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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金闺质一载赴黄粱,痴情郎今朝归离恨


  浓云蔽日,寒风萧瑟,此值二月末,正是将将入春时。

  孙绍先才吃了半碗饭,只觉心内淤塞,便出了众益院,想往外去散一散。偏目之所见,并无春息,反一片苦寒,万象俱旧,倒叫人烦闷。

  “残枝剩冷,罢了……”他转身要走,偏见一个婆子并上一个丫头拉拉扯扯地,正往另一处去。便问碧影:“那丫头瞧着倒眼熟。”

  身后碧影伸长脖子瞧了一眼,“瞧模样是祖大|奶奶身边的绣橘。这时候还穿着夹衣,除大|奶奶带来的人,再没旁人。”

  孙绍先虽觉怪异,到底未曾深究。只吩咐素练:“你过去瞧瞧。”

  见素练过去,便领着碧影回房去了。

  因近日天冷,他又素日体弱,故回房后竟没兴致坐着。由碧影服侍着除了外衣,便卷着被子在床|上睡了。偏不能入睡,只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歇息。好容易睡意侵袭过来,朦朦胧胧要睡去了,不知怎么,猛地一个激灵,竟清醒过来。

  此时才听着外头悉悉索索,像是有人在哭。

  他略蹙眉道:“谁在那里?”

  陡然一声,外头的哭声方才止住了。有人撩|开帘子进来,却是碧影。像是才哭过,眼睛肿着,面上强撑出笑意来:“大|爷醒了,要水不要?”

  孙绍先并不接话,只先问她:“为什么哭?二房又为难你?”

  原他是孙家嫡系长房,只是早年犯了事,长房一脉举家被贬至南边,辗转着去了扬州。只当着总有一日能熬出来,再没料到后来出了件事,长房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妓。后虽蒙新皇赦免,到底太磋磨人,只存了孙绍先一个,旁的竟死绝了。原先孙知纯还苟活着,听闻新皇赦免孙家长房,不肯拖累孙绍先,竟一头碰死了。孙老太太骤闻此事,知孙女自戕,竟一病不起,也跟着去了。

  此后孙绍先虽被接回孙家,到底再不能科举入仕,如今在孙家不过做个闲散的人。偏他婶子并上堂弟刻薄,更视他为眼中钉。长房里但凡伺候他的,少有不被二房磋磨的。

  堂弟孙绍祖最贪色,碧影等也被他明里暗里戏弄过,幸而都躲过了。

  如今碧影似哭过,孙绍先只当又是孙绍祖欺她。

  “不曾。”碧影面上挂着笑,带着鼻音道:“原是奴婢才想打帘子,偏南楼那作死的蹄子弄鬼,推搡了奴婢一把,那穗子扫到眼里,这才有泪。”

  孙绍先最聪慧不过,岂容她扯谎。当下俊面一沉,冷声道:“我知道你唬我。是什么事,快说了我听。”

  碧影又是想瞒,又知瞒他不住,想着他素日待那位的隐秘的心思,又想到那位何等柔顺好相与,当下悲从中来。跪倒在地,霎时哭道:“大|爷,祖大|奶奶没了。”

  那厢素练端着热水从外头进来,双眼通红,瞧着也才哭过,面上粉是新补的。进屋见碧影跪地正哭,心知是为祖大|奶奶。想到她素日的人品秉性,不免也心生悲痛,扭头朝一旁,抽噎着落下泪来。

  一时屋里的丫头都愣愣落泪,屋内只闻哭声。

  唯有孙绍先靠在大迎枕上,竟不哭不悲,面色茫然,竟似痴傻了。

  他只想着方才碧影那话,说是祖大|奶奶没了……祖大|奶奶是谁?细细思索一刻才想起,祖大|奶奶是他堂弟的媳妇,荣国府的二姑娘……才嫁过来一年……

  迎春……她竟就这样去了……

  孙绍先登时心口发闷,也不觉痛,只是喘不过气。像是五脏六腑一并被人带走,人也要跟着一起去了。

  碧影并素练虽悲痛,却被孙绍先这模样骇住,一时竟顾不得哭。碧影面上还挂着泪,膝行上前几步,跪到脚踏上喊:“大|爷?”

  素练知他这是悲痛至极,反不露其表。不免又落了一回泪,放下水盆,上前立到窗边,抽噎着劝:“我们都知道大|爷心里难过,只是如今郁结在心里实在伤身。大|爷心痛惋惜,不妨痛痛快快哭一场,从此也就好了。”

  却见孙绍先闭了闭眼,果然回神。却仍无悲容,只平寂道:“只怕我从此再不能好了。”

  碧影哭得不能自抑,趴伏在床边道:“大|爷哭一声罢,再不济,只打骂奴婢出气就是了。”

  “你们并没错处,打骂你们做什么。”孙绍先仰头睡下去,只见头顶帐子上绣着玉兰、海棠、迎春、牡丹并上桂花,这是极好的意头,原是富贵玉堂春的意思。富贵玉堂春……她原名迎春,也养在富贵绮罗堆里。只是终究富贵不能长久,便是性命也难保住。

  孙绍先扯了扯嘴角,只觉心口气血翻涌,胸口剧痛,猛地翻身起来,一张口便吐出口血来。

  “大|爷!”碧影、素练等惊惶不已,屋里顿时乱起来。

  碧影起身去扶,只见孙绍先面容惨白,眼里的神采也失了。她扶着他,只觉他浑身颤抖。素日最温文从容的人,今日竟将那些涵养一并丢了。唇角尚有血痕,一张清俊脸庞上也有斑斑血点,想是方才溅着的。

  胸口又有血气涌上来,孙绍先强忍着咽了,靠回迎枕上,咬着牙,断断续续道:“不许惊动……旁人……如今我……不该伤心……”

  如今他不该伤心。碧影、素练他们哭得,他不能落泪。

  迎春终究是弟妹,便是孙绍祖再如何磋磨她,她也是弟妹。她活着时,他们合乎情止乎礼,从未越线。如今去了,何必再叫她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话茬。也不该因着这份心思,叫她再背些骂名……

  “大|爷这又是何必……”碧影眼中含泪,面前人物景象都成了重影。一面哭一面拿手帕去擦他唇角的血渍:“咱们……咱们这里素日没人来……便是哭一回又如何……总好过……好过大|爷为难自个儿……”

  孙绍先只闭着眼不说话,碧影揩去眼泪,哽咽着交代素练:“去把小柜子下面那个长拜匣里的参拿出来切一片……”

  素练去了,不多时便捧着参片回来。抽噎道:“只剩了一小指那么粗的,也只一截了,切了三片……”

  碧影接过她手里的手帕,上头托着三片参片。“大|爷含一片,这是极滋补的……”送到孙绍先唇边,见他不张嘴,又是一阵哭。

  孙绍先无奈睁眼,伸手拿过参片,放入口中含了,道:“别哭……我如今且不能死呢……”紧跟着去了,岂不叫人再多说嘴一句?

  碧影如何不知他有跟着去的心,呜咽道:“大|爷不该说这话……大|爷旁的不想……只想着……只想着……”想了许久,竟不知还有谁。便仍提及孙知纯来:“大|爷好歹想着四姑娘……”

  他长长叹息一声,拭去血渍后面容清雅,总在此刻,亦显绝世之姿。只是终究,都错付了。“我如今这样了,还能想着谁。不过是苟延残喘……不知多少人盼着我去……”

  “大|爷……”碧影知劝他不住,再止不住泪,与服侍他的丫头婆子一并哭了一场。

  入夜时分厨房谭婆子的侄女谭小香跟着两个婆子来送饭,几人皆眼红红的,想是都哭过了。两个婆子放下饭就出去了,碧影掀开盖子一看,里头仍鱼肉皆有,心头不免生凉。只将里头一碗香菇青菜并上一碗凉拌笋丝捡出来,另有拿了一碗饭,放在木案上,叫素练拿进去服侍孙绍先吃。

  素练吸了吸鼻子,哑声道:“大|爷想必不肯吃。”

  碧影强笑:“大|爷要吃的,你拿进去罢。”他既说了如今不能死,就必要活着。

  谭小香与他们院里的南楼极好,故并不曾退出去,仍在此站着。碧影招呼她坐,问她:“祖大|奶奶去了,你们厨房怎么还送荤的?”

  “我姑妈原预备做素食的,谁知祖大|爷竟然不许,叫一切如旧。”谭小香在一旁小炕上坐了,拿着手帕擦眼泪。“大|奶奶多好的人,那日我进去送饭,打碎了奶奶陪嫁的琉璃瓶子。绣橘姐姐要罚我,还是奶奶劝了一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没罚我。偏到了这里……”她顿了顿,擦去眼泪,这才又道:“曹妈进去收拾,出来说大|奶奶身上没一块好皮肉了,青青紫紫的,身上的衣裳也单。这样冷,只穿了夹的,屋里炭火盆也不笼一个。”

  碧影心头悲痛,却还强笑:“想必是不肯伤了大|奶奶的尸首,这才不曾笼火盆。”

  谭小香摇着头,“姐姐,我算是瞧明白了。再没比那位爷狠心肠的……五姑娘与那位爷一母同胞,见了那些饭食,一概扔出来,说是今儿不吃了……姑娘尚有这份心,睡一床的夫妻,竟这样狠心,临走时一份体面都不肯给……”

  她说得悲切,絮絮念了许多。

  里屋素练打帘子出来,饭菜果然动了,饭也下去半碗。谭小香见状便起身,“给我罢,正好我带回厨房去。”

  素练看她去了,才与碧影道:“大|爷都听着了……”

  碧影一僵,旋即道:“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听闻荣国府老太君病了,贾府无人前来吊唁。孙府乐得自在,不过随意在祖坟外修了个坟包,便将贾迎春草草发送了。听着这消息,碧影只当孙绍先又要悲苦。

  他却道:“这才好……不入祖坟就不是孙家人,这极好……”说着竟仰头大笑,不过须臾,口中便喷涌|出淤血。

  碧影待要去捂,哪里捂得住。他口鼻出|血,不多时手中手帕竟湿透了。

  孙绍先踉跄着回了床,手指颤抖,触碰那帐子上绣的迎春花。双|唇略动,却不闻其声。原是他口中在默念:“迎……春……”

  他唤过她弟妹,也唤过她祖大|奶奶……唤她闺名,这是第一遭……想必也是最后一遭了。只是可叹,至此不能出声。

  也好,此后一身轻松,都是自在的人。礼法再不能拘束他们……

  孙绍先死在贾迎春末七后,只因担心孙家无人为她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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