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修仙人的生命是无比漫长而又冰冷的。
周卿卿和王扬柳没回她们任何人的门派。
王扬柳说她师父在闭关，说指不定守门的弟子不会让她进山门，她说等她师父出关了，一定求她师父也收她做弟子。
而周卿卿，她只是无处可去。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王扬柳教她如何练功吐纳，周卿卿就替她做饭洗衣，她很享受王扬柳依赖她的样子，也想借此报恩。
她们都还是小孩子，不懂什么叫做人生。
三年后，王扬柳的师父出关，带走了她。
周卿卿还记得那天，太阳毒的刺眼，她刚学会王扬柳教她的火字诀，打了三四只灰兔子回来。
正当她兴高采烈的拎着兔子，一路小跑的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时候，她看见王扬柳用飞剑劈砍出来的木头房子正冒起黑烟。
她大惊失色，丢下兔子连滚带爬的往山下跑，她的心被拽的高高的，过了这么久，她不想再孤单一人。
可王扬柳还是走了。
王扬柳的师父站在飞剑上，王扬柳就缩在他身后，眼圈通红，满脸愧疚。
她说对不起卿卿，我们不能住在一起。
她说我没办法带你走。
她说你要是肯，你就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她的师父自始至终没低头看过她一眼，像她压根儿没存在过似的。
他们就那样飞走了。
周卿卿就那样呆呆的站着，望着，她的房子被烧光了，兔子也逃走了。
她现在一无所有。
可她坚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王扬柳会回来的，会踏在飞剑上，接她从这空旷的山谷里，逃走。
她等了六年，没有人回来。
她每日早上都会仰望天空，看着王扬柳离去的方向，用手指在那儿划过。
可是没有人回来。
有一次她站在山顶上，看见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穿着和王扬柳一样的衣服，从山的那边走到另一头。
她高兴坏了，连滚带爬的跑下去，却发现里面没有她。
领头的人抬起她的脸，擦掉她额头上沾上的泥土，问她是来找人的吗？
她沉默了一阵，说不是。
领头的那个说他们是珩真派的，说后面那些都是他新招来的弟子，说他们现在要回门派去了。
周卿卿抬起头，问她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去？
领头的摇了摇头，他说她年纪太大了，错过了修炼的最好时机。
周卿卿央求他，她说她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可以做。
领头的人问她会不会做饭，会不会种地，说外门还缺几个杂役，但又说很辛苦，问她要不要试一试。
她点点头，坚定的说，要。
从那天往后，她便加入了珩真派，虽然做着杂役的活儿，但外门有很多好人，修为不高，却都肯指点她，她过了璇照期，也勉强加入了外门。
她本以为会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直到她在品仙大会上，再一次看见了王扬柳。
那时候她正在往桌子上摆大会上要用到的烛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叹，她扭头一看，门口走进来两男三女，正中间的那位，一身白衣，袖口拿束带束紧，右手攥着柄雕花镶翠的长剑，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她一眼就知道那一定是王扬柳。
她想去问她为什么没回来，又怕的很，心神不宁，手上一没注意，烛台翻倒，淌了一桌的蜡油。
王扬柳循着声音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足半秒，便又掠过，看向别的什么人去了。
周卿卿只觉得想哭，她日日夜夜的盼望王扬柳，想念她，留在那个破山谷里等她，她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看起来活的再潇洒肆意不过了。
她想冲上去问，又觉得可笑。
何必自找没趣呢。
就像条狗。
“恒然！”和她一起来的外门弟子叫她，“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不小心，下次还想不想来了？”
外门弟子太多了，数也数不过来，总管弟子叫他们都改了名字，她叫恒然，眼前这个叫做恒序，改了名字之后，她难过了好一阵子，觉得连她父母亲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都没了。
然而恒序只顾逗她，哄她笑：这多好啊，以后出门见了外门弟子，管他认不认识，只管低头作揖，叫恒师姐或者师兄什么的，多省事儿。
“哎，”恒序推她一把，“发什么愣呢。”
他把手上的白布悄悄塞给她：“快换吧，待会儿叫那个臭老头发现了，下次你可真不用来了。”
臭老头就是挑人来干活的，大家都叫他钱老头。他们为了能进来干活，一连七天堵在钱老头门口给他烧鸡吃。
“哎呀快点儿快点儿，弄完咱赶紧去门口迎人去，就进门的时候最大方，你再不去可没位儿了！”
恒然低着头，摆弄着布巾：“我不想去。”
“啊？你疯啦！咱们不都说好的吗，你想想他们随手赏的补气丸，那么一颗够咱一月修炼用啦！运气好的再碰上个大方的，这一整年都不用愁了！”
“我还是不想去。”
“哎你傻了吧，这都是寿命啊，你说咱搁外头又没月例又没丹房，不靠补气丸，有几个能突破的，你看看外头有多少快死了的老头，想求一颗都求不上呢！”
恒然没说话，恒序看看她的神色，又道：“咱正经做事，他们赏咱们丹丸是报酬，又不是咱们跪在地上讨来的，不丢人。”
“我知道了，”恒然又去擦烛台，“你先去吧，我待会儿去后面。”
恒序：“那行，你到时候要是拿的少，我分你几个，可别难过。”
恒然瞥他一眼，哼了一声：“谁会难过，可别到时候一个都没要着，再跑我这儿，抱着我袖子叫姑奶奶。”
恒序：“嘿，笑了可笑了。”
“别难受了，有什么事儿咱回去再说，”恒序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到时候，我有好东西给你。”
恒序高高兴兴的走了，恒然则在里面收拾东西，她忍不住想恒序会给她什么好东西，上次他这么说的时候，是从谷里给她采了一大捧花。
谁想到那花是钱老头种的，害得他们躲躲藏藏的逃了大半天，也得亏是钱老头腿脚不好，这才免了一顿拐杖揍。
可她从没想过，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再见到恒序，他便已经是地上冰冷的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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