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2

颜夕虚弱地微笑：“不关洪颜的事，是颜老师不好。”

        洪颜愧疚地低下头，过了片刻抬起头勇敢地说：“我也是爱之深才责之切嘛，我知道错了！对不起，颜老师。但是，颜老师，你能不能再给我们上一节课呀，我们好怀念你的课！”

        “是啊，做梦都想！哪怕只是一节”班长普孝虎认真地补充道。

        “颜老师，你就给我们上一节吧！”洪颜摇晃着颜夕的胳膊，被旁边同学责怪地瞪住时才惊觉，颜老师可是在输着液啊！洪颜吓得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放开了手。

        粗心的洪颜、可爱的洪颜、敢爱敢恨的洪颜。

        望着这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颜夕沉默了，却湿热了眼。

        “颜老师！”同学们欲言又止。

        颜夕心中一酸，忙答应道：“好，老师答应你们……”

        “耶——”全体学生欢呼，引得医护人员也前来干涉，同学们则笑逐颜开地吐吐舌头。

        看着学生们喜形于色，颜夕又担心起来，忙补充道：“但老师要你们记住，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路！还有要记住，你们不是为老师读，也不是为校长读书，是为自已读！不要排斥新老师，她是为了你们好！”

        “为什么这么悲观呢？难道你也妥协了，也把考试和大学看成了学习的终极目标，而不是创新未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音象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轻轻地响在身侧。颜夕和学生们惊讶地回头，却见高大挺拔的罗纪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沉郁地看着她。

        是罗纪，开完校会和父亲闹了别扭，他感觉很不舒服便来到医院，不巧又撞上了颜夕和她的学生。

        只见短短几天不见，丰采照人的罗纪竟然已这样憔悴——胡须都扎出了下巴和脸颊。

        “你怎么了？”俩人不约而同出口相询，话才出口，都忍不住笑了。

        学生们都不说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里脸上都是忍俊不禁的诡异笑容，安静的病房空气里，突然涌动一股暧昧的暗潮。学生们终于隐忍不住爆笑出声，一个个鬼灵精地挤着眼睛，吐吐舌头，嘻嘻哈哈，边笑边走：“颜老师，超级大帅哥来了，就不打搅啦！加油啊！”

        “罗校长，我们颜老师可是美女哦，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在颜夕发作以前，他们成功地逃之夭夭了。颜夕难堪地红了脸：“这群小鬼！”

        罗纪却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多久了，没有这样开心地笑了？罗纪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外，转过头来看着颜夕，目光温暖。

        熠州市委会议室向来如此，红色背景，圆桌。

        “大家有目共睹，中国潜能学校已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作为一方政府，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坐视不管，而是有责任有义务帮扶它！所以我提议，把中国潜能学校列入这次农村贫困青年劳动力转移输出工作的一个培训基地，就算给它一个喘息的机会！”洪峰在为罗纪和潜能学校据理力争。

        “可是潜能学校能做好这项工作吗？罗董事长在开学典礼上说的话已经引起轩然大波了，现在社会上对这所学校可是褒贬不一！”禹静波市长向来都是另有高见的。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我们伸手拉一把嘛。事实上，如果我们抛开了罗董事长的阴影，客观如实地来分析潜能学校和罗校长的话，就知道潜能学校并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而是有特色的，有市场的，会为咱们熠州人民做出贡献的！我想，这所学校是值得我们去帮扶的！”

        禹市长却提醒道：“洪书记，你也说过，政府的职能应该归位，管好该管的事情，把不该管的事情还原给社会和市场，怎么现在又要插手潜能学校的事儿了呢？”为什么你说的都是天经地仪？

        “我知道，政府是不能再包罗万象、越俎代庖、四面出击了，否则又要漏洞百出、精疲力尽、得不偿失！可是，市场和调控都是手段嘛，在实事求是和市场允许的基础上，扶持和培育产业也是政府的工作重点！早在十几年前，要是熠州各级政府就意识到扶持和壮大龙头企业对带动相关产业和促进农民增收的重要性，整个熠州的经济社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农民也就不会老徘徊在这个暖饱线上了！”

        禹静波的脸乍然翻红：“支持贫困农民子女上学，我没有异议，这不也是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具体表现嘛！怕就怕我们扶持了潜能学校，却打击和压制了其他学校，甚至牺牲了其他学校！这是人为地制造社会不公平嘛！这可是会破坏和谐社会的稳定大局的！”

        “禹市长，我想你弄错了，我是说现在，罗校长最需要帮助的现在，我并没有说永远都偏袒潜能学校，更没有说要打击和压制其他学校！”

        张国柱副市长等几个常委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形势又朝洪峰这边倒了，禹静波假装不屑：“那当然，只是潜能能学校的办学能力确实让人怀疑，至少应该调查了解，慎重考虑，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时，刘秘书走了进来，躬身凑近洪峰耳语：“洪书记，不好了，忌龙寨出事了。”

        洪峰脸色大变，提高了嗓门：“调查了解是应该的，我没有异议，只是大家要搞清楚，罗校长已经投入了巨资，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和立场，这是我们极度不能藐视的重点！同时我也要提醒大家，罗氏如果落户熠州，那意味着什么？我是说如果，现在是罗氏父子闹矛盾，可如果哪一天又和好了呢？如果我们走错了这步棋，气跑了罗氏，那又会怎样？所以，从熠州现有的各种社会矛盾来看，从合力集团的情况来看，潜能学校都是我们近期内必须帮助的重点对象！”洪峰顿了顿，将目光移到教育局章洋局长身上，“就请章局长负责处理这件事！现在所有人都立刻赶往忌龙寨！”

        章洋缄默着，没有说话，像其他人一样匆匆地收拾起桌上的资料。禹市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章洋，你也应该去一下，走走基层总是有好处的！”

        章洋怔怔地看了看禹市长，点了点头。

        医院病房里，乱哄哄的学生终于走了，只剩下了罗纪和颜夕。

        “看你脸色不太好。”颜夕问。

        “没事儿，只是有点睡眠障碍，开了点药。”罗纪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你不也一样吗，这么早就来打针？”疲备的双眼咪成一块糖。

        “是吗？”颜夕笑得有点困窘，但这更增添了几分娇柔的气息，使她更像一朵带露的百合花了！

        “看得出，你真是个好老师，学生们都这么关心你？”

        “我知道，可我不能再为了自已所谓的理想而拿学生的前途作赌注！他们输不起，我的良心也输不起！”颜夕鼻子一酸。

        “看来你真妥协了！”罗纪微感失望地望着颜夕。

        “不，我只是面对现实感到无奈而矣！有个家长说得好，她说现在的教育像剧院散场一样，顺着走都可能被踩倒，谁还敢逆行？”

        “这么说，你也不相信潜能学校了？”

        “哪有！只是……”颜夕一时语塞。

        “我知道，中国人陷在应试教育的桎梏里太久，已经变得麻木！变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一切都天经地义！想改变，真的太难了！”罗纪落寞地说。

        “我知道，我到底没有你悍卫真理的勇气！对不起？”颜夕愧疚地低下了头。

        罗纪摇头苦笑道：“别这么说，这怎么能怪你？”

        “为了升学率，差生都成了过街老鼠，成了学校和老师打击的对象，有的科任老师们甚至联合起来，对差生进行辱骂、冷落、孤立，迫使其自动退学……而事实上，差生并不差，他们都有一种无人能比的一种独有天赋！”颜夕喃喃道，“我知道，你要是的人才，而不是全才……其实，失学的学生很多，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尝试着帮你联系一下。”

        罗纪凝神谛视，屏息谛听，感激之情溢满心头。

        “这些孩子，其实也很想读书，只是，世事难容，时不我待……他们都不知道还有潜能学校可以让他们重新展翅高飞！”颜夕激动地说。

        “你说的石天，他家住哪儿？”罗纪突然问。

        “你有时间吗？”颜夕吐吐舌头，为自己的唐突而不好意思。

        罗纪读懂了她的心思，不由皱紧了眉头：“你想干什么，你可是在住院输液！”

        “不碍事的，输液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而且，也差不多了？”

        罗纪一脸狐疑，不解地看着颜夕。

        颜夕凶巴巴道：“还愣什么？我现在就想走，快叫医生！”

        罗纪又愣了愣，打量半晌，终于缓缓点头道：“嗯，是吗？看来你真的没事了？”他刚想转身，地突然摇头道：“不行，不能这样！”

        见罗纪不听使唤，颜夕低头自己撕起了胶布，迅雷不及掩耳地拔起了针头。

        罗纪大惊：“你干什么？”

        “快帮我按下一手背！”颜夕拎着针管转头吩咐罗纪。

        看她手背针贴处洇开了血迹，罗纪忙轻轻按了上去。她手掌纤柔，骨质秀朗。因为输液的关系，触手冰凉，罗纪却心次震动，最后握住冰清冰凉双手的画面嗖然浮现眼前。罗纪低头。颜夕莫名地望着他，不知为何。

        也巧，罗纪无意的一句，就点燃了颜夕的心火——多久了，颜夕真不敢想象收到了退学通知书的石天会怎样？不知道此时的石天又在做些什么！

        洪峰等人匆忙地散了会，就急着发动车子赶往忌龙寨。

        才上了车，刘秘书就从前排回过头来，向洪峰书记和盘汇报道：“洪书记，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昌源矿业的一辆矿车将满满的一车矿渣倒向浅沟，正在浅沟里拾矿的忌龙寨村民因为来不及闪开，当场被砸死了三人，砸伤八人。可事后，昌源矿业却声称对此不负任何责任，于是村民就把三俱尸体搬到通往熠州的公路中间，并设置了灵堂，说是要讨个公理，要求上级政府来解决。现在，交通已经堵死了，都堵六个小时了，警察都没办法解决！更坏的是，村民把肇事司机和其余十个司机也捆绑在灵堂旁，说是要以命抵命，哎！如果再解决不了，恐怕真要出大事儿了！”

        洪峰紧锁眉头，没说一句话。

        这时，一个陌生的神秘人却拦住了洪峰的车。

        司机警戒地厉喝：“干什么？”

        只见那人摆了摆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再出示了工作证件。洪峰按下车窗。

        神秘人走近洪峰，恭敬道：“你好！你就是熠州市委洪峰书记吧？我是黄卫东，中央政研室政研员，在网上看了熠州的问责制和信息化改革建设，觉得很有创意，便前来了解具体情况，不介意我搭车吧？”说完他将证件递给了洪峰。

        洪峰看了看他的证件，又再迅速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男人：平头、瘦高个子、五十上下，穿了一件墨蓝色T恤，烟灰色跑裤，同色运动跑鞋，都是361度牌子的，式样简单，却精神抖擞，他眼色沉静地瞅着洪峰，态度平和。

        关于黄卫东，昨天省委组织部王部长就亲自打来了电话，洪峰却现在才想起来，他将证件递还了他，欠疚道：“对不起，看我忙的，把这事给忘了，卫东同志，请上车。”

        “谢谢。”黄卫东也是个直人，毫不客气地上了车。

        “洪书记，这合适吗？”刘秘书却着急地挤了挤眼睛。

        见洪书记没反应过来，刘秘书压低声音，焦急地小声提醒道：“忌龙寨可出大事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既然卫东同志是中央派来的政研员，就该让他知道下边的情况！有啥不对？开车！”

        黄卫东朝一脸狐疑与担忧的刘秘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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