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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作画


  青衣站在那里驻足不前,忽然蹲了下去,抚摸着碑石下面的哪行小字:守陵人,毓流荒。

  “你曾经为我守陵?”他扬起头来问。

  “嗯,守陵一百年,仍旧深感亏欠。”流荒老实回答。

  青衣回身抱住她,喃喃道:“你不欠他什么了,已经够了。”

  虽说一百年的时间对流荒来说不过是短暂一瞬,但他只要一想到这是流荒满怀愧疚地守在这里一百年,他的心,就会疼得厉害。

  他以前一直以为流荒无情,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掩藏在那具身体之下的,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和真挚的感情。

  怪他!

  怪他以前太过不知天高地厚!

  怪他以前眼里只看得到自己!

  怪他,不懂她的温柔。

  “怎么了?”流荒轻轻拍着他的背,“亏欠之所以是亏欠,就是因为再也还不了了,纵观百世,纵使世世皆是你,可我亏欠你的那一世,始终是亏欠,只是,你不记得,才不怨我,不怪我。”

  “不是的,”青衣急切道,“曾经我喜欢你,是我情愿的,与你无关,选择等你一生,亦是我情愿,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流荒听着他的语气不太对,连忙将他的脸给掰了回来,看着青衣满面的泪光,吓得她心里一哆嗦。

  “怎么还哭了呢?”她拿掌心摩挲着他的泪,似乎实在询问。

  青衣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荒儿,为什么这么傻?”

  流荒笑:“不傻,我还怎么遇见你?”

  青衣忽然正色:“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遇见我,你或许会生活得更好,更轻松。”

  流荒垂下眼眸,又抬眼看他,眸光闪耀:“可是,我们已经相遇,相爱。”

  夏夏在一旁表示这俩人目无旁人将他当空气看的之事感到万分无奈,看见眼前有木屋,便想着这应该是前世哥哥住的地方,于是乎,他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谁曾想,木屋门前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天然屏障一样,将他一下子给挡了回来。

  “哎呦!”夏夏被那屏障撞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呼。

  流荒青衣急忙分开,朝夏夏那边看去。

  “怎么了?”他俩跑过去询问。

  “有东西挡我,我进不去。”夏夏一脸委屈地扑到流荒怀里。

  青衣对自家弟弟总是借机占自己媳妇儿便宜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但也无法,谁让流荒偏还如此宠他。

  流荒“噗嗤”一声笑了:“夏夏太心急了,原是撞到了结界上面,没事的,姐姐这就将这结界撤了,放下夏夏进去。”

  夏夏作泪眼朦胧状,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流荒都将结界打开了一个口子了,他仍旧赖在怀里不肯出来。

  “姐姐,我屁股疼,哪里都疼。”

  “摔这么严重啊?快叫我看看。”流荒神色关切,尽管知道夏夏这话有说谎的成分。

  她的夏夏跟巨连那个皮糙肉厚的家伙可不一样,天生娇惯养着,细皮嫩肉的,从未叫他摔过,这一下,定是摔惨了,瞧这泪花都冒出来了。

  终是青衣看不下去了,小时候流荒天天抱着你,还给抱出毛病来了,都长到十五六岁了,竟还这般缠人。

  “夏夏,”青衣沉声道,“成何体统!”

  青衣音量绝对不算高,最多深情有些严肃。偏偏,夏夏这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青衣这个样子,当下便不敢再胡闹,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就推开小木屋的门进去了。

  流荒在一旁看得只想笑,黑亮的眸子看着青衣:“你对他这么凶作甚?他还是个孩子。”

  青衣不满道:“你就是太惯着他了,你瞧瞧他这个样子,现在都快比我高了,还没个正经样子,天天将自己当孩子看,再说,你是我媳妇儿,又不是他媳妇儿。”

  划重点,最后一句才是亮点。

  流荒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本正经道:“哦,这样啊。”

  说罢,也跟着夏夏进去了。

  “姐姐,这屋里好干净啊,是因为结界吗?”

  “嗯,结界将这里都给保护起来了,不然,已经时隔八千年,这里怎么还会完好如初呢?”

  夏夏听之,心向往之:“那姐姐可不可以教我?”

  “嗯?”流荒似是没想到夏夏会提这个要求,“你想学着设结界?”

  “嗯,”夏夏垂下眼眸,认真说道,“我也有想保护的东西。”

  “夏夏想学,姐姐便教,只是,”流荒摸了摸夏夏的脑袋,“在学习这个之前,夏夏还要学更多的东西才行,不然,是学不了这个的。”

  “嗯。”

  “修炼术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夏夏心里要知道哦。”

  “我会努力的。”

  “那姐姐就相信夏夏了。”

  夏夏将手掌举起来,与流荒碰了一下:“姐姐可不准反悔!”

  “放心吧,夏夏可不要嫌苦嫌累放弃才是。”

  “才不会呢。”

  青衣对于自家弟弟总是在他与流荒之间碍手碍脚感到很是不满。心里想着,下次要是出来玩,就将夏夏给反锁在家里不让他出来得了。

  青衣已经不记得前世如何了,只是对这木屋却深感熟悉。

  这里家具陈设得十分简单,桌椅,柜子,床似乎就将这个小房间给占满了。

  恍惚间,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曾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向里面看去,却见一张长桌孤零零地摆放在那里,似乎,心里顿时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那里,那张桌子前面,应该……是有一道青色人影站这里才是,弯着腰,弯着腰做什么呢?

  对,作画。

  在作画。

  做什么画?

  他在那里画什么呢?

  从青丝少年,到垂垂老矣,他都站在那里做什么画呢?

  在画什么?画什么?

  “青衣,青衣啊……”流荒见他像是魔障了一样,连忙叫他。

  他仿佛看到,伏在桌案上的那人,转过身来,笑容灿烂:“流荒姑娘,你回来了。”

  那是他的脸,一模一样,不……那是前世青衣,是他自己。

  紧接着,那张脸迅速变老,眼睛也不甚清明,他开口,他仿佛听到了那道苍老的声音:“流荒姑娘,你回来了。”

  不过转瞬间,那张脸上的惊喜就变为了失望!

  是失望!

  满满的失望……失落。

  他似乎听到他说:“她不会回来了。”

  “青衣……青衣啊,青衣……青衣……”流荒在一旁叫他。

  青衣恍然回神,一脸茫然地看向流荒:“荒儿。”

  “看到什么了?”流荒仔细问他。

  “看到……看到他在作画,等你来。”

  流荒与青衣眼里具含泪光,流荒道:“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她虽这样说,心里却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永远都迈不过去这道坎儿了。

  青衣方才看到的,该是这房子的记忆。

  毕竟,这栋木屋,是青衣自己亲手搭建起来的,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加之此地灵气充裕,房子已逾八千年,多少也有了些灵气。

  青衣一生都在这里生活,平素鲜少与人交流,能叫他说些心里话的,便也是这栋木屋。

  因此,它能承载青衣的记忆和心绪,倒也正常。

  “你见过他作的画么?”青衣问道。

  流荒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要疼死了,好半天,她才含着泪光说道:“我见过。”

  “是吗?”青衣脸色苍白,“我猜,他画的一定是你。”

  “是,画的是我,全部都是。”

  “那画呢?”

  “与他,埋在一处了,这是他的遗愿。”

  “这么说,他临走之前,你见过他了。”

  “是,再见便是生离死别。”

  “荒儿不哭。”青衣抬手为她拭泪。

  流荒我握住他的手,笑道:“我不哭。”

  “方才我看到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我虽然看不见……但你毕竟是他的转世,你看到的,许是这房子的记忆,见是你来了,便将这份独有的记忆拿给你看。”

  夏夏跑过去将青衣抱了个满怀:“哥哥不怕,夏夏保护你。”

  青衣差点泪崩。

  他这个弟弟,虽说平素是招人烦了一点,但好歹还会适时跑出来暖暖他的心,一暖就能给人暖哭了的那种。

  “青衣,”流荒扬起脸来问,“你给我作幅画吧。”

  “好。”

  流荒从柜子里拿出纸墨笔砚,放在那张看起来孤零零的桌子上。

  木屋附近有一眼泉水,至今未曾枯竭,当然,这自然是和流荒的姐姐分不开的。

  她去打了些水回来,低头为青衣研墨。

  青衣看着流荒,在那刹那之间,他似乎是明白了他前世画流荒的心情。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甜蜜而苦涩,幸福而忧伤,还有深深的眷恋与想念。

  期盼,渴望,热烈,还有爱……

  “就画……”流荒想了一阵,“就画我身穿嫁衣嫁给你的时候吧,画完后,我们将它裱起来,就挂在这里好不好?”

  青衣点头。

  流荒身穿嫁衣的样子,美艳不可方物,眸里含笑,脸上涂脂,当真是美极了!

  在流荒不知道的时候,青衣已将流荒身穿嫁衣模样画了无数遍,他愿意再画……或者,一直画下去。

  先前,这幅画,尚未包含太多意味和愿景,但今日这一幅,蕴涵太多。

  表达了他与流荒之间的爱,也暗藏了对前世青衣的一个交代,还有……对未来生生世世的满怀期待。

  我希望世世有你,世世见你身穿嫁衣,嫁给我。

  青衣画得极认真,极专注,流荒就在一旁为他添水加墨,看着画中人隐隐跃然纸上,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很奇妙,前世青衣画过她很多画像,但她却未有一次机会亲眼观摩其全部过程,如今终于见到,自己是如何在一笔一墨之间,逐渐有了形态,有了影子,有了鲜活的面容……

  她虽不喜舞文弄墨,对画也一无所知,但此时,却叫她与这画有一种奇妙的共鸣。

  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作画人是青衣?还是因为画中人是她自己?亦或是……这幅画似是穿越时空而来,期间,越过了八千年的光景?

  添完最后一点墨,青衣终于搁笔。

  “姐姐真好看,眼若流光,像极了天上的星子。”

  流荒笑:“夏夏何时学会了说这些俏皮话?”

  “从书中看到的。”

  青衣笑:“小小年纪不学好,回家可是要挨罚的。”

  “姐姐救我。”夏夏连忙躲到流荒身后。

  “青衣,你都多大了,就不能让着我们夏宝贝儿。”

  “荒儿,你就是太惯着这小子了,瞧瞧他现在都多大了。”

  青衣这么一说,流荒就不乐意了“:“什么多大了?他也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他早该看清楚的,整个家,就数他的地位最低。

  流荒上前将画拿起来看了看,笑得一脸满足:“相公,墨迹已干,我们将它裱起来吧。”

  “好。”

  夏夏说:“可是这里没有裱画用的纸或者丝织品。”

  “无妨,这青衣冢的街市夏夏还没有逛过呢,正巧还要去买月饼点心,一并买了去吧。”青衣在一旁提议。

  流荒与夏夏具是点头。

  将一干中秋所用物品备齐后,天色已擦边黑。由于家里没有干柴,他们索性就买了些熟食,另拿了只白条鸡架在火堆上炙烤。

  夏夏这个贴心的娃儿还不忘给前世青衣的坟冢上面摆放了些瓜果月饼、肉食美酒。

  青衣冢也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城镇,中秋之夜恰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烟花礼炮,钟鼓齐鸣,鼎食之家,散财祈福。

  许是因为凡人命短,才想出一个个奇思妙想的花招,流荒不得不承认,三界之内,再也找不出比凡人更懂生活的了。

  简简单单的当个人也挺好,每天能为柴米油盐发点小愁,比刀剑血影里来去可朴实太多了,真是求不来的安宁与美好。

  流荒心里其实很满足,青衣与夏夏能在她的身边,陪伴她过着这种简单的平凡日子,已经是很幸福的了。

  她从来都知道的,不该奢求太多,但谁能拒绝得了幸福呢?纵她是大荒鬼王,亦是有血有肉。

  流荒心里边一直放心不下宋白泽,他离开的原因,她其实知道。

  后悔!

  流荒真的后悔,那么早就将宋白泽带到了辛吾面前。

  明明他什么都不记得,为何当日要那般逼他?

  她一直都听着桃林那边的动静,哪怕感觉不到他,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辛吾不能再一次失去枭衍,她又何尝不是?

  只是……有些事情,有些人,终究是勉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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