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 盘果

　　盘果像一尊石像一般，站立在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上，山风扬起他的衣襟，也吹走了最后一丝倦意。他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清晨的太阳刚冒头就被灰色的云挡住，只能把阳光从从云层较薄的地方尽力透出来，看上去像一张患了病灰白斑驳的脸。
盘果的心情也如这阴郁的天空一般，士兵带来疑似风灵的衣服让他几乎崩溃，他不愿意相信风灵出了事，但找遍整座鸡冠岭都没发现女儿的踪迹更加印证了这个事实。盘果拿着这件衣服枯坐了一整夜，直到一名士兵惊呼，“有敌人。”一支箭射到了巡逻士兵的脚边，警觉的士兵以为卡洛军队趁黑夜发动了攻击，盘果急忙命令士兵迎敌。
漆黑的山坡下看不到一个人影，等了许久，再没有第二支箭射来。盘果这才留意那支箭干上捆着一张油纸，展开油纸看到歪歪扭扭两个字，“速撤。”
从字迹上看来，写这两个字的人当时一定非常匆忙，或许是随手用石块或者尖细的树枝把字刻上。射这只箭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让联军尽快撤退，盘果想了一夜也没有答案。
“看样子要下雨，怕是要变天了。”德莱带从堆满圆木的缝隙中走过来，这些圆木是后山山下的士兵昨天晚上运上来，用以对付今天卡洛军队的进攻。
盘果指着下面被烧焦的山坡说道，“下雨对雅格更不利，整座山的树木全都烧光，雨水会让泥土湿滑，成为卡洛军队上山最大的障碍。”说着盘果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德莱面前，“我相信雅格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一定会在大雨到来之前发动攻击。”
德莱看着盘果熬红的眼睛说道，“节哀顺变。”
盘果严肃地看着德莱，“我的女儿没那么短命。”
“我当然也不希望会是风灵，但是……。”德莱无力地辩解着。
“没有什么但是，”盘果坚定地打断了德莱还没说完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亲眼看到之前，谁要是再跟我说风灵死了，我就让他下去给我女儿陪葬。”
盘果狰狞的表情让德莱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不再说下去，换了个话题，“还没搞清楚昨天晚上射信箭的人是谁？”
盘果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摇了摇头，“尼楚大摩师安插的密探早已经回到了卡洛城，现在的卡洛军队里没有我们的人。”
“是吗？”德莱似笑非笑地说道。
盘果竖起了两道浓眉，头微微向前倾，像斗牛一样时刻准备着要把对手顶翻在地，“你不相信我？”
德莱耸了耸肩，“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昨天晚上那个神秘人送来的消息。”
“宁可信其有。”盘果皱着眉说道，“受到重创的雅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今天他肯定会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击，我们要做好撤离的准备。”
“那还何必准备这些东西。”德莱指着堆成小山的圆木。
盘果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山坡，他已经看到卡洛军队正陆陆续续从树林走出来。“就算退也不能退得那么容易，我要让雅格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经过一夜的休整，卡洛军队踏着整齐的步伐，举着铜戢，像蓝色的波浪从四面八方朝着鸡冠岭翻滚，而鸡冠岭如同大海中的孤岛一般将要被不断高涨的浪潮吞没。看来这一次雅格调动了所有军队，势必要把鸡冠岭踏平。
看着望不到边的军队朝着山脚下逼近，山顶上的士兵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看看身后的山坡上也是密密麻麻握着武器随着准备投入战斗的同伴，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不知道能坚守多久，你最好现在就行动。”盘果沉着地对德莱说道。
德莱拍了拍盘果的肩膀，“盘果兄弟，保重。”说完转身带着一队乌东士兵往后山而去。
看着德莱的身影越走越远，盘果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你也保重。”再回过头，卡洛军队已经来到了鸡冠岭山下，把东、南、北三个方向都围得水泄不通。
盘果冷静地站到了石头上，对着山顶的士兵大声发出命令，“射手就位！”
弓箭手走到了阵地的最前沿，把背上的弓拿在手里，抽出箭矢搭在弦上，紧盯着一步步往山上爬的卡洛军队。
“藤甲兵就位。”
身穿藤甲的森多士兵一手举着藤盾，一手拿着短刀，身上穿着刀枪不入的藤甲，在射手身后沿构建起了人墙。
“长枪兵就位！”
手持着长枪的士兵站到了藤甲兵后面，形成第三道防线。
“坚守岗位，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违令者，斩！”盘果大声吼道。
头顶上的乌云越来越厚，仿佛整个天都在往下压。三百米，两百米，卡洛军队迈着有条不紊的步伐已经爬到了半山腰，站在阵地前沿的射手们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准备！”盘果拔出了腰刀，高高举过头顶，就在他即将把刀放下，发出射击的命令时，卡洛军队却突然停了下来，盘果的刀也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止住脚步的卡洛军队从中间让出一条路，身穿黑袍的雅格坐在八名卫士抬着的躺椅上，七八个上师走在两旁，从卫士中间穿过，来到军队的最前面。
“那是谁？”
“好像是雅格总大摩师。”
山顶上的士兵从来没见过雅格，但从雅格出场的方式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雅格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走下躺椅的时候，他却径直往上升起，仿佛脚下踩着一朵无形的云彩。山风掀起他宽大的黑袍，犹如在低空盘旋的山鹰。
无论是山顶的联军还是山腰的卡洛大军，都惊讶地长大了嘴，瞪大了眼，看着悬在空中的雅格。对于联军来说，雅格凌空飞升的法术是一种无形的威慑，而对于卡洛军队来说，却注入了极大的信心。
“叛军听令，放下武器，回头是岸。”雅格的声音仿佛从头顶上的乌云里传来，如同上天的神灵在对苍生说话。
这种声音似乎有种能穿透心灵的魔力，盘果听到后只觉得心中一阵慌乱，再看看士兵们，各个都呼吸急促，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雅格，你只会装神弄鬼吗？”一阵铜环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犹如黑暗中的一道阳光射了进来，所有人慌乱的心渐渐恢复稳定。布隆杵着他的法杖出现在了盘果身边。
“布隆大摩师。”盘果露出感激的笑容。
“有我在，他蛊惑人心的法术就不灵。”布隆干巴巴的脸上对雅格露出一丝鄙夷。
“布隆，你进入转世轮回的日子不多了，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乌云里传来雅格的声音，不过已经不能再让士兵们心神不宁。
布隆举起法杖，直指半空中的雅格，“雅格，这一千年来，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你早就应该下地狱。”
雅格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布隆，你还没有资格来审判我，”他抬手凌空指向盘果，“盘果，我给你带来了一样礼物，你仔细看看这颗人头，是不是很眼熟。”
圭彻从队伍里走出来，举着的铜戢顶端穿着一颗人头。尽管隔得很远，但盘果依稀能看出那是一颗女人的头颅，他有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雅格一抬手，头颅飞了起来，再一挥手，头颅朝着盘果慢慢飘过来，在距离盘果几十米的地方停住。一阵风掀起遮盖在头颅脸上的乱发，让盘果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风灵。盘果像被闪电击中一般，霎时像一尊石像呆立，双眼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鼓出来，胸中血气翻腾，嘴唇在止不住地颤动。半响忽然大喊一声，“我的女儿——！”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整个人仰天倒下。
雅格刺耳的笑声再度响起，他一扬手，头颅立刻变成了一团火球，在空中化为灰烬。
山顶的士兵看到盘果头领倒下，咬得牙都要碎掉。
布隆让人把盘果抬下去后，立刻站到了盘果刚才站立的石头上，举起他的法杖，大声喊道，“为头领报仇。”
这一声嘶哑的喊声立刻激起了士兵的情绪，他们眼含热泪，咬着牙把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
“为头领报仇，为头领报仇……。”整天的喊声在山顶响起。
“为风灵报仇。”
“为风灵报仇，为风灵报仇……。”
雅格已经落回了躺椅，他轻轻抬手，“进攻。”
卡洛军队踩着烧焦的山坡向山顶走来。
“放箭！”布隆替代了盘果的位置，发出迎敌的号令。
拉满的弓弦向山下射出了箭雨，卡洛卫士举着盾牌，迎着箭雨向山顶挺进，被射中的卫士倒下后，后面的卫士立刻填补了空缺，铺天盖地的卡洛卫士源源不断地逼近山顶。
“放圆木！”布隆发出了第二道命令。
射手麻利地把弓箭背到后背，把圆木朝着山下推，一根根粗大的圆木如万马奔腾，在轰隆隆的声响中，滚向了即将登到山顶的卡洛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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