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1
一个学期的工作到昨天已经算结束了,今天早上的期末总结会差不多已经走完所有的程序了,同年级排名、各班成绩排名、各科任老师同学科同年级排名、全市排名、及格率排名、优生率排名都已宣布,可“高哈哈”校长还是不放人,中午休息后一点钟还要接着开,说有重要的事要宣布。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宣布?是不是“见官难忘综合症”又发作了?虽然痛恨,可还是不敢迟到,颜夕收起电话,戴上头盔,发动助力自单车向学校出发了。
爸爸还是和平常一样追在她身后下了楼,冲她的背影大声叮咛:“开慢点!小心点!”
“知道了!”大声回答爸爸时她鼻子一酸!她怎么忍心再让爸爸为她担心呢?为了爸爸,还是忍耐吧!
其实,和她一样痛苦的老师很多,平时闲谈时,包括一中在内的同事们也是牢骚满腹。可是,牢骚归牢骚,领导面前,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只有她,表里如一,身先士卒,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英勇献身精神,可是,和领导据理力争又有什么用处呢?
算了吧!
麻木不仁就无痛不痒了!
突然想起了和罗纪校长说的话,想起昨晚他说的产学结合、文化职业双轨教育理念,也许,他真的不是吹牛,他就是拯救中国教育的那个希望!
颜夕思索着,向学校缓缓驶去。
罗纪的黑色奔驰哗哗地在雨后积水的市中心穿行,三年不见,爹地妈咪是否依旧年轻健康?还是为他这个不孝子早生了华发?此刻是否已经到了机场?会不会等不及早已坐上了计程车?罗纪忐忑不安,他知道父母这次能来参加开学典礼是多么不容易,他不能迟到,绝对不能迟到!所以他低头看了看仪表盘上的电子钟,狠狠踩下了油门。
他的车速比任何一辆车的速度都快,没有注意到车子一拐,已转入了通往熠州一中的学府路了,更没注意到这一段积水比建设路积水更严重。车轮在熠州一中门口压过汪着水的路面时,哗地一声,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只见正要转弯的一个骑车女孩一声惊呼。回首一看,只见她一身洁白衣裙瞬时斑斑点点!
“喂——”
罗纪听见一声气极败坏的咆哮,转头看向车窗外,讶然心惊——是她?颜夕!
“喂——”颜夕气极败坏地咆哮,浑然没有认出这辆豪华骄车的车牌以及骄车里的罗纪!
湿漉漉脏兮兮的污泥水像暗器一样飞溅上身时,颜夕才从冥想中骇然回魂,只见一张黑色奔驰急驰而过,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颜夕忍不住更大声咆哮:“混蛋!”
听到这一声气极败坏的斥骂,本想停车的罗纪不知怎么竟然木然地笔直开了过去,可是,一颗心却沉重地落了下去,仿佛被车拖着被迫前行,却忍不住不舍地回望车后。
有一丝怅然与惶恐,还有,一点点担心与眷恋,沉重地划过心底。可是,还是身不由已地跟着车子逃离。罗纪不知道,自已到底怎么了?
他一直是一个敢于担当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像一个打碎了花瓶怕被妈妈责骂的小孩一样本能地逃离了现场?
或许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太过美好,他不想破坏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或许他对父母的思念那么浓烈,他停不下疾驰如风的心?
罗纪心烦意乱地踩下油门,向郊区的熠州机场飞驰而去。
刚到校门口,就碰到了这倒霉的破事,看来今天的运气真是背!颜夕恨不得追上去把开车的司机拖下来当足球踢上几脚解气,可看着飞驰而去的罪魁祸首,她无奈极了,只能恨恨地嚷嚷:“有车了不起啊!”
人呀一旦倒起霉来真是关起大门也挡不住!
不敢迟到的颜夕愤慨地小声咒骂着停好车子,边用纸巾揩着衣服上的污渍,边快步跑向校办公楼的职工会议室。
离溪洲越来越近了,广播里空中小姐的嗓音甜美温柔,大家都依言系好了安全带,几分钟后飞机就要在溪洲机场降落了!
飞机在云层里穿梭,渐渐地,青翠的群山和碧蓝的湖泊出现在眼底,象积木一样密密麻麻的建筑物也映入眼帘。罗育恒的心跳突然激烈起来——就是这块土地吗?让他恨不得也忘不了的溪洲吗?西南高原上最璀灿的明珠,是她吗?
第一次,罗育恒在这种角度俯瞰她的全貌:苍莽的森林如绿色的汪洋,盆地间星罗棋布的城市村庄如海上飘荡的帆船,明亮的湖泊如散落的贝壳,色彩鲜明而形态各异。似一幅瑰丽的工笔重彩,绚烂夺目,却韵味悠远!
花园城市。自然与现代的完美结合。
这就是故乡溪洲给罗育恒崭新的印象。
俯瞰青山绿水中纵横交错的高架立交桥和绿洲中耸入云霄的高楼大厦,罗育恒不禁热泪盈眶。这是他的故乡,他的爱恨交织、梦里常回的故乡!
她是这样熟悉,又是这样陌生!
这一刻,心底涌上来的,不再是四十三年前离开时翻涌的恨意,而是他自已都不敢相信的,一丝丝,暖意?
隔着来来往往的旅客和长长的玻璃墙,罗育恒和蔡敏雅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早在机场大厅等候多时的儿子罗纪——在喧嚣人群里卓而不群的儿子!
儿子显然也看见了他们,迈开长腿忙着朝他们奔来。
“妈咪!”罗纪冲了过来,紧紧地和母亲拥抱在了一起。蔡敏雅眼泪哗哗直流,伸手抚摸儿子整齐的鬓发、高洁的额头、浓黑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唇角……
“妈咪,对不起!”看到妈妈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罗纪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妈咪好想你,纪儿!你为什么这么狠心都不回家!你爹地又不准妈咪过来看你!你知不知道妈咪担心死了!”蔡敏雅捶了儿子两记,又忍不住抱住儿子哭泣。
“对不起,妈咪!”罗纪搂住母亲,忍不住也流下泪来,“妈咪,我也好想你!”
罗育恒心情复杂地看着和母亲相拥而泣的小儿子,三年不见,儿子似乎一点没变,依然挺拔俊朗,可是,儿子又好像变了很多,清俊的脸孔线条坚毅,看起来成熟深沉了许多。
父亲看了自已多时罗纪才惊觉地转过头来,表情复杂地喊道:“爹地!”
罗育恒也是表情复杂地应道:“嗯。”
气氛顿时有点怪异,罗纪感受到了父亲的压力,借口道:“我去拿行李。”
“不用了,他们去拿。”罗育恒冷淡回答,指了指身后的保镖。
“爹地、妈咪,飞了那么长时间肯定又累又饿了吧?先休息还是先吃饭?”走出了机场大厅来到停车场,罗纪打开车子后备箱让随行保镖将父母的行李箱放进去,并将车钥匙交给了父亲的保镖。
“当然先吃饭!你呢,育恒?”蔡敏雅笑逐颜开,为这幸福的相聚而激动得泪光闪烁。
“听你的。”罗育恒不愿意直接回答儿子,侧头对妻子说。
罗纪感受到了父亲的冷漠,喜悦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下了立交桥,出了收费站,车子便象浪花流入大海一样融入了拥挤的车流。
“过路都要收费吗?”蔡敏雅有点郁闷地问。
“不,高速路才有,”罗纪很似内行地解释道:“国家到处搞建设,需要用钱,这只是暂时的。”
“国家?”罗育恒冷呲,“纪儿,你是真的打算抛家去国了?”
“爹地,我理解你,你在中国吃了许多苦,是美国成就了你的梦想!美国有我们的家,有我们的亲人,是美国给了我们富裕的生活、梦想的幸福!可是,这里是中国,是我们的共同的根!不然当年爷爷不会坚决地带着奶奶回来——”
“不要说了!很多事情,你没经历是不会懂的!”罗育恒打断了儿子的话,摘下金丝眼镜,用手揉了揉胀痛的眼角。一想到冤死的父母亲,罗育恒的心便猛然悸痛了。
“纪儿,妈咪饿了!”蔡敏雅打岔道。
“哦,一会儿就到了,我会给你和爹地一个惊喜!再忍耐五分钟,OK?”
“OK!”蔡敏雅欢快的语气使车内紧张的气氛稍缓。
“育恒!”蔡敏雅忙用手肘悄悄捅了捅丈夫,眼睛眨个不停。罗育恒叹了口气,了然地点了点头,闭了嘴,沉思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繁华街景:八车道水泥路宽敞笔直,道路两边热热闹闹的金急雨挤在一起探头探脑,像在好奇观望,低声议论……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看着开得笑意盎然的金急雨,贺知章的《回乡偶书》突然涌上心头,罗育恒的眼角不觉湿润。蔡敏雅悄然将手覆上了丈夫的手背,罗育恒转头对妻子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又将目光调向了车窗外,蔡敏雅的眼角也不觉湿润了。
看惯了高楼大厦,牵绊罗育恒视线的却是那些夹杂在现代化建筑里古色古香的作为保护文物的传统民居和街上热闹的小吃摊,以及带着浓冽地方特色的传统美食招牌——
车子转入最繁华的中心城区,一座座摩天大楼鳞次栉比,一家家世界名牌专卖店比肩继踵,街上鲜衣靓影,路上名车云集……原来在国际频道里看到的中国竟然是真的!这是罗育恒始料不及的,因为熠州毕竟不是沿海城市,这样翻天覆地的巨变,让他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踏在熠州的红土地上?
可是,他不得不相信自已的眼睛,毕竟他离开这片土地已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
冥想中,纪儿转过头来指着前方一幢古色古香的琉璃建筑问:“爹地,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讲的爷爷常带你去的‘状元楼’?就是前面这家了!要不要在这家吃?”
“不是查封了吗?”罗育恒对这个“状元楼”有特殊的记忆。他还记得文革前,生活优渥的父亲常带他和母亲到状元楼吃饭,他还记得它的招牌菜——状元蹄,一整只香嫩可口的红烧蹄膀,菜一上来,父亲就夹了一大块香气腾腾的酥油汁皮给他,摸摸他的头,嘱咐他:“这是状元蹄,育恒,吃了定会金榜题名!”他还记得父亲掌心的温度,还有父亲眼里热切的希望……
想到这儿,罗育恒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可是好多年前就已经恢复了,看!‘状元楼’前面还特别标记了‘老字号’呢,就是这家了!”罗纪给保镖指了指,“停车场在那边!”
下了车,罗纪替父母亲打开车门,继续话题:“近年中国非常重视创设优越的创业环境来推动经济发展,过去那些阻碍经济发展的条条框框已经很少了,相反的还为投资商提供了很多便利。现在国内的投资环境真的很好,我想罗氏可以考虑一下进军国内市场。”
“就这家吧,敏雅,你说好吗?”罗育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移话题询问妻子。他对儿子的狂热仍有一丝疑虑,多么相似的语气、多么相似的热情!当年的父亲,和现在意气锋发的纪儿一样,同样满腔热血,同样壮志凌云——可是,父亲的梦破碎了,代价是他和母亲的生命!
他不知道等待儿子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儿子已经长大,做父亲的,再不苟同,再不高兴也不能折断他要飞翔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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