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 雅格

　　雅格在距离种阳寨不到一里的地方命令大军停止了前进，这一路卡洛大军走得并不顺当，几乎是每天都会遇到阻碍。向种阳寨进发的第一天就发现有小股叛军在尾随，派兵去消灭，叛军就跑，停止追击叛军又来骚扰，像永远也甩不掉的膏药一样一直跟随，使得雅格不得不让一队人马停下来断后。
第二天遇到了马蜂的袭击，确切地说，是走进了叛军布下的马蜂窝阵，无数个马蜂窝用宽大的荷叶包裹着，像下雨一样从道路边的树林里往军队里扔，马蜂窝掉在地上，里面成千上万只马蜂就冲出来，见人就叮。雅格急忙下令点燃柴火用烟驱散了疯狂的马蜂，不少卫士被叮起了大包，有的脸肿得像被毒打过，严重的开始恶心，头晕，最倒霉的极少数几名卫士死亡。
经过马蜂袭击，雅格派出了更多的探子在前面探路，行军的速度也不得不缓慢了许多。即便如此，到第三天还是上了叛军的当。中午的时候，很多卫士开始呕吐，腹泻。雅格经过调查才知道，这些卫士都喝了路边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经过查验，雅格发现水中被下了药。
不算太远的路程卡洛大军足足走了三天，终于远远看到了种阳寨的寨门。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种阳寨外除了用削尖的木桩设置了几排拦马桩之外，就没有任何防御设施，更为奇怪的是，看上去寨子里似乎空无一人，仿佛叛军已经弃寨而逃。
雅格端坐在马上，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周围的地形，“各位怎么看？”
“启禀总大摩师，叛军是看到您率领大军驾到，已经望风而逃。”仰乌上师高声说道。
雅格微微皱了皱眉，仰乌总是会不失时机地拍马屁。
万海上师说道，“启禀总大摩师，我认为叛军知道这个地方没有屏障，很难坚守，可能已经退守森多大寨。”
雅格嘴角微翘，还是万海上师会说话，“各位头领怎么看？”
高里部族的巴尔头领可没几位上师那么乐观，“启禀总大摩师，种阳寨是通往森多大寨的必经之路，盘果绝不肯轻易放弃，这一路上叛军不断骚扰我军，使尽阴谋诡计，恐怕这种阳寨也是叛军布下的陷阱。”
其他头领和大亚纷纷点头，小声议论起来。自从开战以来，除了争夺鸡冠岭之外，叛军几乎没和卡洛大军面对面较量过，不是陷阱就是毒药，卡洛军队吃够了叛军的苦头，在接触过叛军的各位部族头领和大亚眼里，叛军就是狡猾，阴毒的代名词，没有人会相信寨子里真的空无一人，说不定一踏进寨子，就会有各种防不胜防的陷阱等着他们。
“启禀总大摩师，”拉姆上师忽然说道，“种阳寨里到底有没有埋伏只有去看了才知道，不如向派一队人马去探个究竟。”
雅格点点头，“各位头领和大亚，谁自告奋勇带队去查看。”
“去吧，去吧。”一个微弱却阴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所有人抬起头，这才发现被高高订在木架上的尼楚大摩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而布隆还在昏迷之中。
“去吧，那是地狱的入口，”尼楚竟然咯咯咯地笑起来，“魔鬼在那里等着你们，去的人永远都回不来。”
雅格顿时心中恼怒，举起法杖一只无形的拳头砸在尼楚肚子上，让她喷出一口血来，“谁先占领了种阳寨，就可分得森多千亩良田。”
这份诱惑远远不能抵消尼楚耸人听闻的预言，头领和大亚们集体保持沉默，谁也不想成为出头鸟。
雅格哼了一声，“巴尔头领，听说你占领了不少村寨，杀了不少叛军，看来对攻打寨子很有经验。”
听到雅格点自己的名字，矮胖的巴尔头领被吓得一激灵，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容，“总大摩师过奖了，攻打那些寨子，都是西甲大亚冲在前面，我年纪大了，只是敲敲边鼓而已。”
西甲一听巴尔这么说，立刻瞪了巴尔一眼，叛军的陷阱和毒箭给他留下的伤痕至今还在，“巴尔头领谦虚了，我是后生晚辈，一路上是受到您的指点，才立下一点点微末的功劳。”
雅格冷笑着说道，“既然你们二人配合得如此默契，那就由你们作先锋进攻种阳寨，延续你们一路上立功无数的辉煌战绩。”
雅格特意在“辉煌战绩”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因为他知道那些西甲和巴尔为报战功而呈给他看的头颅只是普通寨民而已，之前没说破并不等于不在意，只不过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两个人知道，天底下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西甲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巴尔头领却瞬间反应过来，双手抱拳，洪亮地说道，“我定不负总大摩师的信任，与西甲大亚一起踏平种阳寨。”
雅格微微一笑，响鼓不用重锤敲，巴尔头领非常识时务，知道再推诿下去就要背上谎报军功的罪责。其实不止西甲和巴尔，几乎所有大亚们都会弄虚作假。濮囯平安的日子太久，大亚们平时会以剿除盗匪，或者镇压奴隶反抗为由增加军饷，然后弄些人头来就当是战果。谁又会真的计较那些人头是老实巴交的寨民还是真正的盗匪或者奴隶。
稍作休整，巴尔头领和西甲大亚点齐兵马朝着种阳寨出发，临行前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尼楚，发现尼楚虽然不说话，但一脸狞笑让他们俩不寒而栗。其他头领和大亚脸上则是一番肃穆的表情，眼神却难以掩饰幸灾落祸的心情。看着两人带领着军队离种阳寨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渐渐屏住了呼吸。
雅格当然不相信盘果会留一个空寨子让卡洛大军通过，也不相信尼楚说的什么地狱入口。地狱是什么？能够通灵的雅格最有发言权，那些逝去的亡灵不过是去到另一个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的地方。在那里没有生死，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寂寞。而对于雅格自己来说，青春永驻就是天堂，看着自己形容枯槁才是地狱。
巴尔和西甲在种阳寨口停止了脚步，让手下的士兵搬开了挡在寨门口的拦马桩之后，犹豫着不敢向前迈进一步。
雅格转过头看看木架上的尼楚，正好和尼楚的目光相对，他在尼楚的眼神里看到了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在嘲弄卡洛军队的怯弱。
雅格把目光收回，面无表情地命令，“擂鼓。”
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听到鼓声的巴尔和西甲只能硬着头皮往寨子里慢慢走去，还不住地左右张望，唯恐哪里突然射出暗箭来。兵士们紧握着手里的铜戢，上身微微弯曲，做好了应对突然袭击的准备。
天地间一切都仿佛停滞，只有寒凉的秋风刮着落叶在空中飞舞。眼看着队伍走到了寨子中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远远看去，巴尔在马背上挥舞起了手，这是平安的信号。紧接着，巴尔和西甲指挥卫士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查。很显然，这是一座空寨子。
留在原地的其他卡洛大亚们此时有些后悔，那一千亩森多的良田看起来已经落到了西甲和巴尔手里。
雅格冷笑着抬起头，瞥了一眼尼楚，“地狱入口？你以为就凭你一句恐吓的话就能吓退我卡洛的军队吗？”
“我用不着吓唬你，你亲眼看看，”尼楚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他们已经回不来了。”
雅格转回头看去，果然发现了异样，巴尔和西甲率领的队伍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在寨子里面乱窜，他们似乎在不大的种阳寨里迷了路，卫士们仿佛受了某种魔咒一般，不断地进进出出他们已经搜查过的房子，有的走在空地上却忽然扭头又走回来，好像面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西甲和巴尔骑着马站在寨子中间开始争吵，虽然由于距离太远听不见他说什么，但仅看他俩的表情就知道它们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擂鼓！”
鼓声更加急促，但寨子里的人显然听不到鼓声。看起来西甲和巴尔带着队伍想往寨子外面冲，明明看到他们已经走到寨子门口，却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方向，雅格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在寨子里兜圈子。
尼楚再度发出渗人的咯咯笑声，用她阴森的口气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地狱的入口已经敞开，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秋风扬起尼楚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几乎都挤到了一起，嘴角还带着血迹，她的衣摆随风飘起，鸡骨头在风中互相碰撞发出催魂似的清脆响声。
雅格恼羞成怒，大声命令，“把石炮推上来，把这个寨子砸成废墟。”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霍多头领急忙从马背上翻身跳下，几步跑到雅格面前，“总大摩师，巴尔头领还在里面。”
“他中了魔咒，他现在是魔鬼的人。”雅格冷冷地说道，“他的后人会继承高里部族头领的位置。”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几辆石炮战车推到了最前沿，一拨卫士们合力把沉重的石头钻进网兜里。
“发射。”雅格面无表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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