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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恩人


分别三年,无论是我还是葛壮,性格都变了很多,然而革、命友谊比山高,似海深,这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所变迁的,葛壮很激动,带那大姐进去派出所备案,班也不上了,转眼拉着我去了火锅店。

        老山城、刷火锅,这个传统历经几百年,早就成为了一种风气,两根矮板凳,架着一个铁炉锅子,桌上摆满啤酒、鸭肠、毛肚这些颇有特色的风味小吃,我和葛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起两三年牢狱中的辛酸事,都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葛壮指着自己黑成了锅灰的脸,说小南瓜你晓不晓得,大西北一到了冬天,寒天碎地,那风刮得比刀刃还冷,昼夜温差大,夏天又热得死人,我在那儿待了快两年,回家照镜子,差点都认不出自己了。

        我说都一样,伐木场还好一点,累点不算什么,我去藏南那边修铁路的时候,亲眼看着一个工友因为缺氧引高原反应,前一秒还挺好的,眼看着就不行了,几百米高的山崖啊,摔下去人都成柿饼了。

        我酒量本来就不咋地,啤酒往开了喝,几杯下去脸也红了,不由感叹葛壮命好,出了狱,马上又找到了工作,比我蹲在桥洞底下捡塑料瓶子要强。

        葛壮说放屁,你以为披着一身皮,我就是警察啦?就我这样的,还不是顶缸背嘿锅的货?连个正式合同都没有,上边执法出了什么岔子,担责任的就是我们,你以为我这名额怎么来的?上一个顶缸丢了工作,所以就轮到我了。

        我说你不是还有个老表,在上头关照你吗?放心,这种顶缸背锅的事落不到你头上,好好表现,争取立个功转正,以后小日子就不凑了。

        葛壮猛灌了一杯啤酒,红着眼睛,把酒杯重重跺在桌子上,看着我很动情地说,“小南瓜,我还是想念跟你一块在小义庄混吃等死的那段日子,胖爷那会儿过得多自在啊?没人敢骂咱们,也没人管,饿了就打猎,刨红薯,渴了和山泉,比在这地方强多了。”

        我说胖子,你别这样想,都说人往高处走,我出狱之后回去看过,小义庄早给人拆了,现在捞尸这一行不吃香了,国家有专门的搜救队,回水湾子成了打鱼的地方,牛子沟村民家家户户都赶着出门打工,也不剩几个老乡了。

        葛壮说是,这几年的确变化得挺快的,算了,不说那些,古人都说一醉解千愁,你来找到我,那是还没忘了当年的情分,哥们也不能忘了你,以后你就住我家,工作我给你找,吃住我包!

        这死胖子家也算坐地户了,比我这爹不疼、娘不亲的孤儿条件好得多,当年“下放”到小义庄,也是他爹存心为了给他磨砺性子,改掉那些浪荡的臭毛病,没曾想遇上我,进了贼窝,最终闹得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说到往事,不免又是一阵唏嘘,我问葛壮,他出狱之后还有没有跟小月或者是陈芸联系?葛壮说没有,我倒是想找她们,可惜没有联系方式啊,同一个城市,老死不相往来的事太多了,顾不上想那么多。

        我就笑他,说你丫当年不是对小月挺有意思的吗?葛壮急了,绷着个大黑脸,黑中泛红,说你胡扯,我当年第一眼看上的那是陈芸,课后来见你们这对狗男女眉来眼去的,胖爷我也挨不着边,所以才进行战略性转移,谁晓得下墓之后生那么多事,唉,也不晓得小月后来恢复了没有。

        我说胖子,有些情况我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他见我严肃了许多,咧嘴笑笑,说小南瓜,你怎么吐吐吞吞的一点都不爽利,这特娘的也不是你性格啊,有啥话你就说,除了媳妇,还有啥是我不能跟你共享的?

        我就把陈芸前天找我的那些事跟他说了,葛壮听完就急眼了,站起来拍着桌子说,“什么,小月又出事了?”

        我说先不谈小月的事,陈芸来找我的意思很明确,想要我跟着她继续下墓,我当时拒绝了,可这两天脑子里翻来覆去都在想这事,我倒不是想倒斗,只是觉得我爷爷当年的失踪,太诡异了,我想查查清楚,他失踪之后到底又去了哪里,到底是什么秘密,值得他耗费一辈子心血去探寻。

        葛壮说这事咱可得从长计议,小南瓜你一句话,我是没得说的,拍拍屁股就能跟你走,问题是跟着陈芸,真的就能解开真相吗?可别又像上次一样,狐狸没捞着反惹一身骚。

        我十分头疼地扶着额头,说胖子你说的有理,下墓的事,咱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就拿主意了,这是先搁着,反正古墓在那儿也跑不掉,对了,伯父伯母身子骨怎么样?

        葛壮说挺好的,快吃吧,喝够了我下午带你回我家,老两口在家闲着没事,就爱摆弄摆弄花花草草什么的,日子挺安逸的,你上我家,也能陪着老爷子多聊聊天。没人说话,老两口怪落寞的。

        下午,我跟着葛壮去了他家大院。像老爷子这样的革、命功勋,晚年生活无疑是很有保障的,住的条件也不错,几进几出的大院,门口栽种着花花草草,群芳四艳,进了大院有个鱼池,我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老爷子正蹲在那里喂鱼,心里有些拘谨,喊了他一声叔。

        当年我和葛壮一块下狱的时候,曾经和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气得大骂葛壮,也没怎么搭理我,我也不晓得时隔三年,自己以这种身份上门,老爷子对我会是什么态度。

        他戴着老花眼镜,回头半天愣是没认出我来,葛壮大嘴唇一嘟囔,说爸,小南瓜啊,你不记得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出狱了?”老爷子推了推眼镜,这才丢了鱼食朝我走过来,说出来了就好啊,我家这小子出狱之后,成天惦记你呢,年轻人,行差踏错在所难免,肯改还是好孩子。

        葛壮说爸,人家头一回上门,你能不能别提那档子事?

        我打断葛壮,说没事,老爷子这是对我们人生的鞭策,多听听长辈的教诲不是坏事,叔,当年的事谢谢你了!

        当年,要不是这老爷子闯京找关系,按照我和葛壮的罪名吃铁花生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一直对老爷子怀着感恩。

        我司马南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这条命也算是他给的,我心里一直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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