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以后慢慢说

　　临汝的夏季干热，日照高头，别墅区树多繁密，窗外鸟鸣声清脆动听，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明亮了一室温暖。

　　穆瑾玥敛眸，浅浅的笑。

　　她默认了。

　　“瑾玥，”白赫昀定定的看着她，狭长的凤眸深邃，黑压压的看不见一丝光彩：“你喜欢上他了，是么？”

　　“或许吧。”穆瑾玥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语气忽然低下去，“只是，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傅彦知道了她的病不是简单的抑郁症，也不知道会怎么想，更不知道能不能忍受她。

　　白赫昀沉默半晌才道：“既然没那么简单，不如就算了吧？”他试探着问，语气中还夹杂着微不可查的祈求，“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么。”只有他们，没有其他人，哪怕是作为亲人，作为兄妹也足够了。

　　穆瑾玥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只当白赫昀是在担心她。

　　“我也不知道，”她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玻璃杯壁，清凌凌的声音飘忽，像捉摸不定的风，虚无缥缈，“可我想试一试，说不定他可以忍受我呢。”

　　“你决定了么？”白赫昀嗓音干涩，一字一句都说的很艰难，却还是竭力压抑着。

　　他想把心底埋着的情绪都说出来，想告诉穆瑾玥他所有心情，可一想到萧镜哲的话，他只能咬着后槽牙，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

　　穆瑾玥心里乱糟糟的，听到白赫昀的问题也没有马上回答，她放下水杯，抬手点了点额角，“走一步算一步吧。”

　　白赫昀便没再说什么了，过了很久之后，他起身，扯了扯嘴角，“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妈又得念叨。”

　　穆瑾玥“啊”了一声，也站起来，“我送送你。”

　　“不用，”白赫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我们两个，用不着扯那些虚的。”

　　穆瑾玥笑了一声说好，目送他离开。

　　他们胜似亲人，确实没什么必要。

　　后来的几天，孔安思的记忆始终停错乱在未嫁人前的阶段，举止优雅，端庄大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大家小姐才养得出来的矜贵。

　　穆瑾玥彻底放下心来，每天过得惬意又闲适。

　　像做梦。

　　大抵是心情好了，再加上每天晚上都会跟傅彦打电话，穆瑾玥的睡眠质量也开始上升，眼睑下青黛也浅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气色都好了，本就精致娇媚的五官更加明媚，艳丽逼人。

　　王姐不止一次说她比以前更好看了，穆瑾玥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这天晚上，穆瑾玥一如往常，躺在床上和傅彦聊些有的没的。

　　“对了，”傅彦突然想起了什么，“吕梓沧说明天想出去吃饭，要一起去么？”

　　穆瑾玥想了想，问：“是上次蹦极的那些人？”

　　“差不多，”傅彦大抵是躺在床上，声音带着些慵懒散漫，“应该没那么多吧，我也不知道，懒得问。”

　　穆瑾玥说了声好，顿了顿才问：“只有我一个女生？”

　　上次去蹦极她就发现了，清一色的男子军，一个女孩子都没有。

　　其实她并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不自在的人，只是有点担心傅彦的同学会不会多想。

　　“不然呢？”傅彦的语气比她还疑惑，“我可不想跟别的女生一起出去。”

　　穆瑾玥眨了眨眼，翻身坐起来，“你们以前出去，都不叫女生么？”

　　“不叫，”傅彦说得很自然，“有女生他们也不会找我。”

　　穆瑾玥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语调都轻快了一点：“是不会？还是不敢？”

　　那头的傅彦笑了一声，被戏谑了也不生气，煞有介事的想了几秒钟才说：“应该是不敢，因为我会生气。”

　　“听起来真霸道。”

　　“没办法，”傅彦笑道：“我脾气不好，怕是改不了的。”

　　“脾气不好……”穆瑾玥小声重复了一边，然后才问：“这么说，我以后跟你说话得注意一点？”

　　傅彦很喜欢她话中的‘以后’两个字，只是听着，就觉得心尖像是包裹着羽毛，温暖柔软，还有点酥麻的痒。

　　“你不用，”傅彦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后壳，像是想通过电流，摸一摸她的脸一样，向来萦绕在眼眸的浅浅戾气被温柔取代，轮廓精致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我什么时候真的跟你生过气？”

　　“一开始，”穆瑾玥掰着手指头，细数着以前的罪状，“第一次见面，你特别不耐烦的让我跟你说句话，莫名其妙又态度恶劣。”

　　傅彦一噎，早八百年的黄历被翻出来，他只能讪讪解释：“那个时候又不认识你……”

　　穆瑾玥想了想，这句话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仔细算起来，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穆瑾玥却觉得两个人像是相处了很久一样。

　　大抵，从她踏进朝陵，在感受到那道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时，心脏突然乱了节拍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穆瑾玥调侃道：“你不会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吧？”

　　“怎么可能？”傅彦的音量骤然拔高，像是怕极了她会误会：“我跟女生连话都不怎么说，你得相信我！”

　　临汝校霸傅彦有多不近女色，穆瑾玥早就有所耳闻了，刚才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听他这么焦急的解释，不得不承认，她心情也随之欢愉了。

　　“我信。”穆瑾玥应道。

　　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反而让傅彦心里更没底了，他抓了一把头发，整个人都有点躁了：“我真的不怎么和女生说话，那群人烦都要烦死了，我多看一眼就觉得头疼，怎么可能跟她们浪费时间。”

　　穆瑾玥：“……”她真的信了。

　　傅彦还在接着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

　　眼看着傅彦要开始长篇大论，穆瑾玥赶紧打断他：“我信，我真信，”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当初为什么突然拦住我，还让我说句话？”

　　那头突然安静了一下。

　　“嗯？”穆瑾玥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确定还是通话状态，才放回耳边，“喂？怎么不说话了？信号不好？”

　　“不是。”傅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扭捏。

　　穆瑾玥何其聪敏，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突然沉默的缘由了：“不能说？”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笑意：“看来是有内情的。”

　　另一栋公寓楼，傅彦拿着手机，听着手机听筒传来的声音，神色惬意散漫，透着抹闲适的慵懒。

　　清凌凌的女声，哪怕是浸染了电流，也依旧带着让人心安的神奇力量。

　　像春日融化的第一条冰川，万物还没复苏，冰川却已经悄然融化，带着暖意缓缓流淌着，水流声唤醒沉睡的冰冷，也驱散沉默了许久的枯燥。

　　“不能说？”带着笑的声音，清灵又柔软：“看来是有内情的。”

　　傅彦低低笑了一声，“有。”

　　穆瑾玥微怔，问道：“什么？”

　　他想到那天，背影孤傲的少女漠然无视了乞讨老人，任由围观人群指指点点，她也依旧挺直脊背，淡然走开。

　　却在远离人群之后，让别人替她给钱传话，甚至还细心的注意到老人的碗有缺口。

　　那是个把柔软藏在冰冷外壳下的女孩，表面倨傲冷漠，骨子里却有着埋得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又想起那天鬼使神差的，往那个破了口的碗里放了钱，是多少其实早就记不得了，只记得他掏空了包里的现金，最后连打车钱都是手机支付的。

　　收拢思绪，傅彦听到那边的少女又问了一句：“有什么内情啊？”

　　大概是真的很好奇，再加上入夜犯困，她说话的声音又娇又软，像极了在撒娇。

　　傅彦揉了揉发麻的耳朵，勾着薄唇笑，然后回了一句：“以后再告诉你。”

　　穆瑾玥就有点不开心了，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所以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显得更软了：“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因为喜欢那个词。”

　　穆瑾玥疑惑地眨了下眼：“什么词？”

　　“以后，”他的声音沙哑，在静谧的深夜异常撩人：“更多的事，更多的话，都可以留着以后慢慢说。”

　　穆瑾玥一怔，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穆瑾玥觉得，傅彦现在是在撩她。

　　她摸了摸有点发烫的脸颊，声音依旧平静，丝毫不露怯：“万一以后忘了怎么办？”

　　“不会忘。”

　　“怎么就不会？”穆瑾玥刻意为难她：“你记忆力就那么好？”

　　“不是记忆力好，”傅彦道：“分是谁说的。”

　　穆瑾玥一滞，接不下去了，傅彦就慢慢把话说完。

　　“你说的话，我都会记得，就算你忘了，我也可以提醒你。”傅彦的声音温柔缱绻，加重了语气：“在以后的某一天。”

　　穆瑾玥觉得自己输了。

　　翌日，穆瑾玥收拾好下楼，孔安思正坐在一层看电视，瞧见穆瑾玥，目光温柔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准备出去？”

　　这几天母女两个相处的很好，穆瑾玥点了点头，笑着回答：“约了朋友。”

　　她没刻意打扮，一身轻便的短袖短裤，中长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只是多背了一个包，装了点零碎的用品，所以孔安思一眼就看出来她准备出门。

　　“让张叔送你吧，”孔安思起身走近，把她散落在胸前的一缕碎发撩到后面，语调温和，“多跟朋友出去走走也挺好的，不过不能太晚回来。”

　　孔安思双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穆瑾玥一怔，看着她平静中带着慈爱的眼睛，忽然有点晃神。

　　她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或许也没有很久，这双眼睛猩红，带着刻骨恨意，冰凉的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冷冰冰的说让她去死。

　　“怎么了？”孔安思察觉到她的失神，轻声唤道：“玥玥？”

　　穆瑾玥瞳孔一颤，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孔安思点点头，神色徒然严肃了一些，语重心长道：“不过玥玥，你要记住，不能随便带男孩子回家，知道么？”

　　大家闺秀可以有朋友，可以出去玩，但是不能随便带异性回家，这样的关系太亲密了，不是她现在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穆瑾玥乖巧应下。

　　孔安思这才松了手，眉眼温柔：“去吧，回来之前给张叔打个电话，让他去接你。”

　　穆瑾玥笑着说好。

　　她最后并没有让李树送她，因为傅彦已经到她别墅区附近了。

　　本来傅彦是想来她家接她的，不过穆瑾玥说不方便，他就没再坚持，改为在附近等她。

　　穆瑾玥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却见傅彦已经站在说好的地方了。

　　他正低着头划着手机，阳光直直照下来，他正对穆瑾玥这边的半边侧脸染了层金光，俊美无俦。

　　傅彦穿了件黑色的纯色短袖上衣，牛仔长裤，运动鞋，很随意的打扮，少年气很足，却因为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硬生生添了几抹妖孽的蛊惑力。

　　男色惑人。

　　穆瑾玥看呆了一秒，几米远的傅彦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猛地抬头，微凉锐利的眉眼在看到那道熟悉身影的时候瞬间柔和，噙了暖黄日光一般的，染上一抹浅浅的笑。

　　他走过来，挑着眉的样子又帅又痞，桃花眼噙了坏笑，微微俯身，凑近她眼前：“看呆了？嗯？”

　　“你想多了。”穆瑾玥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面无表情的，只是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连带着浅色瞳孔的倒影也晃动了一下，“我只是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认错人而已。”

　　“确认？”傅彦又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都快要碰到她的鼻尖，小姑娘身上浅浅的清香像是也变得浓郁了，他鼻翼翕动，问她：“现在看清了么？”

　　穆瑾玥抿了下唇：“看清了。”

　　傅彦笑，正要说话，穆瑾玥又开口了。

　　“看清是看清了，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她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往下说。

　　傅彦被勾起了好奇心，声音温柔的开口：“发现什么？接着说？”

　　“有没有发现，”她眨了下眼，看似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泛起一丝戏谑：“你快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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