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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奸臣何论


  安祁旭回到神城,连青龙府都没去一趟,直接到了神华门,向守门的昭元军道:“臣青龙神君,求见尊神。”昭元军道:“请神君呈求见折子。”

  安祁旭自知并没有写折子,无东西可递,只好扯下腰间佩戴的玉牌,上有“青龙神君安祁旭”七个金字,他递上去,道:“来时匆忙,并无求见折子,劳烦你将这玉牌送入,以证确为本君求见。”

  昭元军一脸为难,却正逢若沁出宫为羽冰落办事,她心中既已清楚这两人之间的事,又因得羽冰落明确指示,待安祁旭已然有待神界神侯的态度,两人安安分分地行了一礼,她便接过安祁旭递上来的玉牌,又往后递给一灵人,道:“去通报尊神。”

  她向安祁旭又是一礼,淡淡道:“请神君稍等片刻,我还要去为尊神办些事,先行一步。”安祁旭惊慌于她的十分客气,连忙称是,送她离去。

  等了一会,便有灵人跑过来,道:“尊神请青龙神君去中书房。”

  直到被请进青华宫,安祁旭才彻底明白,为何当初柳氏能有那样的大的势力,从他这轻轻松松进入神宫就可看出:关系,远比实力要强得多。

  远不止这些,安祁旭被请入中书房,才发现殿内除了羽冰落别无他人,睡眼朦胧,平时英气的气势因此柔和了些,眉毛轻皱,倒像是被打扰了好梦。

  安祁旭的神色温柔了许多,殿内既无人,他也没行礼,径直坐在她身边,端起茶送到她嘴边,拍拍她,笑道:“喝口茶清醒清醒,我有要事要说。”羽冰落依言接过他手中的茶,两手相触,反而使她更清醒了一些。

  胜过茶汤……

  安祁旭从寒亦里取出鹤族送的“大礼”,羽冰落看着挑了挑眉,笑问他这是何意。安祁旭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鹤族与妖王派来的胡娣姬同他的谈话,听得羽冰落又皱了眉。

  直到听完,羽冰落才道:“双方都等不及了。”安祁旭点头,又不免担心,道:“可我们也刚刚通知了蛇界,让他莫要管这事,如今若自己出手,岂不是惹蛇界生疑,觉得咱们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吗?”

  羽冰落笑,眼中尽是不屑,嘲讽意味十足:“那他也别忘了,蛇族是靠谁脱妖成界的。便是他们生疑,难不成还要起义反抗神界?魔界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安祁旭摇头,道:“魔界为例,他们的确不敢反抗神界,可莫须有的闲话,何必让它传出去呢。不过分一杯羹给蛇界,神界自然不会吝啬,不是吗?”

  羽冰落自然不在意什么羹肉之说,只是道:“我才没有想这些,只是做一件事顾忌这顾忌那,未免太累了些。”她大大方方地拉住安祁旭,道:“他们是跟着我打天下的,自然明白我的性子,我为尊,他们自然要迁就我。”

  安祁旭一愣,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像一个人,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应当是玥娑的待人之道才对。他叹了一口气,轻轻牵住她,道:“从前他们陪你的是打天下,霸道豪爽一些未为不可;可我如今陪你要做的是定天下,怎能再拿着将军行事的风范。”

  “那依你之见?”羽冰落听进去他说的话,便小声问他意见,安祁旭思索片刻,道:“可否找个理由,将妖蛇两界的人都聚到神界来,先探探妖王的口风,再通知蛇界首领应当如何做。”

  两人陷入沉默,不过一会,羽冰落想到一点,笑道:“玥儿一直吵嚷着要开玄玺草场玩,不如借此由头,请妖界、蛇界的人过来,若想不使人生疑,那就将冥界的人也请过来。”见安祁旭点头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她又问道:“要不要将妖界各族也一并请了,也好顺带了鹤族,毕竟你还收了人家的好处,难道不帮他进言吗?”

  见她那那些“大礼”打趣,安祁旭也不慌,道:“你只需要请妖界就可,至于妖王怎么带人过来,还需要上神界尊神关心吗。他们之间越乱,神界再出手相助,不更显得神界如救火之水。”

  他眉头一挑,拍拍身旁的“大礼”,笑道:“不过啊,既收了人家大礼,自然要为他们办点事情,臣会私下告诉他们,神界设宴,至于他们想怎么过来,怎么探口风,便是另外的事了。”

  这般模样,看得羽冰落目瞪口呆,啐了一声“奸臣”,见他仍不为所动,又故意刺他,“我是说你足智多谋好呢,还是说你左右逢源好呢?”

  安祁旭怎么会被她这吓到,摇摇头,道:“臣身为神界的官员,所做之事若对神界有利,那便是忠臣,至于如何对待他界,臣绝对是以神界利益为重。”他紧紧盯着羽冰落,手仍搭在箱子上,笑道:“也是为神界好不是,尊神若真要给臣冠上罪名,也应当冠个收他界贿赂。”

  “那本尊查查神律,现在你可以去伏狱司待罚了。”见她上套,安祁旭立马接上,一脸严肃,“此罪按受贿程度而定,按臣这般收百万两,允诺大利的罪名,按罪当诛。但臣以为,尊神不该治臣的罪。”

  她话锋一转,又道:“同谋、同党者亦诛,臣如今受的贿尽在尊神这,计谋亦同你一一说了,你便是我的同谋,尊神想要怎么治自己的罪呢?”

  想是脑子刚清醒,便极为快速地转起来,羽冰落也丝毫不客气,照样反驳:“同谋者,与之共谋,本尊从未替你谋划过任何事情;同党者,本尊与你自然不是一党。况且“大难临头各自飞”,神界可没有一人受罚左右皆苦的道理。”

  安祁旭乍一听她的话乍然心伤,又细细嚼来,品出其他意味来,笑道:“尊神博学,臣不能及。只是臣想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前一句是何?”被他这一问,前面当真要配些什么才好,羽冰落耳根一红,低头不语。

  他却不依,仍频繁闻问着,羽冰落扭过身,强撑着严肃模样,装出了沉声道:“本尊不知。”安祁旭单手撑着头,倚在桌旁还是笑,“尊神明明知道,臣想听……”

  只是这笑,带着耳畔的滴滴水声,桌旁的香炉中燃出的屡屡香烟,以及那阵阵心动扑通。窗外的风光着实美好,可繁花开遍,那一段时日里,太阳能照过的,只有一处罢了。明亮窗纸上太阳留下的痕迹,莫名地,温柔了许多……

  待若沁照例进中书房换茶点时,两人已正襟危坐指着一块地图,凑近一看,才知是玄玺草场的地图。她换了盘子便走,也无法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超出君臣。

  ……

  次日早议,便是几月之后,安祁旭同鹤族之间通了几次信,才彻底摸清他们的确不愿再等了,又献上几策,并将神界设宴之事提前告知。待早议之后,使臣前往妖界时,鹤族对安祁旭的疑心便尽消了。

  早议殿中,神领皆知此次设宴目的是何,唯玥娑欢欣鼓舞,丝毫不察。刚下早议,消息便如挂翼之驹般传遍大江南北。此宴盛大,举界来朝,共奉上神界,于界有光。

  毕竟盛世太平,泼金如水、洒珠如泥于上神界而言,不过在庾粟米之千分之一。

  后人若称此宴,应称为“永灵乐圣之宴”,若在前面加个“首”字,未为不可,又或是在前面加了个“唯”字,更为恰当。

  唯,只此一次,因为有她、有他,有灵世中含笔墨之人,故而称“唯”。

  纵早议之后便是旭日东升,神民不理,点了灯烛,打了精致灯笼,请人作画作诗在上面,挂满屋前;临水之家,尽做荷灯,硬要与将出的真荷比姿。按此彰显神界大气……

  妖界人还未至,百车贡礼先至,若合金银而算,未免俗气,只择无价之珍细数,也要有金乌绕凡一周,更不必说可估价之物。

  贡礼从西极进入神界,安祁旭亲自看守,他只神识一扫,便知车内何物,减省多少时间,待贡礼过完,便是妖客来界,为首妖王车驾,由九匹白鹿共拉,白鹿两角透晶,显是灵长却无灵识之物,为王坐骑完全合适。后面车驾也皆为鹿、羊等兽,唯无马,皆因妖界无灵识之马,皆售于神界,为神界所使,故妖界无马。

  妖王陵淇车驾驶过西极时。冷风无眼吹开锦帘,安祁旭遥遥一望,窥见车内陵淇一脸严肃,下一瞬因察觉帘子被吹开又立马换上喜意融融的笑容,扭头看向安祁旭时,安祁旭早已低下头去。

  妖王车驾后面为百族,此百族是妖界前百族,蛇族成界后鹿族居上,百族掌百花,余族余花余生灵皆由妖王宫直接掌管,百族则不受妖王直接管控。百族同魔界规矩,其余则取神界章程。魔界在时,分为部落,大部为魔君,等同长兄,不可理别部之事。部落首长也只同尊兄一般尊君。

  百族后为妖王二十七官,此二十七官及其下属则为妖王管控,亦同魔界一样,故而百官位于百族之下,不涉百族事,不与百族合。

  待车驾过完,安祁旭开始怀疑西极的地是否被踏低了两寸,兰溪已收拾妥当,早早钻进了暖和车厢里,半天也不露头,安祁旭心知她定是又被哪本话本勾了魂去,也没说什么,只当是她闭关许久的奖励。

  柳巽同黎骜一同前来,到他身边皆称自己留在军中。安祁旭明白黎骜性子,也不强求,只推让了柳巽一番,结果她仍一直不愿,只好作罢。五位谋师倒已准备妥当,百位军长正在牵马。

  安祁旭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分成两份放到两人手中,然后于军中大声道:“尊神虽在神界设宴,但仍心系军中大家,特此赐下白银十万两,于军中设宴。”

  法力加持下的声音传遍军中,引来一阵欢呼,安祁旭看着黎、柳两人笑道:“两位将军多费些心,待会一饮三百杯才是。”众人皆笑,护送安祁旭登车远去,黎骜、柳巽一翻银票,才发现安祁旭随手一分,便正好分成两沓五万两。

  马车上的兰溪比之平常安静了许多,手中也拿着一轴竹简。安祁旭觉着不适宜,突然兰溪盯着书的眼睛抬起,问道:“师父参加过神界的大宴吗?”安祁旭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竹简,才发现原来是“前朝”一人写的《三华并玺赋》,看到寥寥几字,觉得可笑。

  他又还了回去,笑道:“从前还为神育堂弟子的时候,也参加过祭剑大会的宴会。”兰溪化形不足百载,自然无缘参加祭剑大会,听此眼睛一亮,问道:“那祭剑大会是什么样的?”

  提到祭剑大会,时间似乎也有些久远了,且那时安祁旭只站在最后陪祭,宴席也只在偏殿,听两句丝竹管弦之声罢了。“祭剑大会自然是神界一等一的大事情,但若论宴会,应当是比不得这一次的。”

  “我听说了!”兰溪攥着竹简的手一紧,显然十分激动,笑道:“听说玄玺草场几万年未开,灵植生长极为茂盛,灵兽更是众多,可以打猎了。还有还有,书里说了,玄玺草场之中山川湖泊、楼台亭阁众多,且无处不美。”

  “是这书中的“一步入阁,两步登楼,三步临湖,四步攀山”?”安祁旭指指竹简,提醒她道:“这赋也不完全准确,总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楼台亭阁确实众多,且玄玺极大,为师当真怕你到时跟着玥娑疯玩,跑得没影。”

  兰溪仍旧很兴奋,就是呵呵直笑,安祁旭这才觉得正常,“这才是你,为师还在怕呢……”

  “什么是我?”兰溪本想取笑取笑她的好师父,结果后面的那一句话倒让她摸不着头脑,稍稍靠他近了些,又看见他眼中的一丝黯然。

  他既不说,兰溪就自己猜,脑子里突然蹦出来闭关前安祁旭同她说的那番话。

  她隐隐觉得,跟那些话有关,她小心翼翼地去搂安祁旭的脖子,小声道:“我虽不知道师父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但徒儿一定能将师父的话牢牢记住,师父不能怕。”

  安祁旭习惯她的这些亲密动作,也从心里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听她这些话,略略宽慰,然后搂抱着她,笑道:“师父也是人,为何不能怕?”

  兰溪搂着他紧紧的,痴痴笑道:“徒儿不管,师父就是不能怕。”他无奈,拍拍她的头,两人抱着笑个不停,连已然到了瑶江边也不觉。

  帘子被掀开,外面站满了驻扎在此的孟尧渊孟岛主的军队——临源军,本该以岛名做军名,可圣灵一词,怎可乱用,故上古时期,那首位尊神便亲赐此名,为接近“神界源元——圣灵石”之意。

  孟尧渊一身岛主服饰,垂首站立,安祁旭笑意消失,兰溪也从他身上下来,随他下去。

  众人面前,两人没有丝毫热络之意,只小心对视一眼,相互心意便已互通。

  于这诡谲世界里,不容旁人沾染,姑且称做知己,也仍不尽意。

  “拜见青龙神君。”孟尧渊身边立着一脸不屑的孟惜澜,以及身后的群官,白氏居多,梁氏其次,唯无巧青。

  无论是从前的艳丽狐精,还是如今的巧先生,都站不到他的身边了……

  而孟惜澜,如今正于圣灵岛中,同自己的亲兄长对抗。

  短暂的插曲结束,安祁旭登船,身边还可以跟着兰溪。而旁边船上的孟尧渊,孤立无援。

  “孟世伯身边不是有一个巧先生吗,她怎么没跟着一起?”兰溪深知孟尧渊身边的所有人,不可能有安祁旭口中那个值得敬佩的狐狸姐姐,故而问他。

  安祁旭道:“你孟世伯要择妻,大概已同她分开了吧。”他心中浮现出那个月夜里,那时的巧青已换上老气的衣袍,同他说的那一番话。

  可她抛弃了艳丽狐皮,离开了自由山川,他却似乎抛弃了她,向着无人之巅去了。

  “怎么会这样!”兰溪觉得这同她从安祁旭口中听的孟尧渊不一样,“师父不是说他们两情相悦,早已定情吗?”

  安祁旭苦笑,连兰溪都尚觉难受,更不用说身处其中的孟尧渊,“你不懂,你孟世伯娶不了她。”兰溪问道:“就因为她一为狐精,二又没有家世?”他听着,既想点头,又想摇头,直言道:“不单单是这些,而是这两个原因后面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你孟世伯不在意这些,可他在意众人对这些的看法。”这句话听得兰溪云里雾里,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安祁旭摸摸她的头,觉得如果有人护着,这样单纯也很好,“你不必明白,只要知道这不一样就好。”

  瑶江上的荷灯被船排开,露出下面清澈却不见底的江水,世界喜乐融融,连耳畔的风也唱着神界八乐。

  世上的一切悲离,都能被上位者掩盖,只余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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