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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娘娘之悔


何鼎的传话,  顿时令坤宁宫内外陷入了异样的沉寂当中。尽管众人看似依旧很镇定,  但难以言说的不安感已经渐渐地弥漫开来。张清皎端坐在软榻上,  没有人瞧见她袖子底下那双悄悄攥紧却不可避免正在微微颤的拳头。

        “既然万岁爷身体不适,那太医可去乾清宫诊了脉?脉象如何?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娘娘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声音也一如往常那般温和,“若是他回坤宁宫,  一应诸事我还可照顾一二。如果他坚持留在乾清宫养病,只怕你们须得更用心些……”

        “此外,  我还有些担心,  乾清宫里的一应物事可都全么?自移宫后,  万岁爷从未在乾清宫里留宿过,  被褥铺陈以及日常用的衣物配饰会不会有疏漏之处?你回去好好清点一番,  若有不足的,只管来坤宁宫里取。”

        “回禀娘娘,万岁爷事务繁忙,  并没有叫太医诊断。奴婢回去后会劝一劝万岁爷,尽快将太医唤过去。至于铺陈之物,奴婢这便拿一些过去。再有不足的,待会儿带人来一趟就是了。”何鼎抬起,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心里直叫苦。

        万岁爷方才吩咐他,  回去之后须得将这趟坤宁宫之行好好禀报一番。可除了复述对话以及描绘皇后娘娘如今的神态之外,他还能禀报些什么呢?他连万岁爷为何忽然龙颜大怒,至今满腔怒火都无法平息的原因都不知道!只能糊里糊涂地奉命过来,  再糊里糊涂地回乾清宫去。这天底下,男女之间的感情真是最复杂、最令人捉摸不定的事!

        等何鼎告退后,坤宁宫再度被沉默所笼罩。在沉默当中,众人悄无声息地用目光传递着他们的困惑与不安。尽管每人都在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可所有人注意力的中心都牵系在皇后娘娘身上。

        直到司膳以及御膳房上呈了丰盛的晚膳,张清皎才回过神来。没有人告知司膳与御膳房,朱祐樘今天在乾清宫用晚膳。所以,桌子上摆着的依旧是帝后两人的份例。经过数次减免后,依然足足有几十道美味佳肴。

        温热的佳肴摆满了桌子,桌边却空空如也,再也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张清皎的眼眶微微有些红,慢步走到桌边,亲自将大半菜肴都挑了出来,让司膳们再用食盒装起来:“万岁爷今日在乾清宫用晚膳,明日早膳也送到乾清宫里去罢。尚食,他的身体有些不适,这几日尽量安排些清淡的膳食。”

        “是,臣等明白了。”尚食垂退下,带着司膳女官们将晚膳送去乾清宫。

        张清皎望着她们行远,独自在桌边坐下来,却没有什么胃口。见她连双箸都没有动,肖尚宫蹙起眉,禁不住低声劝道:“娘娘,便是没有胃口,也多少用些罢。总该喝些羹汤,暖一暖肠胃才是。”

        “是啊,娘娘。”沈尚仪挑了几样清淡的菜肴,替换了顺序放到她面前,“多少吃一些,才是养生之道。这些日子娘娘不是一直说要调养身子骨么?这可是须得日积月累才能调养好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每一回的膳食,可都得好好用才行。”

        张清皎勉强朝着她们笑了笑,举箸略尝了尝,却显然有些食不甘味。肖尚宫与沈尚仪对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满含着忧虑。尽管她们俩都不知晓今天帝后二人究竟独自谈了些什么,但显然,谈话的过程与结果皆是很不愉快的。就连万岁爷那样的性情竟然都生了气,真不知道娘娘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丝毫不提他们之间的争执,她们自然也不方便问前因后果。只能寄希望于温雅的万岁爷能尽快消气,早日回到坤宁宫了。不然,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还不知太皇太后与太后究竟会怎么想呢。指不定太皇太后刚熄下的采选宫妃的心思,而今又要瞬间复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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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里,何鼎惴惴不安地详细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又填补了几句他所观察到的皇后娘娘的神情,便听皇帝陛下沉声道:“她只说了这些?只字不提别的?也没有甚么话让你带给朕?”看来,他真是低估了自家皇后的冷静。或许,也高估了她对于他的感情?

        “是,娘娘旁的都没有说……”何鼎道,也不知怎地,倏然福至心灵地补了一句,“不过,奴婢瞧着娘娘的脸色似是有些不好,眼底像是有些红,应该是担心万岁爷的病情。不如,奴婢这便去太医院请了院判过来,给万岁爷诊脉?早些将诊脉的结果告知皇后娘娘,娘娘才能安心哪。”

        朱祐樘听得,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松。他本想开口说不必,喉间却忽然涌出了涩意,令他不由得握拳遮在唇边,连续地咳嗽起来。何鼎听得有些心惊肉跳,赶忙给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抱着拂尘在旁边行礼:“万岁爷龙体欠安,绝不可轻忽。还是赶紧让太医过来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罢?”

        “咳咳……将值班的御医唤过来……咳咳……”朱祐樘皱着眉,经过一连串的咳嗽之后,颧骨上都微微有些红了。他闭了闭眼,终于接受自己确实是病了的事实。说来,自从与皇后成婚后,他还从未得过大病。难不成,这一回终是挺不住了么?

        这时候,尚食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将晚膳都布置妥当,躬身行礼道:“臣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请万岁爷用膳。”

        朱祐樘沉默着望着桌上摆满的菜肴,其中泰半都是他喜欢的。而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喜好至今为止只有皇后最清楚。因为她观察他最为仔细,仔细得连李广与何鼎都比不上。这样关注他的她,这样懂得他的她,为何会迟迟不肯信任他?

        难不成,他就那样难以教人信任么?难不成,她不相信他能永远保护她?永远待她好?

        这一次晚膳,朱祐樘同样用得味同嚼蜡。有无数次,他都想起身回坤宁宫去,但最终仍是没有“出尔反尔”。他相信,无论是他还是皇后,都需要这样一次分离,让彼此彻底冷静下来,再继续未完成的谈话。

        到得那时候,他的问题,她应该不会再一味地回避了罢?就算是模糊不清也好,她总该给他一个答案,让他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她才会觉得安心。若是她想听诺言,那他便许下无数诺言;若是她想听保证,那他便给她无数保证;若是她想看行动,那他便数十年如一日地守在她身畔。

        她的不安,他必须抚平。否则若是渐渐地积攒起来,迟早都会出事。如此看来,眼下尽早将矛盾显露出来,倒是件好事。不然,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深厚的时候再纠结此事,两人都只会觉得更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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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张清皎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裳,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乾清宫,神情依旧有些苦涩。不过,她并没有再继续看下去,而是让云安关了窗户,起身往寝房而去。

        按照惯例,她踏入寝房后,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便66续续地退出了坤宁宫。只留一位女官领着一位宫女在书房之西的梢间里当值待命。而明间之东的区域却是一片静悄悄的,沉寂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偌大的寝房里亦是空无一人,她立在床前,望着平平整整的床铺,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冷。

        分明如今已经是暖春,便是入夜后也并没有多少凉意,但她却忽然感觉到了从骨子里散出的寒意。

        尽管她在决定进入这段恋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甚至详细地规划了遇到了各种情况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迟早会经历心伤与疗伤治愈的漫长过程。可那些毕竟都仅仅只是想象而已。

        直到如今,她才倏然醒悟过来——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潇洒,她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付出的感情,并不是说能渐渐收回便能收回;得到的感情,更不是说能渐渐舍弃就能真正舍弃。他给她的疼惜,他给她的温暖,他给她的支持,都已经是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只要想到她会失去他的爱,失去他的信任,她就觉得痛彻心扉。可归根究底,这不是她自找的么?他明明都已经直截了当地问了,但她还是将答案都深深藏在心底,不愿意回答他,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他对她感到失望,对她的隐瞒觉得不满,对她的虚伪觉得厌恶,也是在情理之中。

        退一步来说,她确实不肯放开自己,去相信“虚无缥缈”的感情。但她眼下的言行举止,又何尝只是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不长久呢?目前的隐瞒与疑虑,不同样是在怀疑他的人品么?不相信他们即使没有了爱情,还会有亲情,还会有深厚的家人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臣妾”的问题

        其实礼仪中是有皇后自称“臣妾”的说法的……

        当然,史书中出现得更多的是“妾”“妾身”。可“妾”太书面语了,“妾身”也不是那么常见,otz

        所以我用了臣妾,大家别太纠结。到以后,咱们皇后娘娘的自称就是“我”了。臣妾也不过是个过渡以及大家常用的比较容易接受的称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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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初即位章德殿,太尉使持节奉玺绶,天子临轩,百官陪位。皇后北面,太尉住盖下,东向,宗正、大长秋西向。宗正读策文毕,皇后拜,称臣妾,毕,住位。”《后汉书·志第五·礼仪中》(南朝刘昭抄自蔡质所记立“宋皇后仪”。)

        “古者立后无册命礼。至汉灵帝立宋美人为皇后,始御殿,命太尉持节,奉玺绶,读册。皇后北面称臣妾,跪受。其后沿为定制,而仪文代各不同。明仪注大抵参唐、宋之制而用之,□□初,定制。”《明史·志第三十·礼八(嘉礼二)》

        出自百度_(:3∠)_

        自称这方面的功课我确实没有非常仔细,么么哒,谢谢提醒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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