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 安武

　　冰凉的水滴滴在安武的脸上，将他唤醒。他抹了一把脸，摸到一手的水。慢慢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
安武努力回忆，脑海中闪现出申加抓住他纵身跳落山崖的最后一刻，风在耳边呼啸，山崖底下的树木迎面朝他袭来，然后……，没有然后，只是如同睡了一个漫长的觉醒来。
安武用手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脚依然灵活，他又赶紧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这是一件极不合情理的事情，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下来，即便能捡条命也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但现在情况确实如此。
撑在地上的手摸到了湿润的细沙，安武瞬间明白，这是一个洞窟。森多的群山里有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洞窟，打小他就和祖平、风灵在森多大寨背后的山里玩，在那座山里就有一个四通八达的洞窟，所以安武从小就积累了丰富的钻洞经验，只要呼吸顺畅，就说明这个洞窟有出口，只是需要花点时间寻找而已。
“申加，申加。”安武尝试着喊了几声，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传来一声低低的**。
安武立马站起来，手摸着身边的洞壁，脚在满是砂砾般的地面上探索着前进，“申加，是你吗？”
忽然一股凉风从面前刮过，眼前仿佛掠过一个东西。安武不由得停住脚步，同时半蹲下身体，握紧可以打死一头牛的拳头，做出防御的姿势。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动静，或许这只是一股穿洞的风而已。安武继续一步步摸索着前行。忽然，他的脚碰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同时听到脚下传来清晰的一声**。
安武立刻伏下身体，伸出手摸到了一个人，“申加？”
“安武。”申加虚弱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安武长出了一口气，“你怎么样？”
“疼，浑身都疼。”
“能坐起来吗？”
“我试试，啊——！”申加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洞窟中，“我的手，手好像断了。”
“别急，”安武摸到了申加的腿，“腿怎么样？”
黑暗中申加咬着牙说道，“腿好像没事。”
“还不算太坏。”安武摸到了申加的肩膀，“我扶着你慢慢站起来。”
在安武的帮助下，申加终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一个洞窟。”安武一手扶着申加，另一只手向前伸，指尖感受着洞中空气的流动，这是他从小练就的一种本领，凭着敏锐的感知，安武在洞中可以判断洞口的方向，在密林里可以事先发觉动物或人的行动，很快安武就确定了方向，“朝这边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安武扶着申加摸索着缓慢前行。
“你、好像没有受。”申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没受伤。”安武的苦笑申加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你应该感谢我。”申加干笑了一声，“是我把你拉下悬崖救了你一命。”
安武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不，你不应该把我拉下来，我就算死也应该和我的士兵在一起。”对于安武来说，跳崖就相当于逃跑，他宁愿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愿选择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正好相反，”申加喘着气说道，“我宁可自杀也不愿死在敌人的铜戢下。”
在安武心里，自杀是懦夫的行为，但他不想在选择死亡方式的问题上继续和申加讨论下去，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紧要的是走出洞窟而不是指责对方，于是他选择了闭嘴。
寂静的洞窟中只有申加的喘息声，两人的脚在细沙般的地面摩挲的声响。安武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从前探洞的经验告诉他，有的地方经年累月被腐蚀而变得脆弱，一脚踏下去就有可能踩空，调入狭窄的地缝中，到那时就算他再如何孔武有力也逃生乏术。
“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申加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句话让安武心往下沉，这也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掉下山崖后两人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或许更长，说不定卡洛大军已经攻陷了森多大寨，祖平，水仙，风灵现在怎样，联想到雅格对付尼楚和布隆两个大摩师的手段，安武不愿意再往下想，闷声说了句，“先出去再说吧。”
申加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出不出去都一样，我们已经败了。”
安武立马停住脚步，搀扶在申加腋下的手用力把申加拉朝自己，严厉地说道，“你听清楚了，我们森多人可以死，但绝不会失败。”
“你放开我，”申加疼痛得大叫起来，拖着断手后退几步步靠着洞壁，喘着气说道，“认清现实吧，我们已经和雅格正面交过手，不是我们的士兵不勇猛，不是他们不拼命，而是敌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四五个卡洛卫士绞杀一个士兵，全身被扎成血窟窿还不放过，还要把头砍下来，这不是打仗，这是屠杀。”申加泣不成声地贴着洞壁坐了下来，“阿爸死了，带出来的乌东士兵全打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听着申加呜咽的声音，安武心头一阵难过，慢慢蹲下来，循着声音摸到申加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表弟，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等申加慢慢恢复了平静，安武再次把他搀扶起来，慢慢朝着洞口走去，边走边安慰他，同时也在鼓励自己，“或许森多还没被攻占，我阿爸在卡洛城的行动或许已经成功，说不定令堆现在已经成了阶下囚……。”
“表哥，”申加打断了安武的话，“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当然。”安武果断地说道，“我相信山神一直在庇佑我们，否则我们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跳下来，早就死了。”
申加忽然停住脚步，“你这么一说到倒想起来，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似乎好像有人在我身边晃荡。”
安武也想起了刚醒过来时从面前掠过的那股凉风和神秘的东西，但他旋即否认了那是山神的可能，“山神怎么可能偷偷摸摸出现，或许是蝙蝠之类的东西。”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两人终于看到前方黑暗中出现指甲盖大小的一点亮光。这一点点亮光足以让两人加快了步伐，越往前走，亮光越大。申加的两只手耷拉着前后摆动，好几次要跌倒，安武就扶着他往前跑。终于跑到洞口，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再次看到翠绿的山林，闻到混合着泥土、松柏、野花的味道，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安武回头看看洞口，脸上忽然浮现出疑惑的表情。申加不由得随着安武的视线看向刚刚跑出来的洞穴，不解地问道，“还想回去？”
安武皱起两条浓浓的眉毛果然朝着洞口往回走。
“我们是不是该先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申加大声说道。
安武抬抬手制止了申加的吼叫，站在洞口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上下左右地打量，看了一遍慢慢转过身，“我知道这里什么地方。”
申加看到安武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什么地方？”
“这里是森多大寨后山的半山腰。”安武呆呆地说道。
申加的眼睛几乎要鼓出眼眶，“森多大寨？”
安武缓缓点头，转过身指着洞口说道，“这是小时候我和祖平、风灵经常来过的洞窟，这里还有我们当时做过的记号。”
申加摇摆着两只断手，歪歪倒倒几步跑到洞口，看到洞口的洞壁上用某种红色颜料画的一幅图画——看上去是一些房屋和一条小河。
“风灵画的森多大寨和白水河。”安武嘴角咧出一个开心的笑容，“那时候风灵还不到十岁。”
申加把视线从壁画上移开，“我们怎么会跑到森多的后山来了？”
安武忽然抬起手，眼睛在眼眶里骨碌骨碌直转，“不好，有埋伏。”说着一把拽住申加就往洞里面跑。
刚跑进洞，几支利箭就射在了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同时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申加咧着嘴忍着被安武拉扯的剧痛，“怎么回事？”
安武闭着眼睛仔细聆听，“两拨人，一拨人从山下冲上来，另一拨人在山上防守，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山下的应该是卡洛军队，山上的是森多士兵。”
“卡洛军队在攻打森多大寨？”申加瞪大了眼。
安武又抬起手，制止了申加的提问，眉头越皱越紧，“不对，不仅仅是这里，在森多大寨那边也有喊杀声。”
“森多大寨被包围了。”申加失声说道。
“我们出现得正是时候。”安武脸上露出微笑。“你手脚不便，就在洞里呆着。”说罢，安武一扭身冲了出去。
洞外卡洛卫士在西甲大亚和巴尔头领的带领下正朝着山上进攻。安武刚冲出洞迎面就撞见一个卡洛卫士，毫不犹豫一拳锤飞了这个倒霉的卫士，顺带夺下他手里的铜戢，大吼着冲进卡洛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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