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男孩的选择

　　时间点滴流逝，不知不觉间已近深夜，但医院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让人很难察觉到昼和夜已经在不经意间完成了转换。

　　而在医院三楼的走廊中，刺眼的白光在墙壁、地面甚至玻璃上反射，让整个空间显得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像病人们大病初愈的脸色。

　　又由于是夜间，重症病房区域的走廊中几乎看不见病人身影，除了偶尔会有医护人员路过外，再无其他人，因此，环境也安静的让人压抑。

　　“我得了绝症，活不久了...”沉默了十多分钟，男孩总算出声，他抬起头看向暮黎，不过表情很平静，似乎说的不是自己。

　　“...”没有搭话，暮黎侧耳倾听，因为他知道对方还有下文。

　　果然，男孩没让暮黎等太久，在沉默数秒后，有一次开口，也彻底打开了话匣。

　　“我得了骨癌，发现时已经晚期，家里为了我卖掉了房子，但杯水车薪。”

　　“我父母准备向亲戚朋友们借钱，但他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们，我不想让父母再为我而跪在别人面前去哀求，而最终迎来的也只是对方的冷漠眼神和驱赶。”

　　“我也不想让父母把血汗钱继续扔到那个无底洞，而最终只能换来一句‘我尽力了’。”

　　“我上网查过我的病，根本治不好的，何必继续挣扎，我不仅要继续遭罪，父母也要跟着遭罪，即便扔进去大把的钱，到最后也不过是人去财空。”

　　男孩的面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就如同一位旁观者在讲述别人的事情。而他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将有些发灰的皮肤展现给暮黎看，而之后拉好衣袖，又将黑色头巾帽摘下，露出了稀少的发丝。

　　“看见了吗？所以？你救了我，就认为我会感激你吗？”戴好帽子，男孩面无表情的撇了暮黎一眼，然后站起身，朝远处电梯口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虚弱道：“我没钱支付这次医药费的。”

　　“喂，你的病房在这边...”于青一直在旁边听着，直到看见男孩起身，以为对方走错了方向，连忙好心提醒，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暮黎拦下。

　　“对不起，是我们太自以为是，至于你的住院费，会有人帮你支付的。”面对男孩的背影，暮黎站起身，然后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虚弱的声音传出，男孩扭头对暮黎笑笑，然后走进了开门的电梯中。

　　“他...这是什么情况？”看着眼前一幕，于青面露不解，不由自主的看向暮黎。

　　“他还想自杀，而这一次，我尊重他的选择。”暮黎面无表情的坐回休息椅上，轻声解释了一句，好像是解释给于青听，又好像在对自己说。

　　“...”于青没有说话，表情复杂的转过身，看向窗外的夜色，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空旷而又苍白的走廊中，一坐一站，各自沉默，也各有所思。

　　“别想了，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既然做了决定，我们只需要尊重就好了。”过了很久，暮黎叹气起身，对着于青有些惆怅的侧影说了一句，然后朝病房室走去。

　　但于青没有跟上来，仍然站在那里发呆，看样子男孩与暮黎的对话和表现对他的冲击很大。

　　第二次敲响了病房室的门，还是周怀刚给开的，他先是探寻的四处张望一番，这才带着疑惑看向暮黎：“还有什么事吗？那个孩子呢？”

　　“谁？”暮黎佯装不知对方指向。

　　“刚才喊住你的那个孩子，他哪去了？”周怀刚将暮黎让进房间，轻声解释。

　　“他呀...我看他往电梯那边去了，也没注意他要干嘛。”暮黎一本正经的睁眼说瞎话。

　　“这孩子...”周怀刚叹口气：“他身体还很虚弱，怎么能随意走动呢？”

　　暮黎看着周怀刚，发现对方表情真诚，确实在为男孩着想，而看样子对方好像也没有听见自己和男孩的对话。

　　“他有自己的独立思想，我也不会强行约束他的行动。”语气平静的解释一句，暮黎已经走进病房，站在了周才的病床前。

　　“大夫有没有说你儿子什么时候醒？”出于人道关怀，暮黎真诚的询问了一句，也转移了周怀刚的注意点。

　　“生命倒是无碍，只是大夫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醒。”将暮黎让到周才的病床前，周怀刚面带苦笑，而在说话时他更觉得心中发苦。

　　“那就好。”点头附和一声，暮黎朝着另一张病床努努嘴，“那个小妹妹呢，她情况怎么样？”先前，在他救人时，小女孩是四位昏迷者之中情况最糟的一位。

　　“应该也没事吧？”周怀刚的语气有些迟疑：“大夫没细说她的情况，而我只顾着小才了，也没太注意她那边。”

　　“行，那我先走了。”说完，暮黎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但就在这时，周华刚突然出声阻拦，而他在看向暮黎时，表情有些纠结：“暮侦探，你能不能帮我向警方问一下，另外两个孩子怎么办？”

　　先前，王锋将周才三人送到医院后，通知周怀刚赶来，而在他赶来后，王锋等人便不见踪影。

　　若只是照顾周才，那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但面对另外两个孩子，他实在是没精力照顾，而且医药费的问题，也总要有人承担吧！

　　“你主要照顾好周才就行，王警官已经通知了另外两个孩子的家属，让家属尽快赶过来，而在此期间，警方会安排人照顾两个孩子的。”不用询问警方，暮黎直接向周怀刚解释。

　　在楼下录口供时，暮黎曾跟王锋聊过相关情况，警方通过另外两个孩子衣兜里的车票确认了身份，也联系上了双方家属，而他也顺道得知了两个孩子的名字，男孩叫冯钦华，女孩叫蒋萱。

　　“可是...警方过来一趟就走了，到现在也没看见人。”周怀刚有些着急，他感觉警方和暮黎都些不靠谱。

　　“警方的人还在忙，不过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忘了你这边的。”暮黎笑呵呵的应付了一句，并没有详细解释。

　　而实际上，警方早已全员行动，只有王锋留在医院接待记者，其余外勤警员正在诚缘客栈周围搜索‘摆渡人’。

　　当然，‘摆渡人’早已死亡，而暮黎又没告诉王锋实情，因此，虽然警方展开地毯式搜索，但结果也可想而知。

　　“那好，我明白了。”尽管还是不太相信暮黎，但既然对方如此说了，周怀刚也不好再说什么。

　　“行，那我先走了。”总算安抚好周怀刚，暮黎也不打算继续停留，直接推开病房室的门，轻声走了出去。

　　而他这次到来，主要是想确认周才和小女孩是否醒来，先前男孩的话触动了他的内心，他突然想从另外两人的口中询问出想要自杀的原因。

　　但两个孩子仍然昏迷，他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至于对男孩说过的支付医药费一事，他当然不会支付，他不想牵扯上解释不清的麻烦，而他会那样对男孩说，一是为了让男孩安心；二是他知道，待男孩自杀后，自然会有人来支付医药费。

　　“走吧，找地儿睡觉去！”走出病房室，暮黎看见于青还站在走廊的窗户前发呆，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将对方从出神中唤醒。

　　于青被唤醒，眼神有些迷茫，他跟在暮黎身后，语气认真问道：“老板，你说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嗯？”露出诧异，暮黎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他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为实现理想而活，即是人生的意义。”

　　一句话说完，还有另一句没讲：“当然，若想谈理想，得先谈生存。”而这句话太现实，暮黎不打算讲出了打击于青的积极性，而是选择留在了心底。

　　“为理想而活吗？”轻轻的重复了一句，于青不在说话，反而在心中感叹：“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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