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场误会
凌云峰既为仙山，景色秀丽奇特那是必然，而后山因鲜有人迹，自然之美更是美不胜收，其间不乏奇花异草，和颜色各异的浆果。
有花草植被的繁盛，那就少不了有野兽和精怪的出没……
“那东西有毒，别摘。”
何长安走在前面，用手中的木杖在山谷草丛中寻着前行的道路，不时回头，耐心的向罗小伍讲解着草药的常识。
“我们今天主要来采苦芥果，这种果子为青绿色，性温味苦，叶生三片，通肾水经络邪气，利九窍，明耳目，有强身健体之效，长期服食，还有隐匿某种气息的作用，但是叶片大的为好，叶小有毛，或果黑泛紫的会对人有害，切记，切记。”
“知道啦，你老都说了八佰遍了，天天都给我吃这种东西，也没见我有长多壮。”
罗小伍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显然是对之前老人出言浇灭他心中渴望的行为有所不满，话音之中自然也没什么好气。
“凭什么我就成不了仙。”
少年在心中暗自嘟囔，他觉得，一定是因为老人没有这本事，所以才会如此说。
“小伍啊。”
何长安突然转身，停了下来。
“嗯？”罗小伍下意识的抬起头，与老人有些混浊，却又十分深邃的眼神不期相遇。
眼前情形，令罗小伍肃然起敬，老人有些佝偻的身形，也忽的变得高大起来。
“什么事，师傅。”
少年心中有些莫名的激动。
难道是老头子想通了，愿意教我点真材实学？
老人就这样直直的盯着罗小伍，久久无语。
少年已然激动到有些按耐不住，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太顺畅，山谷中徐徐吹来的凉风，都在那一刻仿佛变得香甜，令人恍惚晕眩。
眼前的光景也随即变得虚幻迷离起来，一抹粉红色之气渐渐将师徒二人笼罩。
那感觉就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着心扉，煞是美好，使得少年的血脉瞬间喷张……
片刻之后，老人轻启嘴唇，一脸严肃的说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声音？”
少年不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双眼却在那时感觉有些沉重，连神智都开始变得迷糊起来。
“是我的肚子在叫。”
何长安指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老夫饿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吃早饭。”
“这很重要吗？！”
少年怒了，内心期盼的激动，瞬间化为莫名尴尬的情绪。
山谷之间，顿时回响起罗小伍愤怒的吼叫，那恍惚香甜之感顿消，浑身喷张的血脉也因老人无稽的话语，立即恢复了正常。
犹如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心神立时恢复清明，周围的景像也随即回到了它本该的颜色。
何长安在那时微不可察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密林，仍是不动声色的回道：“当然重要了，老夫要是饿坏了，就会没力气，没力气，你就得背老夫回去，快去那边，给老夫寻点果子来吃。”
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虽然罗小伍在何长安面前说话并无太多顾及，但老人的命令他却一向遵守。
无他，老人再怎么说，也是他罗小伍的师傅，更是将他养育成人的大恩人。
罗小伍嘟起嘴，悻悻然顺着何长安手指的方向而去。
待少年的背影完全消失于老人的视线之后，何长安这才侧过身来，将双手负于身后，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宛如那下山的猛虎，眼神亦是变得犀利无比，他用一种不同往日，低沉浑厚的嗓音，对那不远处的密林说道。
“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施迷幻之法，暗算老夫的徒儿？”
密林之中，显然是被何长安此时所散发出来的气势震摄，几息的沉默之后，一个妖媚的声音如约传来。
“想不到竟有高人在此，轻易便破了奴家的勾魂迷心之法，奴家多有冒犯，还望高人恕罪，奴家这就离开。”
话音落下，密林之中随即刮起一阵妖风……
那阵风将老人凌乱的白色发丝吹来扬起，他眼中忽的划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这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怎么不撑死你！”
凌云峰的后山，从来就不乏鲜果，不一会儿，罗小伍手中已摘得不少形色各异的果子，他正欲原路返回之时，三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这三人皆是穿着同样的白衫剑袍，手执三尺长剑，步伐如风，瞬间便来到了罗小伍身前。
从服饰上看，三人便是这峰上凌虚宗的弟子。
为首的一个青年男子手指罗小伍，语气不善的向他质问道。
“喂，前面那个小子，你可有见到一只狐狸从这儿经过。”
罗小伍见状，抱着桨果，扭头便走，如是没听到那青年的质问一般。
“你！”
那为首的青年名为霍云飞，乃是凌虚宗内门弟子，自视甚高，在这凌云峰上，何时受过这种羞辱，他将手中的长剑向着罗小伍一指，便要发作。
“霍师兄，这小子兴许就是个聋子，你莫与他一般见识。”旁边看起来年少些的弟子赶忙将其拉住。
霍云飞冷冷的盯着罗小伍的后背，手中长剑正欲放下之时，罗小伍突然回头。
“聋子，你才是聋子，你全家都是聋子。”
此言一出，令霍云飞身后的两人脸色顿时大变，而霍云飞却无故拉起了嘴角，他冷冷一笑，说道：“你既然不是聋子，那我之前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什么，你有和我说话吗？”罗小伍故作惊诧，还刻意环顾了一下四周。
“你小子有点意思。”
霍云飞的话音瞬间变得冰寒，亦如他当时的神情一般。
那年少的弟子还想要上前阻拦之时，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同门，却在那时伸手将其拉住，向着他轻轻摇头示意。
霍云飞瞟了一眼身后二人的神情，继续冷笑着说道。
“我们三人，是奉了宗门之令，捉拿从锁妖窟里逃跑出来的狐妖，而你却刻意阻拦，有意拖延我们的时间，有助妖逃离之嫌，我要带你回宗门，听候刑罚长老的发落。”
霍云飞这番欲加之罪的话语，令他身后的那两名同门都顿觉脸红，可他却是说得义正严词，仿若拿到了真凭实据一般。
不过，罗小伍却不吃那一套，他在那时回了霍云飞一个不屑的微笑。
“哟，你这嘴巴，可真会说，三言两语，便给我定了一个帮助妖怪逃离的罪名，你咋不去说书呢，你要是去说书，保证赢得满堂喝彩。”
“哈哈哈，牙尖嘴利，今日我便要你尝尝，得罪了我霍云飞的滋味。”
此言落下，霍云飞手中的长剑瞬间甩出一个剑花，青锋剑指之下，刺得便是罗小伍左肩要害。
罗小伍完全没料到此人不但无礼，三言两语便给他罗织了罪名，而且还出手果断，心狠手辣。
来不及多想，罗小伍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长剑带着破空之音，已是直直的向他刺来。
“你好狠毒！”
罗小伍眉头一跳，赶忙扔掉怀中的浆果，下意识的沉肩躲闪。
说时迟，那时快。
罗小伍本是在慌乱之中下意识的举动，却刚好堪堪躲过霍云飞这出乎意料的一剑。
“嗯？”
霍云飞以及他身后的那两名弟子见此情形，皆是一惊。
虽然霍云飞这一剑并无什么高深的地方，但那也是凌虚宗成名剑招中的刺剑之术，更何况，霍云飞这一剑来的突然，眼前这个少年，仅从架势上看并无习武者的模样，而且还怀抱桨果，应该避无可避才对。
但他却只是做了一个沉肩的动作，便如神来之笔一般，完美避开了霍云飞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不过，惊讶也只存在了半息。
霍云飞能成为凌虚宗的内门弟子，又岂能是泛泛之辈，可以说，他在同龄人中，甚至称得上是天才。
这也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资本，来凌虚宗求学的少年俊才何止千万，但能成功拜入内门者，却是寥寥无几，多数只能在外门干些杂役的工作。
只见霍云飞右腕一翻，迅速收剑，同时带起一片绚烂刺目的剑花，而他的左掌却在那时抬了起来。
“砰！”
毫无意外，罗小伍在那刺目的剑花之下，眼睛自然紧闭之时，霍云飞的左掌毫无预警的重重拍在罗小伍胸口。
少年的身形便在那时猛然向后倒飞了出去。
霍云飞将长剑负于身后，他站直了身子，正欲等待身后同门的夸赞之词时，一个苍老慌张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伍！”
来者，正是罗小伍的师傅，何长安。
他不偏不倚，刚好将少年倒飞而来的身形凌空接住，这一接，本是恰到好处，力量和时机都把握的非常到位。
但何长安脚下却突然一滑，师徒二人一个重心不稳，便同时摔进了草丛中，引得霍云飞身后的同门弟子发出一阵哄笑。
而霍云飞却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脸上浮着凌虚宗标志性的骄傲。
那是对普通人的蔑视与不屑一顾。
进了凌虚宗的内门，一只脚便如同是踏进了仙途，仙凡之别，就是天壤之别。
“师傅，你没事吧？”
罗小伍吓得面色苍白，赶忙翻身起来，将被他压在下面的何长安扶来坐起。
“唉哟，我这把老骨头……”
何长安一只手扶着木杖，一只手揉着他的老腰，表情痛苦。
“小伍，你没事吧？”何长安突然反映过来，伸出枯瘦的手掌，在罗小伍的胸前摸来摸去。
“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罗小伍见老人也无大碍，他开心一笑，末了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罗小伍的确没事，虽然霍云飞那一掌出乎意料，并且力大势猛，却也只是将罗小伍推飞了出去，出奇的没有伤到筋骨。
何长安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而后他看了看地上散乱的浆果，眼中顿时写满了疑惑。
“你怎么和别人打上了？”
“我……”
罗小伍正欲开口解释，霍云飞却在那时收了长剑，高傲的向着师徒二人走了过来。
“这是你徒弟？”
霍云飞站到二人面前，却无伸手扶老人站起来的意思，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草丛中的师徒，二人此时狼狈的模样，和身上同样打着补丁的破旧衣物，都令霍云飞发自内心的鄙视。
何长安侧头过来，冷冷的看了霍云飞一眼，眼中有丝怒意一闪而逝，而后他示意罗小伍将自己扶来站起。
老人眼中这一闪而逝的怒意，令霍云飞后背一寒，他本能的向后退出去了半步。
习武之人，都会有一种可以察觉到危险的直觉本能，这种本能只有在长期与人比斗厮杀之中，方能形成。
霍云飞自幼上山习武，凌虚宗的剑招已是小有所成，自然也是有了这种直觉的本能。
他在老人那一闪而逝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种能瞬间决定他生死的危险。
退了半步之后，霍云飞脸上的骄傲，立刻被拉下，他沉着眸光，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瘦弱邋遢，平淡无奇的老人，手中长剑更是在那时被他悄悄握紧。
因为，他知道，退的这半步并不能令自己脱离危险，但他的颜面，却不容许他再往后退。
何长安自然是察觉到了霍云飞脸上的变化，他眼珠一转，嘻笑着拱手言道：“是老夫的徒弟，老夫这徒弟，生性顽皮，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三位少侠不要与之计较。”
老人这突然的陪笑变脸，令霍云飞出现了片刻的不适与楞神。
就在气氛快要变得尴尬之时，那年少的弟子走上前来，在霍云飞的耳后轻声说道：“听说，这老头是丹药堂卢长老的朋友……”
霍云飞闻言，眸光一凝，恍如被惊雷劈中了一般，脸上瞬间堆起了礼貌的微笑。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我们三人是奉了宗门之令，下峰捉拿从锁妖窟里逃跑出来的狐妖，与爱徒偶遇，一时技痒，切磋了两招，不知，可有伤到他。”
“就你那软绵绵的一掌，还伤不到小爷我。”罗小伍挺起胸膛，不服气的回道。
何长安微微一笑：“既然是误会，那三位少侠就快去捉那狐妖，可不要耽误了时辰，我徒儿皮厚，想来也没什么大碍，回去我给他服点丹药便是。”
“好。”霍云飞略有吃惊的扫视了一眼罗小伍的胸前，他复又向着何长安礼貌的回道：“那晚辈就先行告辞了。”
“请。”
目送三人健步如飞的背影离去，何长安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到地上。
“吓死老夫，还好他们被老夫强大的气场所震摄，要不然，你小子今天可就要吃苦头了。”
罗小伍闻言，皱起眉头，蹲坐到老人旁边。
“师傅，你还能不能有点用，你怕他们做什么，他们打人都没力气的。”
“没力气，没力气。”
何长安故作恼怒，用手中的木杖不轻不重的，在罗小伍身上拍打了几下。
“别人那是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对你手下留情，要不然你早就被打成了重伤，你说，你要是受了伤，谁给老夫做饭吃？”
罗小伍叹了口气，白眼一翻，顿时无言以对。
“臭小子，别不开心了，看看这是什么？”
一个毛茸茸的事物，突然出现在少年眼前。
“狐狸？”罗小伍顿时双眼放光，惊叫起来。
“嘘，小声点。”
何长安赶忙捂住少年的嘴巴，然后如同做贼一般，环顾了一下四周，待确认没人之后，他才将那已没了气息，皮毛光滑红润的狐狸放到少年手中。
“师傅，你哪儿来的？”罗小伍惊讶之中带着惊喜。
“嘿嘿嘿，老夫运气好，捡到的。”
“捡到的？”少年脸上写满了不信。
“前面那三个凌虚宗的弟子，不是说在追一只狐妖吗？我估摸着便是这一只，而它正好受了伤……”
“切，师傅，你真会开玩笑。”
罗小伍那时的不信达到了极限，他绝不相信老人有能耐制伏一只狐妖，即便是一只受了伤的狐妖。
“好了，不说了，今天晚上回去加菜，你可要给老夫好好露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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