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魂

　　莉莉娅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睁开眼睛来。

　　眼前出现的一片葱葱郁郁的绿色，耳畔是巨大的嗡鸣声中夹杂着鸟类婉转的啼叫，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绞肉机——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在四肢百骸中来回穿梭着，连尝试着动一动手指头也会带的整具身体都想被百虫侵蚀一般疼痛。

　　“你总算是醒了…”身边有树叶被拨动的沙沙的声音响起来，欧塞尔的脑袋伸到她的视野中来，红色的眼睛底下有青黑色的痕迹，一看就是熬夜的多了——莉莉娅心中想道。

　　“能说话吗？”欧塞尔似乎发现了她沉默的原因，勉强笑着问了一句，“我们把你挖出来的时候你嘴巴里全是血，托尔还担心你会不会嗓子坏掉了…”

　　“…佩…佩阿洛…”莉莉娅张了张嘴，用仿若蚊呐的声音问。

　　她又感觉到了从咽喉深处蔓延出来的霸道的似乎要把她吞噬干净的铁锈味，连忙闭上了嘴。

　　欧塞尔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勉强挂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留下一双红色的眼睛转了两圈之后才微微闭了闭，又恢复了原来的神采。

　　“佩阿洛走了。”欧塞尔说，声音平静而低沉，“他原本就应该在莫娜身边，现在他已经回到他原本属于的地方去了。”

　　“他那个小鬼…说不定早就想好了，即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让你对他抱着感激，还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欧塞尔想了想，又笑着说。

　　莉莉娅知道不可能。

　　她闭上了眼睛，欧塞尔也闭上了嘴，这世界仿佛就又恢到了之前那个寂静的没有一个人的时间里。

　　现在好了，佩阿洛死了。那么那个黑色尖帽子的女人就会放过她了吗？不可能。

　　莉莉娅的心脏节奏混乱起来，简直要把她的胸膛砸出一个窟窿来——莉莉娅听见有人的声音直接穿过那些巨大的嗡鸣声，在她耳畔——甚至是大脑中说：“我已经得到了哟~”

　　带着愉悦的上挑的尾音，似乎是得到了什么觊觎已久的东西一样愉快。

　　“为什么会选中我？难道只是因为我进入了阿布拉森林吗？”莉莉娅无声地询问道，那个声音却没在出现，只留下一串嚣张的笑声便消失不见了。

　　莉莉娅轻轻叹了口气。

　　她睁开眼睛看着上空，勉勉强强转了转脑袋把视线投向欧塞尔。

　　他正倚着树坐着，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风吹过抚起他黑色的头发和重色的衣衫。风带着花草树木的清香与欧塞尔身上特有的能够让莉莉娅安心的味道一起送过来时，莉莉娅突然整个人都放松了。

　　她当然记得欧塞尔之前爱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她也记得之前临行前那个女巫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那么就送给她好了…如果能让你更开心一些的话？我心甘情愿…毕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需要我的家伙。

　　莉莉娅感觉有什么从眼角滑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个爱哭鬼，可她自从进入阿布拉森林以来就仿佛一直在哭。

　　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掉。

　　莉莉娅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谁又能相信之前的她可是威风凛凛地站在战场上哪怕被人围攻甚至遍体鳞伤也不会掉眼泪的将军呢？

　　“莉莉娅，你还要去莫娜的城堡吗？”突然「魂」出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承诺我的事情吗？我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是要放弃了？”

　　“我不想放弃…”莉莉娅回答道，她望着欧塞尔的目光留恋又悲凉，就像是知道再也无法从沙场回到家乡去的士兵哀哀地望着自己眷恋的家乡那样，“可是我这副模样，还怎么继续和他走下去？”

　　“我又不是不能帮你。”「魂」舒了一口气，“之前你的肋骨不也是我接起来的？”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可不只是接肋骨那么简单啊…”莉莉娅回答道，又叹了口气把投在欧塞尔身上的目光转到一旁呆坐着的托尔身上，“你看看那家伙…他还等着我找到魔女的城堡把他变成王子…回去娶索菲娅呢。可惜…我做不到了吧…”

　　“你之前就这么消极的吗？”「魂」有些纳闷，他打趣道，“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狂妄的姑娘去哪儿了？被一场灾难带走了吗？”

　　“我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差劲了。”莉莉娅回答着闭上了眼睛，“我做出那副模样来…原本就是为了掩盖自己不够好的那一面…我希望我能像索菲娅那样受更多人的喜欢…可是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对他们每个人都那么大度，那么温柔——甚至我对很多人都不可能温柔。我是莉莉娅，我有我喜欢的有不喜欢的，我不愿意为了别人能更喜欢我而变成索菲娅…”

　　“我还真是个矛盾的人。”

　　“你放心吧。没有人让你变成索菲娅，也没有人强迫你变成任何你不愿成为的人。”「魂」像是拍了拍她的脑袋，“哪怕是莫娜也不可能。好好睡一觉吧好姑娘…等你醒过来，一切又都恢复原样了。”

　　这句话像是扑着催眠的迷迭香一样，不消片刻，莉莉娅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托尔与欧塞尔甚至趴在一旁的穆鲁列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昏昏欲睡，最后抵挡不住睡意，都昏睡了过去。

　　在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之后，一个浅蓝色的身影慢慢地从莉莉娅身体中剥离开来，在空中闪闪发光。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围着所有人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莉莉娅身边。

　　他伸出手——或者是宽大的衣袖——在莉莉娅身体上空平缓地划过，而走过的地方落下亮晶晶的金色粉末一样的东西，慢慢地融进莉莉娅身体中去，随着金色的融入，黑色的、红色的甚至紫色的东西浮了出来，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冲着那个身影飞了过去，代替了金色粉末融入他身体中去了。

　　这个过程很漫长，那个身影随着粉末的吸收越来越小，最后简直像个佝偻着的老人。

　　等到再也没有东西从莉莉娅身体中出来，他才停下了一遍一遍甩下金色粉末的动作，轻松地呼了口气重新回到了莉莉娅身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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