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眼睛……”墨兆倾还想继续说下去，又不知怎的戛然而止，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部缠着白条的男子，想起昨天这人对他的小动作十分冷淡，又貌似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恶啊……以后本皇子的技巧用不上了。
楚慕华淡淡泯了一口茶水，若是看见对方那带有不怀好意的惋惜表情，恐怕神色更要冷上三分。
不经意间，头发突然被轻轻撩拨了一下，楚慕华放杯的动作一顿，抬头望着这个自己看不到的人，辨别着这人的轮廓。
墨兆倾看对方抬头望着自己，一时忘了对方的眼疾，恐佳人恼怒，两手摊开，无辜地说：“有片桃花落在了你的头顶上，我帮你拿下来而已。”
“嗯。”
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回答，墨兆倾被冷风一吹，竟然打了个颤，连他自己都郁闷为什么有点怕这个面如死水的男子，或许是因为他无法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任何情感的预兆，让他看不透对方的内心。
不过，这种症状后来被他自己嘲笑称为“妻奴”……
“走吧。”墨兆倾顿了顿，顺着对方袖摆拿捏起那小巧的手，期间有意无意的碰到楚慕华柔嫩的肌肤。
那感觉……像是婴儿般白润细腻，墨兆倾大吃一惊，脸上不着任何神色，一抬头，就看到满脸怨恨的龙无渊。
“我家公子的手也是你能牵的？！不可理喻！”龙无渊气鼓鼓的，幼稚的面庞让墨兆倾忍俊不禁，自己是好久没有见到这般纯洁无暇的孩子了，京城里的孩子，从小就跟官场商业里的大人们耳濡目染，学的一身污浊之术，相比之下，这个小破孩也算是与众不同的了。
细想……楚慕华也是这样的白玉无瑕，身上既没有任何戾气，也没有任何俗气，配上他如画一般俊美的容貌，真有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想着想着，四皇子不禁脑袋一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小的龙无渊看这个无礼冒犯自家公子的人只是笑，半晌不答话，气的脸红红的，不懂为什么公子对于这人的冒犯毫无反应。
“公子……”龙无渊大大的眼睛里泛着委屈巴巴的泪水，一脸被欺负了的样子。
这孩子……从小戏就这么多，能去当戏子了，墨兆倾立马将原本纯洁无暇的龙无渊划为了邪恶的小孩子。
楚慕华静静感受着这一大一小两人斗嘴的样子，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有多久没有这种奇异的感觉了？一年？两年？十年？
自从十岁随师父云游四海八荒，原本内敛的他被天地磨练地更加深沉，对周遭人的反应表现的也更为无感。
楚慕华半天不言语，几乎等同于默认，使得墨兆倾更加洋洋得意，看着气得腮帮子鼓鼓的龙无渊，莫名舒适。
“这样，我用一条细线的一端给楚公子手腕缠上，一端系在我手上，这样就不会走丢了，如何？”墨兆倾征求似的对从始至终毫无反应的楚慕华说，那温润甜腻的语气若是被了解墨兆倾的人知道，肯定是惊掉了下巴，单不说墨兆倾征求别人的意见就很让人吃惊了，况且是很温柔的征求意见，这简直是撞鬼了一般。
楚慕华略微一点头，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感觉有人将一条长长的细线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冰冷的皮肤上留下了对方温暖的温度。
真是……好暖和呢。
墨兆倾微微一笑，收敛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朗俊的面貌显得亲和可人，与坐着的素衣男子十分协和。
相与步于桃花林中，墨兆倾在前，楚慕华在后，中间夹带着一个小小的龙无渊，留给桃花林三个温馨的背影，许多年后，龙无渊每每想起这件事，就有一股暖意淌过全身，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就定格在那一刻，定格在桃花林里公子与四皇子相遇的时候，那样纯洁美好的相遇啊……
可惜不会再有了。
“这片桃花林，我似乎没听闻过，据我浅薄的知识所知，大墨有两处最为开阔的桃花林，一片在最东，一片在最西，离京城尚远，而且这里桃花偏白，与我所见到过的大相径庭。”墨兆倾拨弄着细细的红线，侧着头，仔细看着楚慕华，怕是被风一刮这人单薄得就飞走了。
“嗯，这里原是一片不知名的小桃林，被我师父唤为斩泪崖，如果不进入到深处，是看不到桃花林的，这里，也是一个变化莫测的无极阵，一草一木的改变都会影响此阵，稍有不慎，就会有去无回。”
楚慕华淡淡回答道，感到有一块润滑的东西连同细线紧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墨兆倾沉默不语，没有注意他提到的“斩泪崖”，而是心里惊叹这个如画般美好宁静的男子到底城府有多深，无极阵法他是略有听闻的，其变化无常，已失传多年，却在此人手里流传，还施加在一片广阔的桃林里，恐怕也是个狠角色。
细想……自己上次非常容易出去和这次这么简单进入到这里，也是这人精心帮自己率先破了此阵，否则他还真的得困在这里永不得出林，活活困死了。
楚慕华娟秀的面庞不动声色，连带空气都恬淡了三分。
走出桃花林，缓步通往京城的路上，两人都再未说话，一红一白沉默的身影，看呆了路过的行人。
“两位公子留步。”
墨兆倾闻声而去，叫住他们的是一个看起来已经半只脚踏入黄泉的老人。
“老人家，有事吗？”墨兆倾语气十分恭敬，丝毫没有像一些跋扈的公子哥拿皇家身段压人的气势。
老人略微点一点头，赞许地看着墨兆倾，又望了一眼冷峻如冰的楚慕华，暗暗低语了几句，刻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这位公子是否想要算上一卦？”老人扫了一眼白衣公子，觉得对方十分眼熟。
“好。”
“仕途？姻缘？”
“好。”
“姻缘？”
“好。”
墨兆倾有点无语这个逆来顺受的佳人，怕哪天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老人从腰间摸出一堆签，随意洗了洗，楚慕华在四皇子与龙无渊幽幽注视下，抽中一签。
“恩，上上签啊，公子与未来夫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墨兆倾保持着笑容，却又有点难过，他也曾幻想以后自己迟早会遇到一位女子，成亲拜堂入洞房，平淡过完一生。
可是……他是皇子，是不一样的，明争暗斗，他不愿参与，大堂上的龙椅，他不稀罕，却也无法逃脱历代以来都会发生的事。
如果可以，他想带着心爱之人，游历各处人间仙境，过着恬淡却充满情趣的日子。
可惜的是，这种日子，是奢求不得的。
他不禁瞄了一眼平静的楚慕华，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瞬间，三个人外加一个眨巴眼的天真小童之间的气氛慢慢凝结，龙无渊几次想开口，却被自家公子冷静的脸色给制止了。
老人见两人未搭话，更是满意的样子，点了一下头，扬长而去。
“诶，那个……”墨兆倾刚想开口叫住老人，感觉到系在手上的线拉紧了，只好跟上不紧不慢的白衣公子，神色十分郁闷。
“公子，那老伯伯是什么意思啊？”小小的龙无渊晃着脑袋，企图撒娇。
撒娇无耻！墨兆倾心里想着。
“字面意思。”楚慕华冷冷的开口说。
墨兆倾一愣，见到这人语气这么冰冷，竟不敢开口调侃了，只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打起了心里的小算盘。
再过许多年，若是能再从来一次，墨兆倾绝对会大声地对那位老人说，不对，这位白衣公子的夫君和他才是天作之合。
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龙无渊注视着老人离开的背影，他总觉得，老人的笑容，其实是一种很悲哀的笑，又无奈，又惋惜。
自然，这三人也不会知道，这位老人正是被称为“大墨第一卦”的左升，他从未失算，或许，在这繁华表面的大墨国里，左升是看得最为透彻，最为明亮的。
当然，当左升得知几年后的结果时，他也一定会也懊悔当初为什么会多言多语，让自己看好的两个少年郎经历刀割般的痛苦，甚至……甚至……甚至阴阳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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