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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答对


  冉清流是最了解冯镗脾性的人,见他今天的气场尤为不对,虽然候在一旁,却垂眉敛目,不上前招惹他,生怕受了池鱼之殃。

  冯镗不休息,他也不敢去休息。两个人一站一坐,等冯镗终于动一动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什么时候了?”冯镗问。

  冉清流回答说:“是戌时了。”

  “哦。”冯镗点点头,又问,“诏狱那边,今天是谁当值?”

  冉清流拿出张简表,略看了看,便说:“是薛敏和杜冬林,小师叔,您是要见谁吗?”

  冯镗手指轻轻敲了敲脑门,沉吟片刻,从一摞文件中间找出一份来,草草翻了翻,对冉清流说:“你拿着这个,去找薛敏,让他把薛超的证词给我对一遍。”

  冉清流接了那文件,发现是那日冯镗问薛超之后,做的分析笔录。

  冉清流问,“现在去吗?可时间有些晚了吧?”

  冯镗说:“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啰嗦?你亲自把薛敏带过去,盯着他问,务必要把每句话都给对清楚了才能回来!”

  “是。”冉清流只能应下来,出去办事,冯镗后脚就吹熄了屋里的灯。

  不多时,冯镗听到院中的动静,似是在院中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冉清流就直接把人带去了前面,没有再往堂屋来。

  冯镗等到院子里没了响动,才起身出门。

  诏狱。

  作为司狱,冯镗的表现,无疑是不太合格的。他很不喜欢监狱的氛围,自从新官上任以后,还只是第二次来这里。

  整顿过后的诏狱,戒备森严。冯镗刚一进来,就被发现了。

  从角门到这边的,还能是谁?锦衣卫不敢得罪他,连忙进去叫值岗的小旗杜冬林。

  杜冬林快步跑出来,看清了冯镗,连忙躬身行礼,“卑职见过大人!”

  冯镗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他,“干什么呢?慌成这样。”

  杜冬林笑笑,“没什么,就夜里找点儿乐子。”

  冯镗脚下一顿,瞥了他一眼,“乐子?”

  杜冬林点头哈腰,“您里面请。”

  冯镗狐疑地看看他,迈步走进狱中。

  杜冬林连忙紧随其后。

  一进了狱里,冯镗才知道,杜冬林所说的‘乐子’到底是什么。

  一个锦衣卫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身下一滩水,显然是被吓得尿了裤子。眼见得杜冬林进来,就抖得筛糠一样。

  杜冬林拉过一把椅子,袖子在上面抹了两下,对冯镗说:“大人,您坐。”

  冯镗从善如流,在他拉过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杜冬林顺着他的眼神看到那绑着的锦衣卫,躬身解释,“大人,这是……”

  冯镗没有让他把话说完,问他说:“我听说,今天分过监舍了?”

  “是。”杜冬林说,“其实前几天就按着您的意思在盘算,毕竟,该分开的要分开,能并在一块儿的并在一块儿,总要让他们先不生事,还能得用才行。今天下午,按着名单调整了监舍,伙食也按照您的吩咐恢复了。”

  “嗯。”冯镗点点头,目光扫过杜冬林的腰间,抬手拨弄了一下他挂在腰带上的鞭子,“这玩意儿,整天带着做什么?”

  杜冬林回答说:“回大人,起初,是琢磨着,您要立规矩,卑职就总该让这些家伙有个怕才行!鞭子好用,又轻便,就带在手边了。当然,这狱里头,能玩儿的花样儿多了,他们也早知道了,该他们怕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现今,不要这鞭子,他们也不敢造次。”

  “不错。”冯镗说,“我总听韩绩提起你,他跟我夸了你几次,说你办事得力。”

  杜冬林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的冷光,被冯镗敏锐的捕捉到。

  冯镗笑笑,“怎么?你好像不太喜欢他夸你?”

  杜冬林回答说:“同为小旗,卑职何须他韩绩装好人?他素来是没什么本事,只会用别人的本事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大人用他,卑职当他是上司。大人若不用他,卑职才不理会这没本事的废物!”

  “嘿,你倒是有意思。”冯镗说,“你就不怕我把这话说给他听,他给你小鞋穿?”

  杜冬林说:“卑职不怕韩绩,卑职只怕大人!大人是卑职的顶头上司,要怎么整治卑职都可以。韩绩算什么东西?离了卑职,他连这诏狱里七十七名犯人都管束不了。就算是毛大人看重他,他也不过是个小小卒子罢了。难道毛大人还会为他与大人您翻脸吗?卑职可知道,您在毛大人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呢!”

  冯镗看向杜冬林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这个人,表面上来看,胆大包天,口无遮拦。但实际上,真的会犯忌讳的话,他一句都不说。字字句句,都是在给韩绩挖坑填土。野心不小,能力也不错。

  这么想着,冯镗试探他说:“你怎么知道毛大人看重韩绩?”

  杜冬林说:“大人,您不出别院,许是不知。韩绩手下最得用的人,梁运兴,是毛大人手下叶百户的妻弟。叶百户负责保护毛大人的安全,位卑权重,深受信任。若非韩绩是毛大人看重的人,梁运兴又怎么会屈从于他?不过,比起大人,韩绩还是差着一大截子的。大人身为司狱,这么久了,连诏狱的门儿都不愿意进,毛大人不是也没说什么吗?三天两头的,还给您送些好玩儿的、好吃的。足以见得,您在毛大人心中的地位,更是不一般。”

  听了杜冬林这番话,冯镗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想了想,问道:“那……薛敏呢?你觉得薛敏如何?”

  杜冬林躬身垂手,对冯镗说:“回大人的话,卑职不敢妄言。”

  冯镗显然不信,“毛大人的人你都敢妄言,一个薛敏,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杜冬林说:“毛大人天高地远,管不到卑职,他的人,卑职当然敢说。可薛敏,他是大人您的人,卑职先前就说了,卑职怕您,卑职能不能过好这日子,日后能不能有升转的机会,都凭您的心情。您的人,卑职怎么敢乱说?”

  冯镗凝目看着他,“你明知道薛敏是我的人,却还帮着韩绩?”

  杜冬林说:“韩绩毕竟是大人明面上扶持的人,卑职不敢不听从。若是坏了大人的事情,卑职担待不起。”

  冯镗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这家伙,少跟我兜圈子,我今天偏要知道,你觉得薛敏这个人,怎么样?”

  杜冬林恭敬地低着头,却不回答。

  冯镗的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有了答案。冯镗站起身来,对他说:“我回去了,今天我来过的事情,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是,大人。”杜冬林答应道。

  冯镗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那倒霉的锦衣卫,随后什么都没说,扭头出了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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