他用右手一指点进烛火的刚刚燃烧落下的烛油,一份温度包围着他的手指,瞬间结着固态的烛油。他立起那根手指,在高卫翎的注视下,陈明秋说:“云烧军是从苍楼数百万男丁之中挑选而出的精兵能将,他们若是与我为敌便罢,若是与苍楼为敌,我陈明秋必将之搓灭!”

        在烛火下陈明秋用另外一只手搓下那只手指上的烛油,可他只搓下一些烛油皮,剩下的紧紧黏在他的皮肤上。陈明秋用了最大的劲猛搓,却是搓下一层肉皮来,但好歹烛油都已经落了。

        晚风有些吹进客栈来,烛火因其摇晃,客栈内的两个阴影也便摇晃起来。外头勾月上摇,一片凉意自现,入夏的时节诱惑着那些在白日受到曝晒而此刻在月光下闲适偷懒的花儿。

        ……

        翌日,高卫翎将陈明秋房间客栈的损伤都补齐,骑上失而复得的白马,重新上路。陈明秋手中拿着裹着白布的弯剑,另一把剑被他随意扔在一处角落的地上,他驾着马,奔驰着,迎来的疾风吹起他的黑发,平平淡淡的面容充满着坚毅的神色,一身白衣,似融入勇往直前的白马。

        高卫翎等六人的神色终日冷漠,陈冬梅与丝音也不理他们,径自紧跟着殿下。

        他们一路南下,才过了十日,便已经出了兰城地界,到了濒临江州的野地。

        野地间的村庄大多是荒凉的,几乎没有人住的,陈明秋看到很多尸首躺在房子墙边,或者是被剥了皮的大树旁,一股恶臭飘在空中,他们捂着鼻子都还能感受到那股恶心的尸腐味,陈明秋到一处这种地方便下马一次,他跪在这些死人面前,叫高卫翎等人将身上买来的干粮放在地间,用自己的方式祭拜他们。

        五载年华,江州距离旱灾已经五年了。曾经江州逃出去的人有些回来的看到这番景象便自顾又离去了,只有很少数的人仍然回到自己的家,尽自己的力量清理着死尸。可死尸太多了,又过于腐朽烂臭,没有官府的调度,如何能真正安置这些遭受天灾受伤的亡灵呢?陈明秋想,丝音想杀他有错吗?对于江州的人要杀他,甚至要杀他父皇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各处的村庄房屋都空无一人,不知人去向何处,陈明秋等人前行的白马与濒临江州野地的荒凉格格不入。

        直到一处新的村落,陈明秋才见到很多的人,穿着烂布,年老的撑着拐杖,年幼的捧着碗,围着他们九人。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给点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给点吃的吧,我的孩子已经饿晕倒了,好心人给的吃的救救我吧!”

        “给点吃的给我……”

        陈明秋顿时命令高卫翎等人将剩下的干粮都给与那些可怜人,但高卫翎说:“殿下,我们所剩的干粮已是无多,再给与那些人,恐怕——”

        当那些灾民听到那高大的男儿朝着领头骑着白马的人为殿下时,他们冲击着陈明秋的马队,激动地喊着:“殿下,是太子殿下吗?您来救我们了吗?”

        “朝廷终究还是没放弃我们!五年了,旱灾过去五年了,田里的庄稼虽然有些还活着,但始终不够吃啊!”

        “太子殿下……”

        “给他们!”陈明秋在被挤压的人群中朝着高卫翎大喊道。

        高卫翎驾着马到那存放干粮的人旁,他从那人怀里夺出用油纸包着的食物,但不小心掉落,那些灾民便冲上去哄抢,你抢他抢,所有人都在抢,干粮掉在地上也抢着吃,场面一度混乱无比。

        他们想生存下去,但都被饿冲昏了头脑,不去劳作,不去努力,只知道抢着粮食,所以只能饿了再饿!

        丝音抿着嘴,用手紧了紧怀间的琵琶,扭过头不忍看见这一副景象。

        陈明秋在人流中拉住缰绳,使白马不受乱惊慌。周旁的灾民们好像都听得了消息,都往此处赶来,往此处挤来,那么点干粮被人哄抢着碎成几片。当陈明秋看到他们有些抢到的人欢喜的就那么吃下干巴巴的干粮,也不要喝水配着。

        他有些看不下去,便从怀里掏出水囊来向吞咽着饼的一人扔去,那人意外的接到,一脸感激的望着太子殿下,他咕噜噜的在人流中便将水灌进了肚里。陈冬梅与丝音,还有高卫翎另外那几人见到殿下的举动,都自发的拿出自己的水囊,丢给那些人。

        陈明秋用劲拉着缰绳,白马双蹄腾空嘶吼起来,灾民受到惊吓,往后退去。他立刻往前冲去,灾民乱哄哄的让出一条道来,陈冬梅等人迅速跟了上前,他们连成一线,在黄泥小道间驰行。

        陈明秋一路沉默寡言,他们上了一座山,停在一处空旷的山崖边暂歇。山崖处正好是树林边,高卫翎趁着天色未暗,带着五人去树林里好抓些野味来填饱肚子。陈冬梅则站在陈明秋的身旁,陈明秋便站在山崖边看着远处那硕大的江城。

        高卫翎离去时看着他们的背影,他微叹了口气便与那五个手下入了树林。

        夕阳红霞照在陈明秋的脸庞上,印得他的脸满是红光,如若他不是这苍楼的太子,便走在石街小巷间也无人会认为陈明秋是一个不平常的人。他长相普通,及了冠,便该与寻常人家一样定个亲,好成家立业。

        许多大臣都曾向承明皇帝为自己的女儿向太子殿下求亲,陈明秋听父皇提起过,但他直言回绝,他对父皇说:“我自己的命已是难以掌握,若是连婚姻大事都无法自己主宰,我又何必当这个太子?”

        父皇允了他,说婚姻大事让他自己做主。那些上表求亲的大臣们便不再提起此事,但总安排自己家中待出阁的闺女与太子殿下来一个偶然相见的戏码。陈明秋是承明皇帝唯一的皇子,更是太子,未来苍楼的皇位十有八九是陈明秋的,谁又不想自己家中的女儿是未来苍楼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呢?

        陈明秋不想成亲,也未想过成亲。他要向那些总爱不顾自己性命来刺杀自己的人证明,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大大的好人。当他看到前刻的灾民是这番可怜的模样,才终于晓得那些刺杀自己的人是从心底里痛恨自己,他们怕自己成为第二个父皇,成为天下人悠悠众口的暴君。

        父皇扩充军备,壮大苍楼,苍楼之强大雄霸天下,曾经傲世一方的牧梁同样战败于父皇猎猎大旗下,向苍楼俯首称臣。

        父皇又屠杀异己,残害众多良臣,连累之人更是无数。

        父皇如何不明白,便是他陈明秋不死,便是苍楼是这普天之下的强盛王朝,可苍楼的百姓受苦,便是苍楼再强大又有何用?

        陈明秋在疾疾的风间凭空对问:“父皇,莫非你真的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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