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 雅格

　　雅格披上了黑色的长袍，蒙上黑布面罩，金色的法杖缓缓从石台上升起，平稳地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我们伟大的总大摩师要亲自上朝了。”一个灰蒙蒙，像一团雾气的影子在空旷的洞厅中飘荡，发出讥笑的声音。
“滚开，你这个不会说话的东西。”雅格一抬手挥手把飘到身边的雾气扇走，这团雾气在空中飘浮着慢慢又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人形，看起来和雅格的身形一模一样。对于一个寂寞的千年大摩师来说，看透了人性的雅格从不向任何一个人袒露自己的内心，和他接触最多的历代濮囯大王也仅仅只是他管控这个国家的工具而已。长久的孤寂让他用法术幻化出了这团人形雾气，当然，仅仅只是形状和他相似而已，雾气说的话不过是雅格的自言自语。
雅格抬脚往顺着台阶往下走，两旁的火把随着脚步的移动依次点燃，照亮了从石台通往洞厅大门的道路。
“你真的打算杀掉令堆？”人形雾气在雅格的身后左右摇摆，看起来仿佛是脱离雅格躯体的灵魂在悬空漂浮。
“一个除了耗费我精力又一事无成的大王，留在这个世界只会给我惹麻烦。”雅格迈着飘逸的步伐朝着大门走去。
人形雾气飘到了雅格面前，一张和雅格神似的脸上表露出惊讶，“那么盘果呢，你本可以杀了他，为什么不？”
雅格翘起不屑的嘴角，“杀死他就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但那些愚蠢的大臣，部族头领都认为这只蚂蚁做了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这只蚂蚁现在是他们的英雄，我不会用给我的手成就这个英雄的美名。”
“你会怎么做？”人形雾气一直跟着雅格来到洞厅的大门口。
雅格冷笑着说道，“战争游戏已经结束，新的游戏即将开始。”
推开大门，雅格沐浴在了阳光下，身后的人形雾气也瞬间化为乌有。站在莽山的半山腰上，俯瞰着山下的王宫，这种高于濮囯大王，把众生都踩在脚下的感觉让雅格无比愉悦。
在卫士的护卫下，雅格抬脚迈进了议事楼，每走一步，他手里的金色法杖就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敲击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两旁的大臣都跪在地上，上身贴着冰凉的石板，恭迎总大摩师的到来，特别是那几个在战争中向盘果投降的大亚和部族头领，更是把脸紧紧贴在地上，似乎用这种方式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虔诚。突如其来的停战让这些人一面骂盘果的狡猾一面怀揣着忐忑心情来到这里，尽管得知雅格默许了盘果提出的既往不咎，但谁能猜透蒙在黑布后面雅格那张喜怒无常的脸。
雅格端坐在王位上，目光从跪在最前头的多尹大宰身上慢慢移动到了排在最后的盘果身上，议事楼里寂静得犹如坟场一般，寒凉的秋风从敞开的大门刮进来，让议事楼里更显得阴森和压抑。
“都起来吧。”雅格的声音不像往常那般冰冷，倒显得和蔼许多。
众人慢慢手撑着地把上身挺直，但头仍然低垂，没有人敢抬头。
“濮囯发生了一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而引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就是——。”雅格的声音在议事楼的大厅里回荡。
众人盯着脚底下的石板，每个人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到，都在等待雅格没出的那个名字。
“令堆。”雅格重重地把这个名字说出来。
大厅里仍然寂静，但所有人的表情都松弛了下来。
“令堆贪财好色，荒淫无度，致使百姓受苦，部族被逼起义，我宣布，从现在起罢黜令堆，另立濮囯大王。”
雅格的话音刚落，众人全都跪下来，大呼，“总大摩师英明，总大摩师万岁！”
“对于参与此次起义的人，无论是部族头领，还是普通士兵，包括大亚和上师，我赦免你们的罪过。”
盘果激动得热泪盈眶，巴尔和霍多把头都磕出了血，还在一个劲地往地上撞，所有人的表现都在雅格的预料之中，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国不可一日无君，总大摩师另立新君。”最会见风使舵的莫西跪着说道。
其他人也紧跟着急忙附和，“请总大摩师另立新君。”
雅格在心中冷笑，“看啊，这些人不久之前还在对令堆俯首帖耳，现在就呼喊着另立新君，这就是人性本来的面目，世间从来没有所谓的忠诚，只有永远的利益。”雅格抬起手，把众人的呼声压下来，“新大王的人选请各位各抒己见。”
多尹颤颤巍巍站出来，“启禀总大摩师，大王必须是王族后裔，王子木仑不幸去世，令堆一族已经绝后，可否从其他王族旁支后裔中推选，即便是年纪小一些，也可以先立为储君。”
“谁说令堆绝后，有女儿达来可推选做女王。”负责记录朝廷大事的大史谷努说道。
谷努的话音刚落，立刻招来了众人的讥讽。
“怎么可能让女人来当大王。”
“达来的名声不好。”
“亏你想得出来。”
一片嘲笑声中，谷努尴尬地把头低下。
“我推选盘果头领当大王。”莫西忽然大声说道。
大厅里顿时雅雀无声，众人齐刷刷把目光射向了莫西。雅格抬了抬眉毛，并不表态。
“我反对。”多尹大宰一脸怒气的说道，“盘果没有王族血统，不能当大王。”
“为什么没有王族血统就不能当大王。”莫西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这、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多尹气得直跺脚。
雅格仍然一言不发，王座下的这群人，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看起来多尹忠心耿耿地在维护王族血统，但其实想的是让自家的儿子得到这个机会。莫西这样的人一定是从盘果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当然要力推盘果当大王，这样才能保障他长久的利益。至于其他暂时还不发表意见的人，其实都在等着总大摩师发话，只要雅格表现出对哪一方的倾向，他们就会立刻倒过去。
雅格终于发话，和蔼地说道，“莫西，你倒说说推举盘果头领的理由。”
莫西先鞠了一躬，然后挺起胸膛说道，“启禀总大摩师，盘果头领有勇有谋，为濮囯百姓而起义，只反昏君令堆，却忠诚于总大摩师，忠诚于国家，这样的人理当成为大王。”
“启禀总大摩师，万万不可。”盘果洪亮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众人把焦点集中到了这个把令堆关进了牢笼的头领。
盘果大踏步走到最前面，恭敬地行了大礼，“盘果起兵并非为了王位，请总大摩师让我回森多继续耕种农田，为濮囯百姓造福。”
雅格微微点点头，故作思考地再次沉默，他之前问莫西的亲切态度以及此时的点头已经释放出了足够的信息，对形势敏感的众人犹如闻到鱼腥味的猫一样立即做出了反应。
“在下认为盘果头领成为大王当之无愧。”大史谷努立刻表明了立场。
巴尔头领紧跟其后，“盘果头领回森多种田太屈才。”
霍多头领也不甘落后，“国家就需要盘果头领这样的人来管理。”
众人七嘴八舌但意见却出奇的一致，纷纷愿意拥戴盘果头领成为濮囯的新大王。
雅格用法杖敲打着地板，示意他要做出最后的决定，大厅里安静下来。
“祖制不能破，没有王族血统的人不可以成为大王。”雅格厉声说道。
众人顿时后悔判断错了总大摩师的意图，最先拥护盘果的莫西更是紧张得直冒冷汗。
“但盘果头领众望所归，我就顺应民意，任命盘果为濮囯这一任大王。”
雅格的话音一落，众人一起跪倒，山呼总大摩师万岁，唯有多尹大宰满脸的失落。
“为了王族血统能够延续，”雅格接着说道，“我宣布择日让达来公主与祖平成婚，所生的儿子立为王储。”
这样一来既顾全了祖制，又顺应了人心，就连多尹大宰也没有理由再反对，新任大王的人选就那么定了下来，雅格接着宣布在即将到来的祭祀大典上为盘果举行加冕典礼。
朝会结束后，盘果不出雅格意料地追了过来，“总大摩师，不知何时可以释放尼楚和布隆两位大摩师。”
“还不到时候。”雅格脚不停步地往前走。
“两位大摩师状况如何？”盘果跟在雅格身后关切地问道。
雅格停下脚步，转过身，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当好你的大王，这些不是你该过问的范围。”
盘果扑通一下跪倒，“尼楚对我盘果家族，对森多恩重如山，请总大摩师放过他们。”
雅格的语气瞬间变得更加严厉，“从现在起你应该明白，天下只有一个大摩师，就是我，我可以让你成为大王，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去做，你的命或许会长一点。”说完，雅格一挥宽大的衣袖，转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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