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面见太后

　　待周氏离开之后，福寿堂里便只剩下老太太和桂嬷嬷。

　　“老夫人，夫人这……”桂嬷嬷皱眉道。

　　老太太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周氏的心思我还不明白么，不太想让岚丫头嫁得好罢了，这是我看着长大的侄女，可惜却是个不中用了，到了这把年纪却还是轻易让人看去了心思。”

　　老太太说着，语气渐渐变得低沉和犹豫，“你说，我这做得对不对呢？”

　　桂嬷嬷笑道，“不管老夫人做什么，都是为了侯府好，也是为了侯爷好。”

　　老太太越发坚定地点头，“没错，不管岚丫头日后能不能帮到卿儿，总归若是事成，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若是不成的话……魏王封地在北地，我听说那里荒无人烟……”老太太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不是跟她爹一般，养不熟的白眼狼。”

　　桂嬷嬷低垂着头，扶了扶老太太的胳膊，“老夫人也应该去歇息歇息了。”

　　老太太被扶着站起来，“这几日，怎么都不见渊儿过来呢？”

　　“这……”桂嬷嬷道，“许是侯爷忙碌了一些。”

　　老太太失望地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什么了。

　　——

　　晚一些时候，洛以岚趴在窗前，把玩着从发间取下来，君无弈新送的那一把玉簪，眉眼都染上了愉悦的笑意。

　　簪子精致，却又不是那种繁复的美，很适合洛以岚干脆利落的气质，其实洛以岚很少用首饰，主要是因为她动手的时候比较多，过多的首饰会成为累赘，但是，不得不说，收到来自君无弈的礼物，还是让人感到非常开心的，尤其是当这份礼物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制作之后。

　　因为洛以岚在簪子的底部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岚”字。

　　疏雨从外边进来，便看到洛以岚趴在窗台上举着簪子看，跟洛以岚相处久了之后，几个跟在她身边的丫头也越发了解了主子随行的性子，不由得笑道，“这是魏王殿下送给小姐的簪子吗，可真好看。”

　　洛以岚将簪子放下来，看着神色调侃的扬眉，“谁告诉你是魏王送的？你家小姐我自己买不行么？”

　　疏雨掩唇笑道，“每次王爷送了东西给小姐，小姐都很开心。”而且难道她这个每天给小姐收拾房间的人还不知道，小姐一般很少给自己买东西么，倒是带着她们出去的时候，看到一些小玩意会买给她们呢。

　　洛以岚一噎，掩耳盗铃地把那簪子放进了旁边的妆台抽屉里，疏雨忍不住掩唇失笑，洛以岚轻咳一声，“有什么事么？”

　　疏雨道，“方才奴婢从前院回来，看到太子殿下送二小姐回府，两人似乎不太开心呢。”

　　洛以岚好笑道，“但是，你脸上的幸灾乐祸要怎么解释呢？”

　　“哎呀！”疏雨抬手拍了拍自己肉肉的脸蛋，清月端着茶水进来，含笑道，“这丫头啊，就是个爱热闹的，瞧见二小姐不顺心，她便开心。”

　　疏雨气鼓鼓地道，“难道你不是么？我这是为小姐出一口恶气呢。”

　　洛以岚好笑道，“好了好了，我没有什么恶气要出。”

　　清月道，“太子一送二小姐回来之后，便去见侯爷了，据说，二小姐哭着去找老夫人和夫人了。”

　　这么严重么？洛以岚眯了眯眼，对两个丫头道，“外边的事情，我们不必理会。”

　　听到洛以岚这么说，两个丫头都应了下来，也不再谈论这件事情了。

　　南山寺一行之后，洛以岚和君无弈若是有时间，也会一道出门，虽然次数依旧很少，但明眼人都明白了这两位的关系，而沉寂了半个月的望云馆，也终于再次开业。

　　便也是在这个时候，宫中传出懿旨，太后要召见洛以岚。

　　“臣女洛以岚见过太后。”洛以岚上前一拜。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声音慈和，含笑道。

　　洛以岚闻言，微抬头看着位上的太后。

　　太后细细打量了一番，眉目带着笑意，“果然是个玲珑标志的丫头，也怪不得魏王这么多年，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却将你放在心尖上。”

　　洛以岚闻言，似乎因为害羞而两腮微红，但语气却依旧得体大方，“太后可不要拿臣女来打趣呢。”

　　太后闻言笑出声来，“好了好了，快起来，坐下跟哀家好好说话。”

　　洛以岚应了一声是，在宫女搬来的矮墩上坐下，就坐在太后的身边。

　　似乎真的只是因为听说了魏王和洛以岚的关系，所以才将洛以岚叫进宫来看看，太后也不问洛以岚什么事情，只问了一些洛以岚没有回到金陵之前的生活状况。

　　洛以岚不确定太后是否要从自己身上考察出什么品质来，不过对她而言，在一个人的面前，降低自己可能给对方带来的危机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太后看起来似乎很喜欢她，说到愉快的时候，清宁宫中回荡着一片愉快的笑声。

　　但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说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话，便有些乏累了，太后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这人啊，上了年纪，便由不得自己，你看看，这还没有说几句话呢，就开始乏了。”

　　洛以岚道，“太后看起来可一点也不老，不过是春日时节，天气转暖，让人容易犯困，可不是身子的关系。”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太后含笑道。

　　洛以岚道，“太后若是要休息，臣女先行告退。”

　　太后摆摆手道，“急什么，哀家喜欢你喜欢得紧，也许久没有这样与你们这些晚辈说话了，跟你们在一块，哀家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了，你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清宁宫，便多陪陪哀家。”

　　洛以岚闻言忙应下。

　　太后道，“哀家今日还有半卷佛经没有抄完，看你这丫头是个性子沉稳的，不知愿不愿意帮帮哀家将剩下的半卷抄完？”

　　“这是臣女的荣幸。”洛以岚笑道。

　　太后闻言笑得更加和蔼慈和，让嬷嬷将洛以岚带去了偏殿抄写佛经，而她则被宫女搀扶着去了寝殿休息。

　　洛以岚这一抄，便是半日的时间，太后从午后休息到了申时，彼时，她的佛经已经抄写完毕，太后将她留下，在清宁宫中用过晚膳之后却没有要放人离开的意思。

　　宫门在卯时过后便要落锁了，洛以岚一边陪伴太后说着恭维的话，一边想太后是否打算让她留宿清宁宫。

　　果然，她还没有开口告辞，太后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想法似的，道，“你这丫头，水灵得紧，这几日，不如留在清宁宫陪伴哀家如何？”

　　洛以岚道，“能到太后喜爱，是臣女的荣幸，臣女也折服于太后的威仪呢，只是……这几日，祖母身子不适，臣女还需日日请安，因此……”

　　“这样啊……”太后语气颇为可惜，“如此，哀家也不能让你舍弃祖母在宫中陪伴，真是可惜……”

　　洛以岚垂眸不语，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天色已晚，既然你不能留在清宁宫，这时候也该回去了，来人，去将哀家为洛小姐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丫鬟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过来，太后直接打开了那个小盒子，洛以岚便看到里边静静安放着一只精巧的步摇，步摇上一只凤凰，栩栩如生。

　　太后将那步摇拿起，直接插入了洛以岚的发间，洛以岚忙推辞道，“如此贵重的礼物，臣女万万不敢领赐。”

　　太后含笑之间，已经将那簪子别好在洛以岚的发间，“长者赐，不可辞，何况，哀家年纪大了，也带不了这些华贵的东西，送给你你便收着，这可是先帝在世的时候赐给哀家的了，难不成你这丫头还嫌弃不成？”

　　洛以岚只好作罢，“多谢太后赏赐，臣女一定好好保管。”

　　太后这才满意，与洛以岚说了几句话之后才让洛以岚离开，而除却那个步摇之外，带着她出去的宫女身后还拿几个太后送下的盒子。

　　清宁宫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站在桌前，看着洛以岚为她抄写的佛经，之间上面字迹工整，清秀流畅，翻过好几页之后，道，“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跟哀家说了许久的话，也不见一丝不耐，魏王的眼光，倒是一向很好，你觉得如何？”

　　跟在她身边的嬷嬷含笑道，“这洛小姐的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老奴却是看不出来，不过，流落在外十多年，却依旧有这般风度，也是极为难得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是啊……所以哀家在想，要不要将她指给魏王。”

　　——

　　望云馆开业的当天，名妓陈师师出台献唱弹曲，一时间，引得金陵的名流少年，集聚望云馆，让金陵城的青楼，甚至云香楼都生意惨淡。

　　从宫中出来之后，刚刚回到侯府，去见了一趟老太太，洛以岚便立刻去换了一身衣服，摇身一变，林知文便在夜幕中，翩翩进入了望云馆。

　　望云馆开业的事情，早几天便已经在金陵城传得沸沸扬扬，打好了广告，所以，今日，望云馆里的座位早已在开业的前几日便已经预定完。

　　洛以岚一进门，便感觉到了望云馆的变化，虽然这座楼没有在当日的火灾中受损，但望云馆仍旧为了再次的开业做了一番别出心裁的设计，迎合了今日的氛围。

　　洛以岚听到声音，一抬头便看到君彦白在二楼的预定的位置上，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朝她招手，“这边，这边。”

　　洛以岚一笑，迈步走上了二楼。

　　但是座位上却并不是只有君彦白一个人，还有另一个洛以岚没有见过的人。

　　那人大约比君彦白还要年长几岁，生得高大威猛，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

　　洛以岚扬了扬眉，“这位……”

　　君彦白道，“这是张薄。”

　　洛以岚恍然大悟，“原来是镇北将军，久仰久仰。”

　　张薄是个武夫，小时候闹饥荒，没了父母，为了混一口饭吃，便参军入伍，却不想在军营中混的风生水起，当年，君无弈创建赤麟军的时候，张薄便是其中的一员小将，却多次跟随君无弈深入狄国内部，军功赫赫，但因为对君无弈的折服而甘愿跟在君无弈的身后，一直做君无弈麾下赤麟军的一员将领，这次大军班师回朝之后，赤麟军下三名将领，全部受封，张薄便被封为镇北将军。

　　不过，即便成为了镇北将军，张薄还是那个直来直往的武夫，听到洛以岚这么说，粗着嗓子道，“你小子认识我？”

　　君彦白听到张薄这么称呼，眼皮一跳，“老张啊，你这称呼……”

　　洛以岚不觉有他，含笑道，“自然，毕竟镇北将军的威名，也不比别人少呢。”

　　张薄大约也多次从君彦白的口中听到了林知文这个名字，加上还知道林知文被君无弈看重，如今却见到对方是个白白嫩嫩的小伙子，心下觉得诧异的同时，出于对王爷的信任，也不由得对洛以岚多了几分好奇，“好小子，我听说你功夫不错，哪天我们比试比试。”

　　洛以岚应道，“好说。”

　　君彦白一手拍开张薄落在洛以岚肩头上的手掌，依旧心有余悸，若是他十四叔知道了，还不变着法子收拾他和张薄，“老张，别说了，看，陈师师出来了。”

　　话落，大堂里边响起了一片抽气的声音。

　　张薄对于弹琴唱曲这种风雅的事情显然并没有太多兴趣，在大家都往大堂的中间看的时候，他浑身的不自在，君彦白笑道，“老张，你就应该多来这种地方。”

　　张薄粗着嗓子道，“老子哪里能看得懂那些咿咿呀呀，弹琴说曲的事儿，跟你来，也是白来，我又看不懂，还不如去喝酒。”

　　君彦白给了张薄一个白眼，“就是听不懂才多来听！”

　　洛以岚在一旁无声失笑，转眼看向望云馆中的热闹之地，却发现，在斜对面的一个位置上，碰到了一个熟人——君明胤。

　　这位……前几日不是还因为在南山寺后边，被洛云卿碰见了和陈师师在一起，现下应该避嫌的么？

　　转念一想，洛以岚又明白了，毕竟这位可是太子呢，何时需要看人的脸色了。

　　望云馆内异常兴奋，陈师师平日里不这么大张旗鼓地出台，也不会像一般青楼女子一样制造这样的声势夺人眼球，但今日却不得不这样做，平日里见不到陈师师的人，便是砸下千金也一定要预定一个位置。

　　人声鼎沸之中，只听到一阵琴音流泻出来，顷刻间，原本还热闹的望云馆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然后，琴声越发流畅，陈师师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洛以岚轻声道，“今夜过后，望云馆的生意，或许可能比先前还要好么。”

　　君彦白闻言笑道，“怎么，林公子有危机感了？”

　　洛以岚淡淡看了对方一眼，“危机感是没有，不过，陈婉娘倒是下了不少血本呢。”

　　“不然怎么转移这么多人的注意呢？”君彦白道。

　　洛以岚耸了耸肩，言谈之间，陈师师已经弹完了一曲。

　　曲目转换的间隙，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来，“今日望云馆再次开业，承蒙诸位大驾光临，为了感谢诸位的抬爱，师师姑娘设立了一个小游戏，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话音刚落，下边响应的声音便此起彼伏。

　　女子不紧不慢地抬手压下众人的躁动，笑道，“诸位稍安勿躁，我手中的有一朵花儿，这朵花儿，将在诸位的手中传送，不可停留，期间，师师姑娘将会在台上弹琴，以纱帘遮挡住姑娘的视线，姑娘看不见诸位，期间，师师姑娘将会在台上弹曲子并且不断变换曲调，当弹到某一重复的曲子，花儿落到谁的手中，师师姑娘便答应对方的一个要求，当然，若是发现花儿传送到谁的手中却没有传出去，将会取消参加比赛的资格。”

　　此话一出，几乎是一呼百应，甚至，已经有几个明显有什么想法的人站起来大呼让游戏赶快开始。

　　洛以岚听到这个所谓的游戏，却先愣了一下，而后，果不其然，便见到斜对面的座位上，君明胤猛地一下站起来。

　　洛以岚忽然明白了什么，喃喃道，“这手段倒是高明。”

　　“什么？”君彦白问她。

　　洛以岚眯了眯眼，下巴指了指君明胤所在的方向，在场内环视了一圈，忽然道，“陈婉娘呢？今夜如此热闹的时候，望云馆的老板竟然不在？”

　　君彦白笑道，“毕竟上次出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出来呢？”

　　洛以岚环视了一圈，微微抿唇，“游戏开始了。”

　　绸缎扎成的花儿，在琴音响起的那一刻，便开始在众人的手中传送，洛以岚的注意力却放在斜对面的君明胤的身上，而君明胤几乎盛满了怒火的眼睛，也更加证实了洛以岚的猜想——陈师师或许在借由这种机会，来刺激君明胤。

　　呵！一场有趣的闹剧。

　　君彦白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因为和君无弈的关系，许多事情的内幕都比较清楚，再加上前些日子听说了君明胤的不痛快之后，跟洛以岚对视了一眼，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张薄就一时看不明白了，甚至还有余心吐槽这个活动没有意义。

　　所以，那朵花儿传到他手里的时候，张薄就像拿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给扔开了。

　　君彦白忍不住大笑起来，“老张，这么好的艳遇，你怎么犹恐避之不及，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张薄轻哼了一声，“娘几吧啦，一阵风就倒的女人，老子不喜欢！”

　　君彦白：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

　　洛以岚不由得闷声失笑。

　　忽然的，琴音变调，终于在变幻了几次调子之后，弹回了跟第二首一样重复的曲子。

　　此时，群情沸腾。

　　众人的双眼都盯着那捧着花儿的年轻人看，洛以岚道，“这是谁？”

　　君彦白笑了笑，“今年的新科进士。”

　　洛以岚扬眉，那边，琴音停下，帷幔拉起，陈师师的终于露面，原先那说话的年轻女子笑道，“恭喜这位公子，来日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尽可到望云馆与姑娘提，姑娘必定满足公子的要求。”

　　这位拿到了花儿的公子，显然还处于莫大的惊喜之中，甚至身边的朋友已经推搡起哄了，他才反应过来，对着台上一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女子掩唇一笑，下一场表演已经开始，她带着陈师师下台。

　　洛以岚看不到陈师师的表情，却能看的清楚君明胤盯着陈师师，愤怒的神色。

　　就在陈师师下台之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她遮面的面纱，忽然被窗外的一阵清风吹起，面纱本就轻薄，风一吹，直接将别得不是很好的面纱吹走，在望云馆的大堂里轻轻一飘。

　　但此时，谁都没有去注意那一块面纱落在了哪里，望云馆中，尽是唏嘘叹气的声音，几乎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没有了面纱遮面的陈师师的脸庞看。

　　目如秋水，柳眉如绢，盈唇似玉，姑射真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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