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部曲
夜色正浓，清风徐徐。大红的灯笼让恍若庞然大物的章氏坞堡添上了一抹柔情，膳堂里的接风宴酒正浓，诸位谈性高昂，从夜郎一路出逃，如今也算是逃出生天了，两万士兵零零散散，只待他日重新规整，创造一只铁血军队。
这个时候膳堂的高门旁露出一个小脑袋，章始喝了点酒，脸颊红，眼睛亮，笑着招了招手：“慧姐儿，过来。”
慧姐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章始的身侧，小脸憨态可掬：“姨姨，抱。”
膳堂里的人很多，慧姐儿有些局促，窝在章始的怀里分外安心。
“大当家。”奶娘抱着令禹站在门口行了一个福礼。
章始点了点头：“进来吧。”
万脩梳洗了一番，整个人神清气爽，他混迹于军中多年，炼成了千杯不醉的本事，一杯一杯黄酒下肚，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在慧姐儿和令禹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有些犹豫地看着章始：“这可是云公子、云小姐？”
章始点了点头，站起身把慧姐儿放在一旁，轻声跟慧姐儿说：“慧姐儿，快点见过万伯伯。”
慧姐儿一脸懵懂，但是因为是章始的吩咐，她乖巧地行了一个福礼：“见过万伯伯。”
“诶、诶。”万脩不禁含泪露出笑容，似乎想伸手去摸摸慧姐儿的头，却收回了手，双手抱拳：“万脩见过大小姐。”
慧姐儿歪着脑袋：“府里的人叫姨姨大小姐，而我是小小姐。”
万脩打了个哈哈：“一样一样。”
而站在一旁的赵骏却沉下了脸，身子稍稍往后退了退，让自己的神色隐藏在阴影里。
万脩毫不隐藏自己对慧姐儿和令禹的喜爱之情，让令禹抓着自己的手指：“少爷快快长大，我等着少爷快快长大。”
慧姐儿和令禹在膳堂逗留了一会就哈欠连天，奶妈带他们下去休息，宴席继续。
直到三更天，众人才慢慢散去，主楼渐渐恢复了宁静。章始喝了酒，有些睡不着，就准备去书房找本书好入眠，赵骏却跟着她过来了：“大小姐，一起喝杯醒酒汤吧。”
喝醒酒汤，只怕是赵骏有什么话要说，章始点了点头：“好。”
书房里掌了灯，高高的书柜上面只零零散散放了几本书，桌案上却堆得满满的，丫鬟送了醒酒汤进来就退出去了。章始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
两个人默默地喝了一碗醒酒汤，赵骏放下碗才开口：“小姐，万脩他们你怎么考虑的。”
章始看了赵骏一眼：“如今都进了坞堡，自然是安营扎寨。”
赵骏面露忧愁：“我们与这些人并不熟，也谈不上有多少情分，而今日宴席中听万脩话里话外，往后效忠的却是令禹，那我们拼死拼活养着这些人是为什么？”
窗外一片浓重的黑色，人心难测，赵骏所说并不是多虑，章始点了点头：“其实之前接手虎符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想，只想保住云竹的心血，如今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分清楚比较好。”
“的确。”
“万脩他们的确属于令禹，这是云竹留给令禹的。”章始当然知道赵骏的想法，这几千人吃章府的用章府的，却不受章始驱使，这种不对等的关系的确会让人心生不满，可是，那两个孩子是云竹的，只要想起这些，章始心中就一片豁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如果当初没有云竹的庇护，章府也不能在乱世之中争得一席之地，这些私兵只能属于令禹，我是商户，也得不起他们的追随，所以不必强人所难。”
“可是”
章始伸手止住了赵骏的话：“为了避免以后的争执，明日我就会明确私兵的归属，待令禹十五岁之后，我会亲自把虎符交到他的手上。”
“那这些年呢？”令禹现在还不满一岁，还有十四年的时光，难不成章府要养他们十四年。
“倒不必多想，就按照府里的人一样对待即可。”
赵骏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章始安慰他：“你无需多虑，这两万私兵听起来多，但是自从云竹去世之后也七零八落，这次能够从夜郎坚持到平兴的也不多，我们不必太过看重，也不必太过轻视，平常心即可。”
万脩既然没有追随之心，章始也不会强求。
“是我狭隘了。”赵骏心中也坦然了。
章始点头：“到时候让万脩整理出名册，待时机成熟名册和虎符会一起交到令禹手上。”
“是。”
“如今坞堡地广人稀，万脩他们自给自足，我们也应该建立自己的部曲，不必把视线放在那些私兵身上。”
“是。”赵骏突然就想通了，那些私兵七零八落也就剩下几千人，而章氏坞堡岂止容纳几万人，只要有章府这个后盾，章府的部曲定然会不断壮大，之前的确是他目光短浅了。
深夜一袭交谈，赵骏又重新有了斗志，站起身：“大小姐早些休息，我先退下了。”
“嗯。”
赵骏离开之后，书房陷入了寂静，章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书案，最下面赫然躺着一幅人像画，看着那张画像，她眼眶微湿：“云竹，如果你在话会怎么做？”
这个世界没有照片、视频，人死之后就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容貌也会被遗忘，章始怕在漫长的日子里会忘掉云竹的样子，就画了这么一幅丹青，她的丹青并不高明，却因为用心，倒也画得神似。
慢慢地卷起卷抽，放进一个盒子里，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虎符，章始看了片刻，然后盖上盖子转身放在书柜上。
“小姐。”门外铃铛敲门。
“进来吧。”
“小姐，该歇息了。”铃铛的双眼有些迷蒙。
“好。”
章始随铃铛出了书房往楼上而去：“慧姐儿他们睡了吗？”
铃铛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今日是不是太晚了，两个人回了屋子玩了好半天，奶妈好不容易才哄睡他们。”
“睡了就好。”
夜深了，整个坞堡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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