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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你好好想想吧


  在榻上养了数日,顾如许总算能在屋中稍事走动走动了,兰舟来给她换药时,她正扶着椅子,给自己倒茶。

  “丫鬟呢?”他皱了皱眉。

  “我让她们下去了。”她抿了两口茶,看向他,“我又不是残废了,何须她们时时在旁伺候着。”

  兰舟点点头:“能走动几步,也有助于伤口愈合。”

  她放下茶盏,正打算挪回去坐下,却听他在身后突然道:“你方才遣一暗阁弟子出去了吧?”

  她猛然一僵。

  他又问:“去做什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来,一脸鄙夷:“我最烦你这种明知故问的坏毛病,既然都被你截住了,还来问我作甚?”

  暗阁本就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自然都对他颇为忠心,诚然她也算他们的主子,但若是恰好被他逮住了,暗阁中没有人会对他瞒而不报。

  “只是想听你亲口承认一句罢了。”他淡淡道。

  “认什么,我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让人去郑府报个平安罢了。”她蹦回床边坐下,没好气地别开脸。

  “你是去报平安,还是去看看那边的某人是否平安呢?”他意味深长地问。

  顾如许咬咬牙:“行行行!我就是有些放心不下怎么了?你又不是不晓得,郑承多疑得很,几个胡姬都要让人时时刻刻盯着,对手下的门客更是试探又试探,此事本就不该让他掺和进来,我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兰舟静静听着她说完,破天荒地没有同她争论是否应该远离沈虽白的事,沉默了片刻,在她旁边坐下来。

  “阿昭,你是不是觉得,我总是针对沈虽白,只要有关于他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生气?”

  “难道不是吗?”她瞥了他一眼。

  讲道理,他为了沈虽白跟她撒脾气的事难道还少?事到如今她都没弄明白,他二人究竟为了什么事,能相互仇视到这等地步。

  兰舟默了默,叹息道:“我的确看他不顺眼,这我不否认,他明明和宁国府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却屡次纠缠于你,嘴上说是为了帮你,但他的心思,你当真以为我察觉不到吗?你和我的婚约,乃是御赐,即便我没有称帝,也定会娶你为妻,他沈虽白又算得什么,偏偏要抢走你,我岂能甘心情愿将自己的妻子拱手让人!”

  说出这些话时,他眼中的恨意愈渐浓烈,甚至到了令人背后发凉的地步,光是看着这样的眼神,她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阿彦,你我虽有婚约,但并未定下之时便出了那等事,你其实不必如此执着的……”话音未落,她便因他骤然冰冷的目光,感到浑身发凉。

  “无关赐婚,我也要娶你。你是宁国府的郡主,我是大周的太子,本就门当户对,何况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比谁都要亲近,沈虽白岂能插足?”

  “这……”她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她与他的确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无论哪一世,他都待她极好,甚至在她身负重伤之时,甘愿为她豁出命。这五年,他一直和她相依为命,为了回到楚京,他们多少次同甘苦共患难,这一路走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也没有人比他更晓得她想要什么。

  若不是她在云禾山遇到了一个沈虽白,或许真的会嫁给他吧。

  可惜,有缘不代表有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沈虽白,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她对裴君彦是有愧的,上一世她已经忘了自己为何会答应嫁给他,可能正是因为心怀愧疚吧,可那十年的深宫,她尝到的,只有浑浑噩噩的孤寂。

  她还能想起,他面对她的无动于衷的愤怒和小心翼翼,他遵守了一生得承诺,至死都没有碰过她一次。

  她最后能想起的,是他心如死灰的模样。

  她不愿再看到他露出那等神情了。

  可是如今的他,似乎在重蹈覆辙。

  “你或许会觉得我小肚鸡肠,但除此之外,沈虽白本就是个不该掺和到这桩案子中的人。”兰舟叹了口气,终于平静了些,“你我回到楚京之前便知道,要面对的是怎样凶险的处境,踏错一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说不定会像当年的顾家九族那般,被弃尸荒野,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你我早已有了这种准备,才重新站在这,拿出性命赌一场,可是沈虽白呢,这又与他何干?

  你可有想过,他若是被人发现,司菀可会放过他,可会放过剑宗?以司菀的性子,派兵踏平犀渠山庄都在预料之中。剑宗虽不乏武艺高强之人,还有宗主沈遇和纯嘉公主在,但兔死狗烹,一旦让司菀察觉他们有可能危及裴君怀和她如今的地位,又或是他们在帮我们查宁国府一案,你觉得他们还能活命吗?有了琼山寨的先例,你还打算再拉一个剑宗下水?”

  他的话令她瞬间想起了第一世的最后,那个尸横遍野的犀渠山庄,还有被万箭穿心的沈虽白,一口气就这么悬在了心口,一揪一揪地疼着,她的脸色也瞬间白了三分。

  那是司菀做的吗……倘若是司菀,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那个女人,为了保住裴君怀的皇位,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下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何况犀渠山庄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江湖门派。

  “再这样下去,司菀和阮方霆有可能真的会杀了沈虽白,毁了犀渠山庄。”兰舟郑重地告诫她,“所以,你眼下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慎重。”

  她渐渐收紧了拳,紧紧捏住了被褥一角,陷入了沉思。

  兰舟平静地给她换了药,又施针给她打通血脉,好让她恢复得快一些,临走时,只留下一句:“我没有拦着那个弟子,只希望你今后好好想想。”

  顾如许坐在床榻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床沿。

  兰舟的话,的确不无道理,诚然他的确有些私心,但撇开他对沈虽白的仇视,他说得也还算中肯了。

  这是一个漩涡,她已经深陷其中了,再让沈虽白也同她一起赌这一局,是不是太冒险了……她一直想护着他,让他远离朝堂是非,无论她最后是生是死,他都应该成为一位值得人敬佩的武林盟主。

  他有着他的人生,江湖与朝堂本就两不相干,若不是她当年任性,爹也不会将她送去云禾山,他与她之间,本不该有什么交集才是。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她能做的,只有阻止即将发生的事。

  可眼下,他却一意孤行地随她到了楚京,甚至先她一步,进了郑府。

  这是前八世都不曾发生过的情况。

  他一次次地说服她,不知不觉越陷越深,他也的确帮了她不少,有他在,无论是岳将影还是天钦府,似乎都能帮她查到不少线索。

  可这样真的好吗?

  她这样贪恋他真的不会出事吗?

  应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自己心中的顾虑……

  她不是没想过,既然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那么让他留下,会不会能改变什么。

  可是这样的想法与第一世的惨剧交叠起来,也令她分外忐忑不安。

  尽管他一再保证自己会活下来,会好好的,但于她而言,第一世他的死已经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要是再发生一回,她该怎么办……

  眼下许多事还是有些混乱,线索也没有完全连起来,还有当初毒杀她的人,她有太多事还没能想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能护得住他吗?

  越想越觉得头疼不已,她承认自己还存了一丝侥幸,怀了一线本不该有的希望,可想起那个为了她与各大门派为敌的沈虽白,那个无论何时都信任她的沈虽白,她就狠不下心肠来。

  那是她喜欢了好久好久的心上人,再伤害他一次,她会不会后悔一生呢?

  ……

  与此同时,郑府。

  沈虽白关上了门窗,让假扮成顾如许的暗阁弟子暂且退下,而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些布帛和金疮药。

  顾如许送来的口信,暗阁弟子已转达,得知顾如许平安无事,他也就放心了。

  他晓得裴君彦定会照顾好她,即便他再不愿她见他,但有他在十一身边,他是最为放心的。

  他脱下外袍,缓缓解开中衣,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咳咳……”他竭力忍耐着胸口的钝痛,解开身上的旧纱布,重新包扎。

  他的伤势,从未给顾如许看过,她便只当他受了点皮外伤,但他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是清楚,于秋山那一掌,已经令他身负极重的内伤,只是他一直以内力强撑着,才顺利瞒过了她的眼。

  为了不让暗阁弟子看出端倪来,向她禀报,回到郑府之后,他也一直避人耳目,悄悄为自己上药,疗伤。

  这几日,伤势似乎有些加重了,看来得想法子弄些药回来,否则迟早会被发现。

  他受一点皮外伤,都让她如此紧张,若是晓得他隐瞒了这么重的内伤,她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先送他离开楚京城的吧。

  “咳咳!……”他喉中涌起一股甜腥,用帕子一接,便是一滩浊血。

  他神色一沉,将其捏紧,丢在一旁,开始艰难地给自己上药。

  包扎到一半,他忽然听到内室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立时警觉。

  那是他布在游廊下的一道机关,只要有人朝这边走来,便会碰到廊下的丝线,丝线极细,寻常不易察觉,却一直连到内室的铃铛上,铃铛一响,便能提醒他造作防备。

  他立刻起身,收拾桌上染血的纱布和药,匆忙将其锁进柜子中,穿戴齐整后,外头便响起了叩门声。

  “白先生,可在屋中?”郑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虽白惊了惊,定下心神,前去开门,俯身行礼:“参见大人。”

  郑承走了进来,尽管屋中已经开了窗,似乎还是弥漫着细微的血腥气和药味儿,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转而看向沈虽白:“老夫听闻先生这几日脸色不大好,便来看看可有大碍。”

  “有劳大人挂心,只是之前去山中礼佛,夜里受了些寒气,并无大碍。”沈虽白从善如流地答道,却忽然望见桌角处沾了一滴血迹,该是方才换药时不慎滴上去的,眼看郑承朝着那边踱步走去,他赶忙上前,借着斟茶为由,在他发觉之前不露声色地抹去了那滴血,转而奉上茶水,“大人请用茶。”

  郑承笑了笑:“先生客气了,身子不适,就不必斟茶送水了,老夫也只是过来瞧一眼,可有请大夫过来看看?”

  沈虽白道:“已经去过医馆了,大夫开了药,调理几日便好。”

  “那就好。”郑承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忽然问,“给先生的那个胡姬怎么不在这伺候?”

  “在下昨夜发了汗,便让她拿着衣裳去清洗了,一会儿便回。大人寻她,可有事?”

  郑承摇了摇头:“不过是随口问问。既然先生没有大碍,老夫便不在这搅扰先生养病了,近来愈发这天儿寒冷了,先生可要仔细身子啊。”

  “多谢大人挂念,恭送大人。”他俯身行礼。

  肩上的伤还未包扎好,眼下正丝丝缕缕地渗出血色来,所幸在染红外裳之前,郑承走出了这间屋子,他才得以松一口气。

  且说郑承走出了东院,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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