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丧钟

直到日上三竿岛上才有了动静，日头明晃晃地炙烤着大地，巴颂冒着太阳拎着篮子走了过来，脸上笑容满面，献宝似的把篮子递给章始看：“章始，你看，昨天家里了葡萄和糕点，我拿过来给你尝一尝。”

        小岛上的物产并不丰富，索性隔三差五男人们总会带些外面的新鲜花样回来，不管带回来多少东西，家家户户总会分到一些，但也不可能太多。章始见那篮子装得满满当当，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巴颂直接把篮子放在了桌子上说道：“你不就是小孩子，我知道你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些东西你肯定常见，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我的心意。”

        章始在岛上已经住了好几个月，和这些妇人孩子都有些熟悉，此刻也不好推迟：“那就多谢了。”

        巴颂见她接受了便笑眯眯地离开了。

        整个下午不时有妇人过来，有的送来吃食、有的送来衣裳、还有一些好看的工艺品。一个下午，章始的住处就被塞得满满的，她有些哭笑不得，心似乎突然被拉扯着，有一种难以呼吸的沉甸甸，这些笑容和善意渐渐变成了枷锁，让她备受煎熬。

        太阳西落的时候，小孩子都跑出来嬉闹，外面的空地上欢声笑语。章始靠在窗户上喊他们：“我这里有礼物，快来挑。”

        一听到有礼物，孩子们纷涌而至，章始的住处瞬间就有些拥挤了，看着一屋子的好东西，小孩子们哈哈大笑，激动得满脸潮红，简直是眼花缭乱。章始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吃着、笑着、玩着，似乎在看一场绚烂的烟火。

        突然觉得有些闷，她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孩子们沉浸在快乐中，没有人注意到她。因为男人们回来了，岛上的气氛显得浓郁。章始沿着小路往海边去，那里有海浪和沙滩，能稍微抚平她心中的烦躁不安。

        海浪过后，沙滩上留下无数的小孔，有小螃蟹爬了出来，横冲直撞地往海里爬，几乎是透明的颜色却密密麻麻。章始寻了一块沙滩坐了下来，天边的太阳几乎被海水吞噬，夜幕即将降临，明天公主登岸，一切都会不一样。

        身后突然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她慢慢回头，见柳麟站在椰子树下看着自己，神色莫辨。

        章始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看向海面，没过一会，柳麟就在她身边坐下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日落。

        凉风阵阵，波涛汹涌，章始看着已经到了脚边的海水站起了身：“涨潮了，走吧。”

        远远地能闻到食物的香气，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公主准备把他们怎么样？”

        柳麟看向章始，他的眼睛就像海底的漩涡：“你同情他们？”

        章始本能地摇头，却突然止住了脚步，喃喃地说：“可是孩子和妇人又有什么错？”

        柳麟面露凶光，极力地压低声音：“没有错，她们吃的用的都是别人的，都是别人的命，难道这不是错？所有不劳而获都是错。”

        两个人不欢而散，章始一个人回了住处。天已经完全黑了，远远地却看见屋里有一盏灯火，她推开门，见巴颂在整理屋子，见她回来了就笑了：“给你送晚饭过来，看你屋子乱就收拾一下，孩子们还小，没有分寸，把你这里弄得乱七八糟。”她的汉话并不流利，吞吞吐吐，章始回以微笑：“没事，他们开心就好。”

        “那你吃饭吧，我明天再过来收碗，吃完了早些休息。”巴颂已经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了。

        “好。”

        巴颂离开了，章始一个人坐在灯下吃着咖喱饭，饭里有鸡肉和菠萝，酸酸甜甜的，一粒新鲜的椰子，一切都与往常一样，章始却难以下咽。柳麟的态度那么强硬，足见公主的决心。烛火闪耀，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中成了一个诱饵，公主的手段并不高明，却猜透了人心，算准了章始不会和竺旃檀鱼死网破，算准了竺旃檀对她的感情，算准了竺旃檀会心甘情愿入笼，万事，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天边放亮章始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她是被锣鼓喧天的声音吵醒的，推开窗户，小小的岛上人声鼎沸，男人、女人、小孩欢声笑语，纷纷想一睹公主的天颜，章始目光沉静，直见人群渐渐地朝自己走来。当先的公主还是一身红衣，手上拿着一把孔雀扇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一旁的竺旃檀笑意漫溢，一边往前走，一边跟她说话，公主偶尔含笑点头。他们身后跟着一大帮人，大家笑意连连，公主真的好像只是来接章始这位名义上的好友的。

        竺旃檀站在门口：“章始，公主来了。”

        章始孑然一身地走了出来，躬身一礼：“见过公主。”

        公主伸出一只珠光宝气的手：“章始，我来接你了。”

        章始从善如流地把手递给公主：“多谢公主。”

        公主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一张精致的脸上满是笑意，湛蓝色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无数的星星：“竺旃檀，这次多谢你了。”

        竺旃檀的脸有些红了：“谢谢你能够见我，如今算来，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了。”

        公主脸上的笑意更甚：“是的，好久不见呢。”

        “我准备了丰盛的宴席，不知道公主是否可以留下来用膳？”竺旃檀满含期望。

        公主却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你知道的，皇兄一向对我管教严格，只怕用不了多久，他的人就会寻过来，只怕对你不好。”

        竺旃檀沉吟不语，良久才问：“我可以去看你吗？”

        公主笑得天真浪漫：“当然可以啊，随时欢迎你。”

        章始听不懂他们的话，却可以从众人的表情中得知这是一场愉快的会谈。

        众人乌泱泱地就要离开，突然一个海盗仓皇失措地跑了过来：“竺旃檀，不能让他们走，我们被包围了。”

        竺旃檀听着那个人的报信，不可置信地看着公主，眼中的忧伤蔓延开来，但是他还是声音温柔地问：“真的吗？”

        公主强装镇定：“那些人是保护我的，我走了他们自然会走。”

        竺旃檀突然眼眶泛红：“你又骗我。”

        公主沉默不语，遥遥地看向远方，远处是海是天，是她失去的过去。

        “你走吧。”竺旃檀默默转身，抽出大刀：“兄弟们，备战。”

        “竺旃檀，不能放公主走。”

        竺旃檀回头看向公主：“希望你们放过孩子和女人。”

        公主不动如山，没有做任何的承诺，竺旃檀温柔如水地看着公主，最后长啸一声，和那些已经快要登岸的官兵战斗到一起了。本来欢声笑语张灯结彩的小岛此刻哭声一片，他们一直知道公主是竺旃檀的未婚妻，在知道公主要登岛的时候，大家是由衷的高兴，可是没有想到，这位公主带来的不是喜乐而是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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