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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问病


  方氏见这情形,赶快去喊了村民来帮忙,众人抬了如意和柳承志回屋。

  方氏仔细查看了如意,除了额角的一处摔伤外,其他地方没有损害,许是跌落山崖的时候从马车里面被甩出来,头部受到震荡,好在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破相,回到家里的时候尚可唤醒,手脚可以活动,应该没有大碍。

  又忙去查看柳承志,他骨折的那只脚已经淤青了,现在肿胀得厉害,穿不了鞋,腿上和双手都是从山崖下爬上来时被荆棘刮伤的血痕,还有些刺嵌在皮肉里,痛痒难忍。

  只因男女授受不亲,方氏点着油灯让他自己把刺挑了,用温盐水仔细地洗了伤口,又去停云小筑给他翻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了,又去溪边取来凉水,把那只骨折的脚浸在里面消肿。

  荣木取书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见到公子和白小姐都是这般模样,吓坏了,要是老夫人知道了,怕是要把他剥皮抽筋,治他一个看护不当的罪。

  等把公子弄回停云小筑后,忙又骑着马去城里请了一位正骨大夫。

  大夫给柳承志接好骨,又开了一剂接骨丹,嘱咐七天之内不能下床,一个月可拄杖行走,三个月后方能用力。

  如意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便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梦里只听得一个浑厚的男声道“不要怕,有我在”,醒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对于那天的事情,如意有些记不清了,又听方氏大致叙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又休息了一天,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便决定去探病。

  她起了个大早,便去集市上买了些菜,又请村民去山塘里捞了些新藕,做了几个菜,午饭时便拎着食盒去了停云小筑。

  半年来,这还是她第二次去停云小筑,只见小院子东边的那一丛菊花开了,紫的,白的,争奇斗艳,只是在这幽静的竹林边上,主人家现在又跛了脚,无人欣赏,被山雨打了,早开的几朵有些败了。

  院子和竹屋的门开着,荣木正在不远处竹林里的一个马棚里饮马,柳承志半敞着中衣,披了件披风在身上,蜷着那条好腿,伸直了那条坏腿,很闲适地倚在床上看书。

  虽说是第二次来,但是这间竹屋她是第一次进。这是四间竹屋里最大的一间,用两道湘妃竹帘一分为二,兼做书房和卧室,房中陈设简单优雅,家具大多是就地取材用竹子做的。

  如意问候了几句,便搬来一方台几,放在床上,摆上一样炸藕盒,一样芸豆烩猪蹄,一样芹菜炒香干,一样龙井虾仁,又给他盛了一碗荷叶粥。

  荣木那厮做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这几日方氏忙着顾着一老一少,也没空给他送饭,今天见这一桌的好菜,柳承志咽了好几下口水。

  “嗯,这个不错,清爽可口。”他尝了一口龙井虾仁。

  “这个啊……是我抓了一把爹爹舍不得喝的龙井,用半沸的水冲开了,取了茶汤和茶叶放进虾仁里翻炒,加点盐调味就行了。”

  “这个嘛……”他嫌弃地用筷子拨了拨飘着油星的芸豆烩猪蹄,觉得太油腻了。

  “这个叫‘以形补形’,对你这脚伤最好了。”他竟然还挑剔,哼。

  “……”真把他当猪养吗?

  饭毕,撤了台几,如意又拿出一个陶瓷小罐子,说道:“这是八宝膏,我娘从鲁王府医婆那里学来的,把牛膝、马鞭草、血见愁、剪刀草、稀莶草、灯笼草、醋浆草、螺面草、苍耳草这些个干草药剁碎,用麻油浸了,加入黄丹和各种香料调和,每日擦两次,对伤折疼痛最有效。”

  “如意姑娘,我说这不到半年,我都救了你两回了,你该怎么报答我。”柳承志倚着床,半眯着眼打着呵欠。

  所谓饱暖思淫欲,这登徒子飨足后又来了!不过想起那天晚上,她残存的记忆里就只有那句“不要怕,有我在”,还有贴着他温热的背时,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嘛……容我想想。”许是“习惯”了他的不正经,如意倒是一点都不害羞了。

  “啊呀,请问这个是什么?!”如意为了岔开话题,指着书桌旁的墙上一副线描的图说道。

  这图正中画了两个半圆,线描曲折蜿蜒,又有许多陆地和海洋的名字。

  “这是《山海舆地全图》,由广东大仙花寺的洋僧利玛窦所绘,前些年我和哥哥拜访了那里。这利玛窦是个日耳曼人,博学勤奋,对各种学问都十分精通。”

  “这里是大明国,这里是大明海……那其他地方呢?”如意指着图说道。

  “那是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你来看这个……”只见柳承志从枕边的漆箱里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圆盘,上面有雕花和刻度,还有两个圆环:“这是星盘,也是西洋来的,可以同时测量时间和方位,若是在海上航行,这个可是很要紧的。”

  “哇……。”如意看他摆弄着那个圆盘,睁着好奇的大眼睛。

  “我家有桩买卖就在这海上,把大明的瓷器和丝绸贩运到南洋,又从南洋运回香料和木材。”柳承志说着说着,有些兴奋。

  “阳明先生所说的知行合一,我只道是读了不少书,可还没走遍这天下,怎么能算是知行合一呢。若能有机会,定要去这南洋闯一闯的。”

  不过兄长柳承恩到南洋去开设分号,也快一年了,如今还没有回转的消息,未免有些担忧。

  过了半把个月,柳承志可以下床活动了,左脚可以勉强着地了,荣木便给他做了一支竹杖,活动范围由室内扩大到了小院里。

  快入冬了,他这脚还没好利索,为了避免母亲担心和把如意牵扯进来,又怕殃及荣木,便修书一封说自己要专心读书,中途就不回家了,又让荣木回家去置办了一辆新车,驮了些冬衣来。

  这天天气好,他便拄着竹杖走到了白家小院,见如意用棉帕裹着头髻,穿着粗布袄裙,把上袄扎到了围裙里,抱着一只花猫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襴衫书生打扮的男子和她并肩站着说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她竟然对着那个男子笑了,笑得如此艳丽,虽然这一身村姑打扮,却仿佛一枝开在粗瓷瓶里的梨花……

  她从未对自己如此笑过,就算是他救了她两次以后,每次与她说笑,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这个男子什么来头,竟和她如此熟稔……

  柳承志跛着脚走到跟前,这时白念实也走出来,忙招呼他来坐下。

  “这是我故交陈汉臣的公子陈昱,现在县学教书。他父亲以前是个小有名气的丹青客,如意这书画就是他教的。他父亲去世后,他便和母亲搬回了城里,村里走动得少了,今年难得回来。”

  互相认识以后,柳承志见这陈昱倒是斯文君子,年纪也就二十岁左右。

  如意从小和他父亲学书画,他们定然是青梅竹马了,也不知道他婚嫁了没有,在如意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他要时刻提防着这个假想的“情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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