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蜗牛

　　车停下，陪护训练有素的抬担架下去，医院的走廊仿佛是最遥远的旅程，怎么走都走不到，等到护士伸手挡住她，她才意识到是到了。
大门开合，把贺忱吞进去，只留她在门外看着门微微的颤动。童安心忽然想起来点什么，忙又抓了护士的胳膊问：“只是小伤啊，怎么不让人陪？出什么事了？他刚刚还醒了呢，他没事……”
她的话被护士利落的打断：“CT看见了么？要照CT！想什么呢！”护士狠狠的白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进去了。
童安心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去，低下头，安静的等着。
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来。原本的剧本里，沈正平一时起意，跟她玩情场的游戏，谁离开谁，就画上句点，从此两不相干。贺忱，跟卢雪在一起，永远的被埋在心底，不让他知道的暗恋，不让所有人知道。她，跟一个刚好的人结婚，一起供房子，应该也可以安乐的过生活……
这样，多好。
怎么会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指尖不由自主的落在唇瓣上。跟贺忱，接吻了……简直是不可思议，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是以前，她会笑吧？会很高兴，会乐的发疯，她一直喜欢并且幻想着为了他学会做饭的人，吻她。可是，现在算什么？
心里，很痛。痛的她抚着唇瓣的手不禁的颤抖，闭上眼睛泪水也不停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吸才能顺畅一点，她听见响动以为是贺忱出来，忙着打算迎上去，一抬头，却看见了沈正平。
沈正平站在走廊的一头，短短的走廊，彼此看的都分外清楚。
“安心……”她说不出话来，还是沈正平先开口，一步步的从走廊那边过来，站到她对面。
童安心没法抬头看他，眼光直直的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听他讲。
“安心……”沈正平又叫她的名字，却还是没有说话。
两个人这样僵持着，童安心简直觉得时间根本没有走，每一秒都难熬的无法承受。沈正平这样低声下气的叫一个人的名字，几近卑微，她承受不了……
童安心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仍然停留在唇上，沈正平的目光灼灼的锁在她的指尖、她的唇瓣，那样的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愤怒、挣扎、痛楚，种种交汇在一起，复杂的沉淀……
“沈……”童安心话到嘴边，却还是改了口叫沈少，极力的冷静：“沈少还有什么事？我知道我们告不了你，沈少不必亲自来。”
“安心……”沈正平一反常态的没有动怒，低头站着，忽然又蹲下来跟她平视，伸手把她的手从嘴唇上拽下来握住，好好的握在掌心才开口，犹豫了再三，不知道怎么说，却还是开口：“我知道我有一些问题，但是，别离开我。别的我都会处理的，这次是我冲动了。你跟他本来就是朋友，是喝醉了，我都没有听你解释不是么？我该相信你的，你跟我解释一下，我就相信你。”
“沈……”童安心刚想说话，又被他截断。
“我知道，你别生气了，要不就气气吧，别分手，我们回北京，你怎么罚我我都没怨言好不好？”
沈正平看向她的眼神，好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安心，我也会做错事，在你面前，我再冷静也会焦躁和担心，我怕你跑了，忽然就离开不再见我。我总有办法能找到你，却不可能锁住你，何况我要的也不是这个，这次我找回你一次，你来我身边了，可是我怕，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回第二次。我怕你消失，不肯再理我，不肯在我身边……”
童安心看着他，眼前就出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样万人之上，回头看她的样子……
心很痛，痛的仿佛是又刀剑在里面搅，锉子锉，一层层的翻出她最脆弱的地方，一层层的体无完肤。她从来都不知道，不知道沈正平会有这样的一面，也从来不想看见。
沈正平，就应该万人之上，俯视她，如果有真心，也该是之前的那样带点让她没法拒绝的霸气，偶尔戏谑，却让她从来不敢放肆，就那样刚刚好，只少不会让她内疚，让她心痛他所做的妥协……
被需要，被宝贝，被恳求，他跟她说：“求求你，别离开……”
童安心的嘴唇张了张，心软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沈……”
才说了一个字，医务室的门哗的一声开了，贺忱被几个护士一声簇着推出来，小护士颇为不耐烦：“谁是家属？”
童安心恍然回过神来，推开沈正平大步的上前：“我是！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留院观察两天，你去把住院费缴了。”小护士给她一指：“到一楼。”
“他什么时候能醒？”童安心忙去看贺忱的状况，看贺忱仍然闭着眼睛又拽着护士问。
“一会儿就能醒，小伤，快去缴费！”小护士推了贺忱往一旁过去：“你待会儿交完钱，到住院部来，他差不多就醒了。”
“好。”
童安心应下，忙去缴费。银行卡和一些零钱一直随身带着，就在手包里。这些年她的工资也不低，完全对得起她兢兢业业拼酒绕弯的跟大老板过招，此刻才觉得非常值得，付这点医疗费绰绰有余。
童安心回头去拿扔在椅子上的手包，看见沈正平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下一狠，径直越过他拿了手包就走。
“安心！”沈正平从后面两步追上她，大概因为蹲的久脚步有些踉跄：“我跟你去，我来就好。”
童安心一把甩开沈正平握住的手，头也不回。
沈正平又抓住，这次抓的紧，生怕再也握不到了似的。童安心甩不开，回头看着沈正平：“沈少！放开！”
“安心。我们坐下来谈谈。”
没有挽回的余地的。根本没有！跟爱不爱有什么关系？跟沈正平有什么关系？说到底只跟她有关。她没办法相信可以走下去，没办法相信他会一直拉着她的手，遇到什么样的风雨都不放开，她没办法相信他们会幸福会站在阳光下温暖，在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不过就是没有名分的在一起。
仅此而已。
她是个蜗牛，呆在自己的壳里被沈正平哄着爬出来，现在被别人一碰，就又缩回去不愿意再出来。
“沈正平，我们结束了分手了，就这样。”童安心回头一字字的对沈正平说，言语间顺利的似乎是有了之前跟着自己老板谈生意时的利落清晰，一条条摆给他听：“第一，沈少这样失了身份，于您于我都不好看，麻烦放手！其次，我们之间其实也算不上交往，只是刚好无趣，露水姻缘，沈少也是这么打算的吧？我也就算不上劈腿；第三，我的确是喜欢贺忱，现在他肯跟我在一起我很高兴，打算一心一意的跟他在一起！”
沈正平的脸色冷下来，直视着她：“你说认真的？”
“当然！”童安心应声。
“我哪里比不上他？”沈正平反问。
童安心嗤之以鼻，扭头过去：“沈少，你丢份子也不带这样丢的！哪里比不过他？要论这个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比的过你？我跟他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愿意……看见他笑我就开心，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就比什么都高兴。我总是放手放手，到头来他终于肯选择我，我为什么不去呢？你对我好我知道，但是对不起，我也没办法，是真的没办法。”
一段话越说越软，开始还犀利，到后来就极慢，每一个字念出来都仿佛是在梦境中揉醒了的，又像是阳光下的花朵，字字都温暖动人。
沈正平的手再也握不住，一分分的松开来，眼睛沉下去：“安心，你确定你的选择？我再这样问一次，回头我还可以当没有事情发生过。你确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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