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祖平

　　
祖平的刀尖上挑着拉姆狂奔路上掉落的头巾，“肥猪应该不会跑很远。”
“你低估了拉姆的逃生能力，”申加抬头四处打量，“你肯定还没见过这位上师施法，要不是他会喷出血雾，我早就已经把他抓住。”
祖平把刀尖的头巾甩落地，“不管他会什么法术，就算他像穿山甲一样会打地洞，我也要把他挖出来。”
申加的嘴角往上翘出几分讥讽，“你已经让士兵搜遍了方圆五里的范围，两次。”
“表哥要是害怕拉姆的法术可以立刻回去，”申加的表情和语气惹恼了祖平，“毕竟，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没办法跟大舅。”
申加哈哈一笑，“表弟，我的命很硬，过无界墙的时候，火龙的火都没能把我烧死，更不可能死在这里。”
“是吗？”祖平扁了扁嘴，“要不是我们去救你，你已经死在那几个奴隶的手里了。”
申加脸一下由红转白，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是的，我的确太大意，被几个逃跑的奴隶抓住过，不过这没什么，养鹰的人都难免被鹰啄几口，”他顿了一下，拿出诚恳的态度，“现在不是我们俩在这里拌嘴的时候，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搜，接着搜。”祖平命令一队士兵再扩大搜索范围，“无论是兔子洞还是蛇窝，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翻出来，我就不信这头肥猪能飞上了天。”
“那我就等着表弟的好消息。”申加索性翻身下马，找了棵大树背靠着坐下，还弄了一片大树叶盖在头上，双手抱在胸前，做出一副耐心等候的样子。
申加的摆明了是在等着看笑话，祖平很恼怒，但又很无奈。他也从马上下来，与申加隔着一段距离，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士兵赶紧递过来盛水的皮囊，他咕咚灌下一大口，皱着眉头抹了抹嘴角的水渍，仿佛喝下去的不是水，而是烈酒。
这次抓捕拉姆的行动在祖平看来，是一件获取功绩最好的机会，一个胖子再加上十几个卡洛卫士，怎么抵挡得住上百个森多士兵的追捕。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从半夜追到黎明，终于追上了逃亡的人，毫不费力地解决妄图阻挡的卡洛士兵，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拉姆却凭空消失，这就像摆在砧板上的肉不翼而飞一样不可思议。祖平坚信，走路都大喘气的拉姆一定跑不远，一定躲藏了起来，还没有找到的原因是士兵们还不够细心，只要多搜几遍，肯定能把这个死胖子找出来。
“如果这次派出的士兵还找不到拉姆，我们就该回去复命了。”申加把盖在脸上的树叶拿开，眨着眼睛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
“我已经说过，你要是害怕可以先回去，抓不到拉姆我绝不收兵。”祖平盯着密林深处，盼望着士兵押着拉姆突然从树林里出来。
“坚持正确的选择叫执着，坚持错误的选择叫固执，”申加懒洋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又从上到下掸了掸衣衫，“人最应该明白在做的事是执着还是固执。”
“你少在我面前充当长辈来教训我，算起来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况且你只是表哥。”祖平在表字上加重了语气，刻意拉开两个人的关系，“这里还是森多的地盘，现在我说了算。”
申加一脸嬉笑着慢摇走过来，在祖平面前蹲下，让两个人的视线平齐，“在森多你说了算？表弟，说这话是不是早了点？”
祖平一下有些尴尬，“我说的是这次追捕行动是我说了算，你不要想在我头上乱扣帽子。”
“其实，”申加歪着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这也不是不可以。”
祖平脸色一变，猛一把抓住申加的衣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
“表弟，不要太冲动。”申加轻轻在祖平的手上拍了拍，如同刚才他掸身上的土一般。
祖平恨恨把手松开，换作一根手指头指着申加，“这样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见，就算你是我表哥，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怎么不客气法？杀了我吗？”申加潇洒地盘腿坐下，“你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我说得对吗，表弟？”
祖平闷哼一声。
“你之所以对抓捕拉姆那么上心，最根本的原因是你不想让你阿爸失望，希望在带兵打仗方面证明你并不比安武差。”申加带着微笑看着祖平，“你可以否认我说的话，但在你心里会承认我说的每一个字。”
祖平再次哼了一声，“我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
“不，你需要。”申加的笑得很邪恶，“据说祭祀大典上安武要被归化为王族，他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长子，森多合法的继承人。”
祖平瞪着申加，希望抓一把地上的泥土塞进他的嘴里。
申加继续说着祖平极不愿意听到的话，“安武继承森多头领位置之后，幸运的话，你被驱逐出森多，到一块贫瘠的土地上生活，和姑母一起平安度过剩下来的漫长无聊岁月，直到终老。当然，那还是安武宽厚仁慈的结果，如果不幸的话……。”
申加的每句话都像锤子一样打在祖平心坎上，让祖平愤怒到了极点，他忽地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盘果家的事不用你们德莱家来关心。”
“我说这些是一番好意，我不过是为你感到不公平。”申加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表弟，我和你一样，管理着邑人奴隶，我知道这有多难，你每天都在为盘果家族贡献力量，森多如今的繁荣和富裕来自哪里？来自安武训练的那些士兵吗？不，来自你用奴隶开垦的荒地上收获的粮食你做得非常出色，我都不得不佩服。安武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你得到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得到，你阿爸更加信任安武，把秘密的炼铁任务交给他，只有当出了问题，才把抓捕拉姆的烂摊子交给你。”
“闭嘴。”申加红着脸吼叫起来。
“这些事实你也看到了，只是不敢承认。”申加狞笑着，“安武炼铁暴露了，却没有承担任何责任，而你如果抓不到拉姆，你阿爸肯定会狠狠责备你，我可怜的表弟，你像只猴子一样被他们玩耍。”
祖平愤怒地拔出了铜刀，架在申加的脖子上，“你再说一句试一试，试一试。”
“不要冲动，”申加淡定地看着祖平，“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抓住拉姆。”
祖平恨恨地收起刀，重新坐回树下面，不再言语，只是起伏的胸膛表明他内心仍然激动万分。
申加叹了口气站起来，“等到有一天，安武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就明白，头领家里哪有什么亲情，只有**裸的权利争斗。我很幸运，只有一个姐姐，而且还是个傻瓜。”
天色逐渐暗淡的时候，派出去的士兵终于回来了，他们没让祖平失望，虽然还是没找到拉姆，但是发现了一些踪迹。在士兵的带领下，祖平和申加看到了树林里很大一滩血迹。
“流了这么多血，他一定跑不远，”祖平兴奋起来，“顺着血迹给我搜。”
申加蹲在地上，用指头蘸了一点血放在嘴里，若有所思，“表弟，这不是人血的味道，是马的血。”
祖平一愣，也蹲下来闻了闻，血腥里带着牲口的气味。他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冲动，头脑失去了清醒，但他不会承认自己判断失误，“我当然看出来这是马的血，若是拉姆流了这么多血，我们现在看到的应该是他的尸体。
“拉姆逃命需要马，不会傻到自己把马杀掉，”申加站起来把粘了血的手指头在衣服上擦了擦，“什么人会把拉姆的马杀掉？”
“无论是什么人，”祖平冷哼一声，“三百名森多士兵都可以把他砍成肉泥。”祖平命令士兵们顺着血迹的方向继续搜寻。
太阳慢慢沉了下去，士兵们不得不打起火把在树林里穿行。血迹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但仍然没有搜寻到人影。祖平命令士兵在树林里找了块稍微开阔的地方，用石头架起简单的炉灶生火做饭。树林里很容易打到野味，没过多久飘香的兔肉就送到祖平和申加的手里。
申加在肉上撒上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还要继续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祖平狠狠咬了一口兔肉。
申加用眼角瞟了一眼祖平，“再往前走可就是幽灵沼泽了。”
祖平心中咯噔了一下，撕咬兔肉的动作忽然停住，传说中幽灵居住的沼泽是濮囯的禁地，没有哪个部族的人会进入那里，但他仍然强作倔强地说道，“那又怎样？
“你知道进入沼泽的下场，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大摩师，我相信就连雅格大摩师都没有进去过，”申加慢悠悠地说道，“我觉得我们有理由相信，拉姆上师是被幽灵掳走。”
祖平用力把手里啃剩下的骨头扔到地上，骂了一句脏话。现在的形势让他很为难，追还是不追，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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