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李梦熙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回到王府，两条小腿都快奔断了也未歇息，夕阳西下已是下工时分她到了相王府后门，才舍得放缓步伐，三三两两的仆役从后门中走出。她预备从后门直接进府，不必翻墙了。

        迎面有两个穿着黄绿色衣衫的小婢子嬉笑着走来，交头接耳的说着话。

        “诶听说了没，那东院新来的厨娘是个寡妇，而且还克夫呢！而且连她的女儿好像也被她克死了，啧啧啧，谁家娶了这人也真是倒霉。”

        “可不嘛，听说她还生性浪荡，水性杨花呢……”两个婢子渐渐走远，李梦熙却早已停住了脚步。

        她怒火中烧，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刚想回首抓住那两个婢子，心神一动，硬压下了胸中浊气。

        昨日府中还没这般流言，她不过出府半日，这消息定是谁人放出，找了这两个长舌的婢子也无济于事。

        既有人刻意传播流言，那池露榕呢？李梦熙复又飞奔起来，她想见池露榕。

        现在就想见！

        刚刚歇下的两条腿还没反应过来，李梦熙就又跑了出去，她的衣衫尽湿，汗珠大颗大颗滴下，汇集成股。她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转眼便到了小厨房。

        猛然停住步伐，脸上似被什么东西扫过，她惊觉自己还带着帷帽，带着帷帽的原因……坏了，她现在不能跟池露榕见面。

        小厨房的门似有打开的迹象，李梦熙连忙低下身子躲到灌木丛后窥视。好在有些距离，池露榕手上提着木桶似乎是出来打水的，并没有注意到她。

        池露榕一圈一圈地摇着辘轳，把手已有些老旧生锈发出“嘎吱嘎吱”声，她将装满水的木桶提出，有些吃力的走回厨房，不过几步路程，中途她竟停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隐忍着痛苦神情大口喘气。

        这是……李梦熙忍住上前帮忙的念头，继续焦急的看着。

        池露榕锤了两下腰，又提起那水桶，一步步走回了厨房。而这次李梦熙看了个清楚，池露榕的腿脚好像有些行动不便。她早已猜到，既有人放出风声又怎会放过近在眼前的正主儿。

        她今日一定得想个法子跟池露榕说上话，这时李梦熙想起了一个人——秋桑，她每日与，秋桑见面对方几乎日日都施了薄黛，用那东西兴许能将脸上掌印盖住。

        打定了主意，李梦熙来到了秋桑门前，一边轻敲一边唤着“秋桑姐姐，秋桑姐姐！”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秋桑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是……？”

        “是我啊，我是李梦熙，你每日还给我送菜来着。”她拉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秋桑进了屋。“秋桑姐姐，我每日见你之时都觉得你肤若凝脂，面似桃花，我也想试试，可否告知你用的是什么铅粉吗？”

        秋桑听她这么连问带夸十分高兴，再联想到早上那一幕，猜到了她的意图，从妆台上取下一铜制小方盒递给李梦熙说：“给你，这就是我平日里用的铅粉，你先拿去用吧，但省着点，这小盒可要了我半月工钱，明早我顺道再取。”

        听秋桑这么说，李梦熙连忙笑嘻嘻接过方盒：“那便多谢秋桑姐姐了，我只借用一点，明晨必定归还。”

        秋桑的屋子和李梦熙的居所挨的很近，不过一会儿她已回房坐在了妆台面前，揭下帷帽，好在一天过去，铜镜中映出的脸上红印已消下大半。取了些铅粉铺在红印处，可铅粉太白，虽是盖住了印迹却也显得突兀。

        李梦熙只得再取些铺满全脸，她看着镜中煞白的脸，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样也好，便随池露榕如何猜测罢。

        整理衣衫，收拾发型，她又去往了小厨房，可池露榕已不在那了，她又寻觅到了不远处池露榕的居所，终于找到了人。

        “池娘子，我又来找你了。”李梦熙踏入了房内。

        池露榕看着她以这幅怪模怪样跑了来，脸上厚厚一层铅粉像墙皮一样灰白，捧腹大笑：“小梦儿你这是什么造型啊，这是打哪儿弄来了盒铅粉？”

        说罢她捂着嘴忍着笑，让自己正经起来：“不过女孩子大了，爱漂亮也正常，你要是想化妆施粉可以来找我，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时也是很会化妆的：。”

        虽说李梦熙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被当面说上这一通，也是害羞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红着脸低头看脚尖，小声应好。

        “我今日出府去了，那日关于池娘子的事没问完，我实在好奇同我一个好友擅自打听了你……”李梦熙有些心虚，将米粟依所讲故事修修改改磕磕绊绊的说了出来。

        故事说完后，池露榕深深地沉默了良久，李梦熙感觉屋里空气都凝结了，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池露榕却笑了：“这么长的故事啊……呵，我自己已都记不清了，能与你说的这么细致，想必你那好友肯定是东市那新月斋的米掌柜了吧，我俩宿敌已久，也就她能对我的事情如数家珍了。”

        她抬手抚了抚李梦熙的脸，温婉的笑着：“小梦儿啊，何必如此惶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自己是最清楚的，不过事情都已过去，日子是我自己的，还得好好过不是吗？”

        “那阿满……”

        池露榕动作微顿，再开口声音低哑：“对，我与你说的女儿便是阿满，她也确实与你同一日生辰，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你曾替我将滑落的发丝挽回耳后。”

        她的眸中泛起水波满是怀念的神色，莞尔柔声道：“阿满也常在我下厨时替我挽发，我很想她。”池露榕的眼角泛红，但还是淡淡的笑着。

        李梦熙觉得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只觉得闷闷的，她走上前紧紧抱住了池露榕，她个头尚矮只到池露榕腰间，她却感觉怀中拥住了一个比她还小需要安抚的妹妹。

        池露榕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惊愣了一下，她感觉得到腰间的力量，小梦儿……她鼻头有些发酸，将双手垂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轻叹，她好像释然了，这一切她无人诉说也无人在乎更没人与她共情，但是李梦熙就这样出现了，现在圈在她腰间的小小臂弯似乎也在给予她无限的力量。

        “好啦，已经抱了很久了，我现在也有你了不是吗？”好像过了很久，池露榕感觉腰间力量终于松了下来，她蹲了下去，抬手抹去她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说道。

        “你的……”李梦熙刚想问出自己来这里最初的问题，唇瓣却被池露榕用食指堵住了。

        “你已经问了我好几个问题了，我们用米粟依最爱的交易怎么样，一问换一问，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再答你的。”

        李梦熙拿她没法，只得答应。

        “那我们就来说说，你这一身的伤，和你脸上那个掌印是从何处来的吧？”池露榕直起了身，语气像是审问，李梦熙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后背麻痒，这怎么被发现的啊

        “这……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李梦熙小心翼翼发问。

        “啧，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把戏，还想逃过我的眼睛？今日你忽然擦铅粉本就古怪，又是个马虎的，刚刚将脸都哭成花脸猫了都不知道。”池露榕皱了皱鼻嗔怪道，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接着说“至于你那身上的伤嘛，是你上次发热时我替你擦身无意发现的，你的左肩上不还有个小小的红痣吗？”

        李梦熙听完了心中懊恼，自己早该发现的，总不至于现在面对池露榕无话可说，只得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了个清楚，但还有一事她定要抢占先机！

        听了事情的缘由，池露榕心中反而更加不是滋味，又蹲下骂道：“这徐三娘子平日里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她……”

        “阿，阿娘”

        池露榕霎时间瞪大了眼，还预备继续往下说的嘴巴微张，双手抬起按在了李梦熙肩上，与她对视，声音颤抖说道：“小梦儿，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阿娘”李梦熙故作轻松，脑袋却不自觉朝别处扭去，她有些不敢与池露榕对视。

        “我生母便是那副模样，我不想认她，你也……”李梦熙难得提前打了腹稿的一番话还没说完，池露榕已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她还能听见耳边有轻轻的抽涕声，她无处安放的手最后也放在了池露榕的背上轻轻安抚。

        原先说了那么多也强忍着眼泪没掉下的池露榕此时似要将李梦熙揉进骨血里一般，紧紧拥着她泣不成声“梦儿，梦儿…”李梦熙也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像她之前哄她入睡一般，轻柔用心。

        过了一阵儿，池露榕止住了抽涕，将怀中李梦熙放开，向后退了一些距离，手依旧搭在她的肩上，直视着李梦熙，立下了誓言。

        “从此以往，李梦熙便是我池露榕唯一的亲生女儿。我定会将你照顾好，不叫人欺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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